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儀愣怔住了。在她記憶裏,霍淵就是個嘴硬嘴毒的王八蛋——從來不給人道歉,就算道歉也是別別扭扭的,像今日這般真誠道歉的狀況還是頭一次。


    霍淵目不轉睛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意中人,淺笑著哄道:“是我說話沒個把門,但有一點我必須得申辯一下——我從沒罵過你是豬。”


    裴儀臉頰微紅,略略想了想:好吧,霍淵是沒罵過她是豬腦子,但罵過她腦子不好使啊,這不……一個意思嗎?


    霍淵見她臉色稍微好一些,接著繼續柔聲開解道:“我大周的探花郎怎麽會差呢?”


    “梵音,你現在就是太心急了。”


    “你才剛步入官場,要學的東西有很多。”


    “但你卻非要和我這樣有經驗之人一較高下,那可能會沒差距嗎?”


    “你想呀,我自小在宮中長大,十五歲那年就在吏部掛了個虛職。”


    “我涉足官場比你早多了,我見過的東西也比你多。”


    “不是我真的比你強了多少,而是我對官場比你熟悉。”


    “你如今覺得自己玩不轉,是因為你剛從書院那種書生氣息的地方轉到了官場這種利益氣息很重的地方,你需要適應。”


    霍淵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如此有耐心地去哄一個人,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如今的所言所行有多溫柔。


    他生怕說了一句重話打擊到了本就糾結不安的梵音,又怕自己說的不明白惹得梵音繼續鑽牛角尖。


    他柔聲再一次強調道:“你不要心急,慢慢來。”


    裴儀心裏感到無比的熨帖。


    這陣子以來,她心慌心急又無處訴說,但霍淵這番話無異於給了她一劑強心劑,讓她冷靜下來,也讓她自信起來。


    而且……


    霍淵今天真的好溫柔啊。


    她感覺怪不適應的。


    麵對這樣的霍淵,她莫名就會臉紅,心跳好像都有些失了規律。


    她頗有幾分局促地道:“我知道了。”


    霍淵難得看到這般耍小脾氣的梵音,心裏覺得新奇,又覺得對方實在是可愛得不行,尤其是現在這般服軟的樣子實在是太乖巧了,讓人真想好好疼疼。


    霍淵見把人安撫好了,這才問道:“梵音,你為何會扮作男子呀?”


    裴儀麵色一僵。


    她還以為皇族中人都會知道緣由呢。


    這種理由若是解釋給霍淵聽,霍淵會是何種反應啊?


    皇族人都多疑,書裏霍淵這個暴君也是出了名的多疑,萬一因此就記恨上她了呢?


    她要不要現在就采取點反製措施,亦或者說瞞著亂編一個理由?


    但是,若是自己今日心虛不好好解釋,霍淵自己也能查到原因的,到時候豈不是局勢更焦灼?


    裴儀進退維穀,隻能老老實實地解釋道:“其實,就是一首民謠害的。”


    “文德元年,民間突然流傳起一首民謠:


    洪福齊天入人間,


    緋衣女子坐朝殿。


    九鳳齊齊來祝賀,


    蕩滌亂象盛世來。”


    裴儀一一作了簡單的解釋:“‘緋衣女子’就是指裴姓女子,‘九鳳朝凰’就是帝王之相,‘蕩滌亂象盛世來’就是說要推翻大周建立新朝。”


    末了,她總結道:“總之,欽天監那幫神棍就覺得,民謠在警示咱們皇帝陛下:那一年出生的某一位裴姓女嬰會成為推翻大周的一代女帝。”


    裴儀說完這話,就小心翼翼地去瞅霍淵的反應。


    霍淵把她這副謹慎又懼怕的小模樣看在眼裏,不由得輕笑出聲。


    他輕輕刮了下裴儀的鼻子,笑著打趣道:“你剛剛提到了‘九鳳朝凰’。可自古以來,鳳凰鳳凰,那指的都是皇後。”


    裴儀冷不丁被刮了一下鼻子,心跳都不由得漏了一拍。


    她愣愣地看著麵前的英俊男人,突然就有點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


    但坐在她床邊的這個男人卻依舊一派悠然,輕笑著調侃道:“‘九鳳朝凰’未必就是帝皇之相,說不準乃是皇後之相呢?”


    “‘蕩滌亂象盛世來’也未必就是要推翻大周,就不能是終結大周目前所存在的亂象而開啟一代盛世嗎?”


    “依我看,那首民謠很可能是在向世人宣告:文德元年降生的某位裴姓女嬰會成為我大周的一代賢後——她輔佐一代明君蕩滌大周亂象,開啟空前絕後的大周盛世。”


    霍淵說這話時,一直凝視著自己麵前的裴家三郎,目光是說不出的溫柔。


    裴儀就這樣和對方四目相對,心跳突然就快了起來。


    她如今拉著裴家輔佐霍淵謀取大位。


    那霍淵自己就是那位九五之尊。


    可霍淵偏偏調侃說裴姓女將會是一代賢後。


    那豈不是說……


    裴儀驀然紅了臉,別開眼去都不好意思再看對方,羞惱地回懟道:“胡說八道!”


    霍淵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轉回身來正對著他。


    他壞笑著調侃道:“我分析得合情合理呀。九鳳朝凰呀,這怎麽看都是皇後之命,當年的欽天監神棍是有多壞才能解讀成帝王之相啊?”


    說到此處,霍淵心頭猛地醒過神來。


    九鳳朝凰,就一般讀書人而言,怎麽也不會解讀成帝王之相,常規的思路不就是天生皇後命嗎?


    欽天監當初故意把“九鳳齊齊來祝賀”解讀成“九鳳朝凰”,又故意把“九鳳朝凰”解讀成帝王之相,矛頭直指裴家女嬰……


    難不成……當初有人知道裴相國家裏誕下了一個女嬰,所以故意放出這種謠言,想借此生事傾覆裴家?


    民謠民謠,未必就真的是民間自發傳出來的歌謠,說不準就是哪個當權者故意放出來的歌謠。


    霍淵想到此處,背脊都不由得發涼。


    莫非……當年父皇想拿裴家開刀又找不到借口,所以故意放出了這種民謠,結果最後又不知道什麽原因放過了裴家?


    亦或者說,這民謠不是父皇放的,而是其他和裴家有仇的世家放出來的?


    霍淵百思不得其解。


    “本來就是欽天監那幫神棍亂解讀,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裴儀臉紅紅地反駁道,“說白了就是那民謠實際上什麽意思都沒有,端看在位者是怎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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