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掀開我頭上的巾帕,一雙冷淡又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


    “我們每個人都恨不得自己有隻手遮天的本事,有銳不可當的勇氣。我們從來被灌輸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的理念,可到頭來你會發現,很多事我們都無能為力。”


    “所以,就隻能利用別人去做了。


    人皆為棋,而我設局。”


    作者有話要說:


    先前說的日更沒做到,我要切腹謝罪。不過這兩天有兩萬榜單要完成,拚命碼字了。


    第84章 責任


    距西關被攻下已經第三天了。


    是的,西涼勝利了。


    這是在漫長的西南戰爭中,西涼第一次嚐到勝利的果實。而國師莫修的名字也將成為西涼歷代國師中最光輝璀璨的一個。


    可他一個人,能做到的部分有多少呢?


    他算計了多少人替他賣命甚至送命,進行了明裏暗裏多少次交易,才做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莫修走過的路,皆是由鮮血和枯骨鋪成。偏偏他還能用最溫柔平靜的語氣告訴你……不必難過,這是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


    如果沒有白七的意外,白三不會失去理智,莫修也不會有前來戰場替換他的大好時機。富可敵國的碧池也不會慷慨捐出自己名下所有的財產,去贈予國力薄弱的西涼。


    兩國交戰多年,戰場上的又都是些青壯年勞力,本身就給國家的生產力帶來了許多問題。糧草和醫藥的補給也是一個麻煩,而現在都得到了很好的解決,改變了更多人的命運。


    鍾離子音也不會盡心盡力地完成莫修給他的任務,那樣即便可以攻破城門,怕是也要折損數倍的人命。


    從犧牲的人員數量上看,這種安排的確是最好的安排。


    完全考慮群體而非個體,不帶入任何私人情感,眼中隻有國之大事。


    儲君之位基本確立是辭鏡了。


    白七廢了,從優勝劣汰的角度看,他不可能再是繼承人了,況且他本就對皇位不感興趣。而白三雖然因著鍾離子音的犧牲得以恢復三殿下的尊貴身份,但終究隻能回到從前的生活,做個閑散無實權的殿下罷了。


    我在臨行前,去找了這位殿下。


    他默默地靠在床榻邊,削著手裏的青果。


    床榻上躺著的人臉上血色全無,看起來像是死了一般。事實上也跟死了差不多了。他身上的傷口已經被仔細處理過了,每一處都上了藥,但是由於失血過多陷入了長久的昏迷,毫無醒來的跡象。


    白三看到我來了,拋了一個青果給我。


    我啃了一口,問他:“鍾離還是沒有醒來嗎?”


    “明知故問,要是他醒了,還能現在睡著裝死麽?”


    毫不友好的語氣,是白三正常的態度。


    他啃了兩口青果,抱怨道:“要死不死的,浪費我的時間,有時候真恨不得掐死他,為什麽他當時不幹脆死透一點,還留著一口氣?”


    “……”又沒有人求你救他,自己主動去做了,還要在這裏死鴨子嘴硬。


    我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有些心酸。


    如果鍾離子音知道白三其實心眼挺好的,其實他選擇的人沒那麽糟糕,估計他又要得意洋洋地去向全世界宣布了。


    ……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來。


    趙綠間說醒來的可能性不到一成,不要心存幻想。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昏迷不醒的原因失血過多,這要是在現代可以輸血。可這裏是古代,沒有那種醫療條件。


    幾株草藥,一張向陽的床榻,一個脾氣不算好的友人,湊成了維繫他生命的全部。


    記憶裏的鍾離子音粗糙而結實,體格健壯,脾氣永遠是那麽好,臉上掛著有點賤的笑,性格灑脫不羈,被白三怎麽抽打都不會生氣,反而逮著機會就猛占白三的便宜,嘴上也要過過嘴癮。


    那樣有趣又精神的人,現在變得很脆弱很脆弱,命像蟬翼一般,似乎隻要稍微一碰,就會破碎了。


    白三在他的枕邊放了一朵粉色小花,這是一個沒有浪漫細胞對待自己的侍妾也從不浪漫的人,今生做的唯一一件浪漫的事了。


    他說以前他實在是不懂,怎麽會有人,寧可少睡半個時辰,也要趁著天沒亮的光景,去很遠的地方,摘來帶著露水的小花,獻寶似的遞到他麵前,說,三兒你看,這是初秋送來的禮物。


    他問這份禮物能吃還是能喝?


    那青年思考了半天,說,抱歉,不能吃也不能喝,但是能看,也能聞。


    ——你看,生活除了沙場的灰黃,還有花朵的鮮妍。


    ——你聞,生命裏除了苦澀的味道,還有甜美的芬芳。


    ——我隻是希望你快樂,希望你以後能快樂一點。三兒,你弟弟的事,不是你的錯啊。


    …


    ……


    ……


    白三的那朵小花襯得鍾離子音的臉愈發蒼白,但似乎也有了那麽點若有若無的生機了。


    我問白三:“殿下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他說:“看樣子這小子是活不了了,現在能拖一天是一天,拖沒了我也就徹底放下了。


    他死倒是容易,可他的那個什麽鍾離一族還在深山老林裏等著他,我打算安排人把他們接到我的封地那邊住著,要是他們不願意離開那裏,我就讓人常去雷音穀看看他們……別誤會,窮山惡水出刁民,我對那些鄉野村夫沒有任何好感,巴不得一輩子別見到他們,但這是我欠他的,我得還給他。”


    “那時讓我被莫修殺了反倒一了百了,現在還甩這麽一個爛攤子給我,我最討厭打雷了還要去他那什麽雷音穀!”


    白三越說越鬱悶,抓起鍾離子音枕邊的小花,撕成了幾片碎片。


    碎花飄落了一地。


    我撿起一片,花瓣柔柔軟軟,像是女兒家的心事。


    “我要走了,請您多保重,三殿下。”


    “朱珠,你最好別和莫修做任何交易。”白三在背後提醒我,“想清楚,與虎謀皮,你不會占到任何便宜。”


    “我明白。”


    同莫修做交易的人,至今還沒有誰獲得圓滿,可是眼下,我沒有其他選擇了。


    莫修那日問我:“你還想救沈月卿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西關之戰結束那日,城門倒塌,南詔退兵數百裏。


    楚溪受了傷,羅寒被莫修親自抓捕,但沒讓人殺他。沈月卿卻是同羅厲一起消失了。


    沒錯,是消失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們翻遍了沈月卿與羅厲打鬥的任何一處,都沒有發現他們兩人的屍體。


    而我也感受不到驚鴻劍的氣息。


    隻可能是他們離開了。


    至於是沈月卿挾持羅厲離開,還是羅厲挾持沈月卿離開,就不得而知了。


    目前西涼坐鎮的臨時統帥是羅寒羅厲的親信,他也姓莫,但能力和威望比起莫修就是雲泥之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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