謝昉幫她取來紙和筆,這便讓她寫來。


    她拿起筆,想了想便落筆,才寫了沒兩個字便被謝昉將紙扔了。


    “你幹什麽?”她皺眉怒道。


    “周白卿就周白卿,叫什麽公子?”


    不能叫公子,她又換了張紙,繼續寫來,好不容易寫到了結尾,又被他一把扯去。


    “又怎麽了?你很討厭!”她真的要生氣了。


    謝昉將紙團一扔,道:“寫這麽長幹嘛?”


    她無奈,又在第三張紙上大筆一揮,隻寫了九個字:尋常問話,我安好,勿念。然後才道:“這次可以了嗎?”


    謝昉拿起來看了看,沒瞅出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來,這才拿起紙條起身遞給了在門外早已瑟瑟發抖的手下。


    短短走了那麽幾步,謝昉拿著這紙條,每一步卻都有新感悟。暉朝的皇後之位,人選向來是在清白世家中,所以周白卿的家世很好。


    周白卿學問好,有見識,品行端正,連監督百官的錦衣衛都找不出他的錯處。


    周白卿真心關切沈芳年,為了她敢隻身來北鎮撫司衙門要人。


    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出身不好,風評不好,世人皆怕,凡事隻知用武力威懾解決的惡人罷了。


    她應該和周白卿在一起,自己不該因一己私慾而困住她,不該自私的把她從雲端拽入泥淖。今夜為了從許甫手中將她救出來,才將她帶來這裏,他願意在今夜把心交給她,暫且得些無望的希冀,可明日,他希望她可以將他的心丟得越遠越好。


    他將房門推開個縫隙,招呼門口的人過來:“把這個給周白卿,不要為難他。”


    關上門,他轉身大步流星的回到她身邊,恬不知恥地笑道:“現在該謝我了。”


    ☆、掌印其人


    橫豎紙條都送出去了,她有點想毀約了。她撿起了方才謝昉審她時寫的那張供詞,雖然上麵隻有個她的名字,她還是好奇起來。


    “有沒有查出來許憐兒到底是誰殺的?”


    謝昉走到她身後,暫且也沒提謝的事情,“現在還沒查出來。”


    “那……傳言傳得那麽凶,你不曾懷疑過真的是我推許憐兒入水嗎?”她用筆端戳著自己的下巴,問道。


    謝昉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現在沒有找到兇手,任何人我都會懷疑。但是呢,你的嫌疑就比較小。”


    “為什麽?”


    “首先,現在我知道周皇後為何把你的名字劃去,傳聞中的動機便不存在了。其次,周白卿說他當時和你在一起,即使他對你有意,應該不會說謊,否則動輒牽連皇後。再次……”


    她趕忙打斷他:“周公子隻是剛好那陣來找我說皇後娘娘可能會錯了意……”


    她越解釋,回頭看到的謝昉的臉色就越來越陰沉。她緊張起來,手足無措,她不想看到他不開心。趕忙放下了筆,她轉身跪在椅子上,這樣便比站著的他還高出一些。她俯視著他,鼓起勇氣用冷冰冰的手捧起他冷冰冰的臉頰,生澀地表達自己遲來的“謝意”。


    “不過該欠這麽一會兒,謝大人也要擺臉色嗎?”她氣喘籲籲的臉紅,還是要嘲諷他。


    他顯然對這份謝禮十分滿意,暫且又忘記了方才不開心的原因,彎著嘴角擅自回味著。


    “再次是什麽?”見他發呆,她忍不住問道。


    “再次……”他將頭埋進她的脖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池塘邊有股殘留的香氣,但是沒有你的味道。”


    她被他嗅得發熱,輕聲問道:“我是什麽味道?”


    “像三月份的白槿花,很淡的味道,但是我能分辨出。”謝昉淡淡道。


    “原來謝大人是屬狗的。”她噗嗤一笑,她都未曾發現自己身上是何味道。“不過……我也有聞到一股香味,還比較奇特呢。”


    “寫吧。把你當日如何見到屍體的都寫下來。”他指了指眼前的紙,被叫來問話,還是留下一份供詞比較好,“如果再讓你聞一次那個味道,你可還能分辨出來嗎?”


    “嗯……應該能吧。”她邊寫著,邊道,“反正肯定不是京城中女人常用的香料。”


    好不容易寫好了這份供詞,謝昉將她今夜來此北鎮撫司衙門至少有了個正經名義。


    放下筆,她輕呼一口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已經二更天了,外麵還在下雨,你還想去哪?”謝昉挑眉問道。


    “我回家啊!”她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外衫,發現還是濕的,“二叔和嬸娘肯定已經很擔心了。”


    謝昉反問她:“既然已經很擔心了,你現在渾身濕透、蓬頭垢麵回去了,他們不是更擔心嗎?”


    “我蓬頭垢麵嗎?”她皺眉,在臉上摸了摸,摸到了幾縷碎發,看來就算不是蓬頭垢麵,也不是很齊整。嘆了口氣,她也不再跟他爭辯了,幹脆道:“既然你盛情難卻,正好你這裏有張床榻,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想要自己走去旁邊那間內室,卻發現自己還光著腳,被困在椅子上了,她本不欲求救謝昉,但謝昉走來看了豈會不理,便又將她攔腰抱起,放到了內室的寢榻之上。


    被褥都是嶄新的,江南最好的織錦背麵。隻是許久無人用過,就著屋子裏的寒氣,她剛剛被放上去時還是凍得打顫。趕忙用足間一挑,把被子帶了上來,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見她將自己裹緊,對他露出滿意的微笑,他便不得不問了,“那我呢?”未等她答話,將她連人帶被向裏一推,便兀自和衣躺在了外沿。


    “你不蓋被子嗎?冷不冷?是不是你們這個錦衣衛衙門裏的人個個都是冷血無情,所以不管多冷都不用生火爐?”沈芳年從被子中伸出了雙手,再將被子掀開一個口,準備將他也裹進來,反正兩年前在沙漠時她做起這種事情已經是輕車熟路,不怕這一次。


    謝昉其實並不冷,反倒有些熱。他沒有答話,而是接過錦被的一角,輕輕一抻,便獲得了一個滾進懷裏的美人。


    “謝大人……”她的聲音有三分嗔意,七分嬌懶,大家閨秀矯揉造作起來也是一番好手。


    謝昉隻覺得喉嚨發緊,沉聲道:“快睡覺。”


    “謝大人平日都住這麽?”她偏要問。


    “隻是偶爾夜深了,便隻得在這裏眯一陣。”謝昉道。


    “這麽辛苦啊?”


    “若不辛苦些,他們隻會道我和那些憑藉祖上功勳襲來的指揮使沒有區別。”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不許問,閉嘴,睡覺!”


    ……


    天邊剛泛了蒙蒙亮,謝昉便輕聲起身了,將晾在外麵的她的衣裳拾了起來,摸了摸隻有袖口和衣角還有點潮。他又撿起她的鞋,拎來了榻邊。沈芳年好歹得了半宿好眠,此時睜開眼睛醒來,安安靜靜的看著他。謝昉卻是精神不振起來,心想著日後可萬不能再做這種折磨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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