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這些掌權了的太監,有的嗜賭如命,有的霸占宮女,還有一種,潛心向佛,廣修寺廟,供養菩薩,希望藉此能洗脫自己今世的罪孽,死後不必下阿鼻地獄,謝掌印便是這最後一種。”謝昉淡淡道。


    沈芳年感嘆道:“難怪最近各地還興起為他修生祠的熱潮。想不到謝掌印那種權勢滔天之人,竟然也有害怕之事。”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每個人都會有恐懼害怕之事。沈姑娘難道沒有麽?”


    “我?當然有啊。近憂不就在眼前擺著麽?我想洗頭髮卻沒有水……”她道,“遠憂也有很多。比如我根本不知道未婚夫是怎樣一個人,我也沒有見過他。我也想像不出在沙洲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


    謝昉似乎有所指:“其實有很多事尚未有定數,隨時可能被外力改變結果。”


    她不解,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謝昉不能和她透露太多,是能說:“我是說,至少在沙洲的生活不會比現在差吧?”


    “那可不一定。在京城,我見過很多因為沒有嫁給一個好郎君的女子,終日的生活比沙漠苦行更悽慘許多。”說著說著,她不禁越發擔憂起來。


    謝昉一時無言,對於女子的這些擔憂,他的確很難做到感同身受。


    沉默了一會,忽然晴空中刮來一陣疾風,沈芳年腳下一軟,便被吹倒在地。


    謝昉將她扶起來,道:“撐著點。”便將她帶上了馬。


    沈芳年覺得頭很昏,四肢乏力,隻能任由謝昉擺布,自嘲道:“謝大人,我覺得你很快就能吃我了。”


    “別廢話。”謝昉皺眉,都這個時候了,還沒輕沒重的說這些。他拿出水壺,裏麵隻剩下一淺淺一層上次在古井處盛的水。不由分說,他一股腦給她灌了下去。


    “別、別浪費了。”沈芳年被灌了水,卻道,“給我喝還不如給馬喝。”


    謝昉低頭看著懷中軟軟倒在一側的虛弱少女,冷冷道:“是,馬比你聽話多了。”


    晝夜交替,戈壁灘上景色絕艷,他們卻依舊無心欣賞。沈芳年時而清醒時而昏沉,在馬上幾乎已經坐不穩。謝昉覺得自己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全靠這一口氣撐著。


    真的,已經到絕境了麽?


    謝昉皺眉,望向日落的方向,赤紅的日頭緩緩下沉,餘暉染紅了遠方的戈壁。就在那裏,他發現了一片細微的光點正在閃閃發亮,那是一片粼粼波光!


    謝昉趕忙催動馬匹,還要一手扶著沈芳年防止她掉下去,加速向那水光奔去。


    那是水,是綠洲,是戈壁上生的希望!


    ☆、第十五日夜:綠洲


    “沈芳年!醒醒!”


    吵死了。沈芳年在半夢半醒間決定不予理睬,卻忽然感到下頜被一陣擠壓,疼痛使她睜開眼睛。


    “你好煩啊!”她用力掰開他的手指,便再次陷入了昏沉中。


    “你不是想要洗頭髮嗎?都到了水邊了。”謝昉下馬,也將她拽下馬,惡狠狠道,“你要是再裝死,我就不管你了!”


    她艱難的睜開眼睛,剛剛落日後的大地上一片漆黑,她什麽都看不清,“開什麽玩笑,哪有水?你是不是看到海市蜃樓了?”


    “不信算了,別怪我不讓你。”謝昉冷哼一聲,果真放下了她,自己向前方跑去。


    沈芳年腿腳一軟,險些又摔跤。她現在頭腦已經不十分清楚,隻是覺得謝昉為了一處幻想如此激動簡直愚蠢。可是……


    為何她聽到了泠泠水聲?沈芳年強迫自己睜開雙眼,明月從烏雲中探頭,她看到了眼前的一片綠意和映在水中的月光。是水,真的是水!


    她望見在半途上的謝昉,他停駐片刻轉身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仿佛在說,沈芳年,你居然讓我搶先?


    她咬咬牙,被激起了好勝心,早就說過要先讓自己洗頭髮的!這人怎能這樣言而無信耍賴皮!她提起裙擺快步上前,“你等等!”


    謝昉卻置若未聞,幾乎邁開步子企圖將她甩在身後。沈芳年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一鼓作氣,不過幾十丈的距離中眼看終於將要追上謝昉,她專注的盯著自己的競爭者,卻不料足下感到一涼,下一刻幾乎和謝昉同時跌進了水中。


    太陽落下後,戈壁上的溫度立即就會從灼熱轉換為寒冷。可這一灣小池塘,白日間受足了陽光,在這新生的夜晚中,依舊保有著溫度,讓人不至於在內冷的發顫。


    沈芳年忘記了不久前自己的頹喪和幾盡昏迷,滿心愉悅的閉上雙眼將全身都浸在水中,仿佛這樣才能彌補多日來的缺水。直到再也閉不住氣,她在水中伸直了腿,便能將肩膀以上都露出水麵。倒是這水麵上的凜冽寒氣令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清醒了許多。


    幾綹碎發沾了水擋在了眼前,她揉了揉眼睛,撥開了碎發,發現麵對的就是同樣濕透衣襟的謝昉。她抬頭望去,先看到水流匯集在他稜角分明卻已經生出胡茬的下巴上,再一滴一滴滴下。她再向上看,發現那雙狹長而善於審視的眼睛現在正在審視自己。


    水下暗流湧動,柔軟的布料來回浮動,時而觸碰到她的肌膚,時而又飄開,這樣奇異的感覺在蔓延。


    不好,方才太過得意忘形了,她怎麽能和一個男子共浴池中呢?


    雖然現在身處困境,雖然他們早就越過了大部分禮法約定的界限,但是她心中仍然有一條底線的。這條底線,從他們走失的當日開始,一退再退,現在已經退到絕對不能讓他看到自己赤/裸的模樣了。


    如今她渾身濕透,若是出水,米白的衣衫肯定會貼在身上,那豈不是和沒穿沒什麽兩樣了?而且他的眼神令她心慌。


    她下意識的在水中後退,退了一步,退一步,再退一步,咦?她一腳踩空,便墜了下去。


    若不是水沒頭頂,她也要罵髒話了!這自然形成的湖怎麽會跟自己作對呢?水底好好的一個緩坡,怎麽退了三步後便是急轉直下的懸崖呢?最可怕的是,她一腳踩空,竟沒再踩到底,這水究竟有多深?她不熟水性,四處無著,心中慌亂不已,真是讓謝昉這個烏鴉嘴說著了,難道自己真的要成為第一個溺斃在沙漠裏的人?


    手腕被緊緊握住,她感到另一隻手環住了自己的腰腹,將自己帶離了水底。那雙手微微用力,又將她送回了她可以觸及湖底的地方。


    她大口的呼吸著,再次睜開雙眼,心髒隆隆跳個不停。完了,這次不僅和男子共浴,而且現在他們的距離又近了很多,而且他還環著她的腰!這像話嗎……


    他手掌灼熱的溫度隔著衣料傳來,飛快的傳遞到她臉上,她覺得這整池水都快被自己煮開了。


    仿佛過了一年這麽久,她終於反應過來,這次學聰明了,向著岸邊的方向退了兩步。轉過身去不理他,自顧自開始解頭髮上的係帶。洗頭髮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


    自從發現自己一頭秀髮開始打綹後,她便開始不忍打理。現在髮帶和青絲互相纏繞,她看不到,抬著兩隻手臂鼓弄了半天也沒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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