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譽王吐出這兩個字後,又咬住不再說下去。


    “可是他如今的行為,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般若低頭理了理袖上摺痕,皓腕間一隻白玉釧微微晃動了一下,雪膩光澤如同她的肌膚一般迷人,但如此美人口中侃侃而談的,卻盡是冰冷的人心權謀,“若說慶國公之事他隻算是小小得罪了殿下的話,那郡主這樁公案,他就是大大得罪了太子……”


    譽王眸中突閃寒光:“怎麽,般若覺得郡主這樁事,是梅長蘇的手筆?”


    “難道殿下覺得當日在街上遇到他獨自一人慢慢行走,真的是偶遇?”


    譽王後退一步,坐在了紫檀圈椅上,將拳頭用力在腿上碾了兩下,臉上閃著陰晴不定的神色:“你也隻是推測而已。郡主這件事中牽扯了太多的人,太後、小荷、太皇太後、皇後、蒙摯,還有我……哪一個是能任由梅長蘇調動的?”


    “那殿下的判斷是……”


    “也許有些事是巧合,”譽王眸色森森,慢慢道,“也許他沒有安排什麽,隻是恰好得到了消息,也許他並不是針對太子,而隻是想救霓凰……況且,那件事裏,也有小荷的手筆。”


    不可否認的是,雖然譽王對梅長蘇的某些控製力偏於低估,但對於事件過程的猜測卻與事實相差不遠。


    秦般若想了想,大概也認同由梅長蘇一手操控郡主事件的全過程不太可能,便點了點頭。


    “不過說到這裏,我才突然發現自己疏漏了,”譽王麵上浮起一抹冷笑,“小荷和這位蘇先生的關係不淺,我們可以加以利用一下。畢竟,她年紀也大了,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怕是辛苦的很吧。”


    秦般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譽王一看秦般若的神情,就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道:“人都說比幹有七竅玲瓏心,我看般若你不止有七竅呢。”


    秦般若嫣然一笑,既沒有謙辭,也沒有得意,燈影下美人如玉,看得譽王心頭一盪,不由就握住了她的手,卻又被輕輕掙開。


    “你還是不願意麽?”蕭景桓微微皺眉道。


    秦般若淡淡道:“般若雖遊歷風塵,但也曾對師父立誓,此生絕不為妾,請殿下見諒。”


    譽王雖對她早有覬覦之心,但一來還算有些格調,不願對女子動強,二來深喜秦般若的智珠剔透,能為他收集情報加以分析,故而也隻能按捺了一下情動,深吸一口氣。


    譽王妃出身名門,父兄都是朝中大臣,早已育子,她本人又深得皇後的喜愛,所以就算自己再迷戀秦般若的美貌,也斷無為她廢妻的打算,再說來日方長,倒也不急在這一時,當下端起紫砂壺,為佳人斟了一杯香茶,笑道:“本王唐突了。”


    秦般若卻也深知適可而止的道理,一笑置之,仍接續著之前的話題道:“般若之所以覺得看不懂梅長蘇,就是因為他行事毫無章法。慶國公的事他選擇得罪殿下,郡主案中他又選擇得罪太子,如今他出麵買下蘭園,翻出個藏屍案來,牽扯的人更是兩邊都有。殿下不也是因為不放心那名冊中會不會有自己的要緊人,所以才讓灰鷂連夜去查的嗎?”


    譽王擰眉出了半日神,不知不覺將他斟給般若的那杯茶端起來喝了,呆呆地道:“難道……他竟然是在……”


    “什麽?”秦般若柳眉一挑。


    “他是在測試我與太子的器量麽?”


    秦般若心頭一震,不由也沉思起來。


    “隻怕還有要顯示他能力的意思……”譽王越想越覺得可能,不由一拍書桌,“舉凡大才,心思行事都有些古怪,最忌遇上小肚雞腸的主君。他會想要試一下也不奇怪。若太子在明知是梅長蘇一手破壞了有關郡主的計劃後,仍然不改他對梅長蘇禮賢下士的姿態,更有甚者,他再拿樓之敬為禮,來表示自己決無偏私,到時恐怕梅長蘇心誌再堅,也會被他所感動了……而一旦梅長蘇為太子所用,他必然會先立下幾件功勞,以補往日對太子的虧欠,同時搏得最終的信任,到時我們自然首當其衝。”


    說著說著,譽王心中更覺不妙,竟煩躁地站起身來,“此人心計無雙,我決不可讓太子搶得先機。”


    秦般若卻慢慢地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道:“那若是殿下搶在太子前麵,得到了梅長蘇為下屬,可願毫無猜忌地全心信任他?”


    譽王這一段時間隻想著如何將這位江左梅郎收至麾下,倒還真的沒想過收來了之後怎麽用的問題,一時竟答不上話。


    “再好的人才,若搶了來不敢用,又有什麽益處?”秦般若極是聰明,話到此處,點到即止,反而不再深入,轉身望月,由著譽王自己去想。


    良久,書桌上的銀紗燈內爆出了劈叭之聲,淡淡的燭油味道飄出。


    秦般若起身挪開燈罩,執銀剪剪去燭花,眼尾順勢掃了譽王一眼。


    “若連一個梅長蘇都降不住……還談什麽雄圖霸業?”譽王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但聲音卻在此時響起,


    “般若,你替我留心太子的動向,本王……一定要得到梅長蘇。”


    ☆、盼春歸


    在螺市街一團混亂之時,風荷正拿著一個九連環陪著靈犀玩耍。小孩兒十分安靜,就算不知道怎麽解開,也不會像別人一樣亂扯亂扔。看著風荷解了幾遍之後,不一會兒就探索出了規律。


    門外一聲輕響,一道黑影立在身後。


    “啟稟主子,屬下已將心柳心楊的後路安排好了。隻是何文新方才怒急攻心,一個瓷瓶砸在姓邱的後腦,當場將人砸死,心柳心楊怕是不能在金陵呆下去了。”


    風荷皺眉,“死了?”


    “是,當場就死了,屬下後來看了,救不回來。”


    她低頭一嘆,本來隻是想找個矛盾挑撥一下文遠伯和何尚書的關係,沒想到竟然死了人。雖然對計劃更加有利,但總歸是條人命。


    “何文新呢?”


    “他已經在奴僕的保護下回了府。”


    風荷蹙眉,“按著尚書府老太太的性子,他怕是不好弄出來定罪。”想了想,“我記得阿郎好像進了京兆府吧?”


    “是。”


    “你這樣,讓他帶著逮捕令,到尚書府,要是他不交人,就拉著京兆府的捕快在尚書府前按著上麵的罪行一遍遍的喊。喊道他放人為止。”


    “這……”黑影有些冷汗,這麽流氓的方法。


    “放心,有用的。”她冷笑,“對付這種人,就要不入流的法子。”


    “屬下明白了。”黑影垂首,告退。


    風荷回眸看向玩的起勁的女兒,瑩瑩的珠光下,小孩兒稚嫩的臉上有著著興奮和執著,她勾起唇角,帶上了幾分暖意。


    這,隻是送給二位兄長的第一份禮物。謝謝他們這些年對她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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