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無名小卒,出師未捷身先死,埋在無名碑下。


    山下有守山人,認識楚溪,恭敬地替他打開圍欄:“楚將軍,您來了。”


    楚溪朝他略一點頭,然後便往山上走去。


    山路難行,尤其是滿地亂石的山路。


    我雖然體力不錯,但連續爬了一個時之後,居然連山的十分之一都沒到。


    我抬起臉,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流下,滑過臉頰,蜿蜒流至脖頸,蒸騰起一股熱氣。


    我往高處看去。


    遠處連綿的群山似被白雪般的石頭覆蓋,天空卻藍的出奇,像水洗過一般。陽光灑在漫山白色的石頭上,亮晶晶的,折射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楚溪的黑髮隨風揚起,他朝我的方向招手:“喂,走快點啊——”


    我擦去臉上的汗水,攏了攏垂到鬢角的髮絲,緩緩向空氣中呼出一口熱氣。


    “……我知道了。”


    他走在前麵,與我隔了很遠的一段距離。


    群山,藍天,雲彩。


    風從半山腰吹過,呼呼作響。


    他在高處沖我招手。


    日子往前過,人也要往前走。向前走……會,看到更壯闊的風景。


    就像,此時此刻——


    連綿的群山被我們踩在腳下,風從我們的耳邊刮過,抬頭伸手似乎就能夠得著那碧藍的天。


    山頂有鷹,不分四季,展翅高飛,不知疲倦,生無所息,自由得像風一樣。


    我雙手捲成筒狀,放在嘴邊,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山——高——我——為——峰——”


    風聲把我的聲音傳的更遠。


    海盡天作岸,山高我為峰。


    氣勢磅礴,生死竭力。


    陽光下,楚溪席地而坐,笑容清清淡淡。


    “你看到那些白色的石頭了嗎?”他不等我回答,就說道,“每一塊石頭都是一塊碑,這一百年來,死在戰場上的所有士兵的碑。”


    “……”那真的是死了很多人吶。


    漫山遍野,到處都是。


    “我們楚家,歷代都是驍勇善戰的將軍,我的祖先和祖父他們都在這裏。”停了停,他又說道,“我的父親,兄長們也都在這裏了。”


    “你的父親?”


    不是被魔法給變成公雞了麽?


    “不是那隻雞。”楚溪解開他帶來的包裹,從裏麵拿出一壺酒和兩個酒杯,倒上兩杯酒,“那是我奶奶受不了打擊,瘋了以後,把雞當成我父親了。”


    我以為他倒的兩杯酒裏有一杯是給我的,伸手去接,他卻是把兩杯酒都倒在了地上。


    我的手懸在空中……有點尷尬。


    “一杯敬皇天後土。一杯敬英魂忠骨。


    請佑我西涼,百年基業,永世不倒。”


    我看著灑在地上,慢慢滲進泥土裏的酒水,突然想到了楚溪的奶奶老淚縱橫的那張臉。


    ……也許她根本沒有瘋,她隻是難過。


    所以在努力扮演一個四世同堂、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


    “我有三個兄長,都死在了戰神羅厲的刀下。至於我爹,腦袋都被砍下扣在南詔了,後來還是沈月卿幫忙偷偷混在運豬頭的隊伍裏運出來的。”


    “雖說他們死得其所,但奶奶大受打擊,一病不起,趙綠間治好她的病以後,她就瘋了,開始養雞,把雞當兒孫來養。”


    “楚家這一門,就剩我一個了。所以我……”


    他沒有再說下去,我就順嘴說下去了:“所以你不能上戰場了,你很遺憾,是不是?”


    “是,我很不甘心,保家衛國開拓疆土是我唯一的信仰。可奶奶一看到我舞刀弄槍都要哭鬧得不吃不喝,生怕我明天就回戰場了……無疑現在八歲,至少要等他十三歲,我才能把將軍府託付給他,然後回去戰場。”


    “朱珠,你知道嗎?我真的很佩服你。”


    楚溪突然表達起對我的敬佩之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嘿,我還好啦。”


    “你那麽弱小,卻總是自不量力。”


    “……”尼瑪,想打他。


    “我第一次在沈家莊看到你的時候,你連幾個家丁都打不過,輕而易舉就上鉤了。”


    他這麽一說,我倒是想了起來。


    “就是你把我浸豬籠的!混帳東西!碧池還各種拖累我!”


    我氣惱地踩了他一腳,“我現在可不是任人宰割了,我已經很強了。”


    “哈哈哈哈,好像是的,因為當時覺得浸豬籠很有意思啊,可以把碧池氣死。”


    他大笑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麽開懷。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我。


    “呃……”


    又要開始尬聊了麽?


    “是啊,你現在已經很強了,以後還會更強。”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再強下去,已經比懦弱的我要強很多了。”


    “朱珠,很感謝你。”


    “……”不知他謝我什麽,但是也並不想問。


    “你知道嗎?無疑不是我的兒子,是大哥的。我們之中,隻有大哥留有子嗣,二哥和三哥沒成家就戰死了。大嫂和奶奶一樣瘋了,我便娶了她,無疑也過繼給了我。一直以來,奶奶和大嫂都阻止我去戰場,她們怕我去了以後,屍骨都帶不回來了。”


    暈,還以為他是我遇到的唯一一個擁有性生活和子嗣的成功男子,原來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主。


    “以前我也一直在猶豫,是聽珍視的人的話不讓她們擔心重要,還是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重要。


    在遇到你以後,我明白了。我從來沒有一天是從戰場上真正走下來的。對方是羅厲也好,是別人也罷,我也不一定就會輸啊。”


    “謝謝你,你那麽弱小,卻也敢那麽自不量力,我有什麽不努力的理由呢?”


    這話聽得我火冒三丈,卻又莫名奇妙地感到無從發作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放開了我,從懷裏給我拿出了一張紙條。


    沈月卿素來吝嗇,都不捨得用信封,隻有一張紙條。


    白紙黑字,字跡清晰,是他的筆跡。


    上麵寫著:朱珠,你來吧。


    ……


    山頂的風吹的人很舒服,我整個人都舒坦了。


    我小心地將紙條疊好,放進口袋裏。


    我心道,師父,你看吧,兜兜轉轉還是我贏了。


    “國師讓你兩天後的午時三刻在這裏等他,另外,”


    楚溪掰過我的臉,正視著我說道,“我府上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另外我明天就回戰場了。倘若我一去不復返,”


    “當初浸你豬籠的事,請你就原諒我吧……”


    又一陣風吹來。


    他微微一笑,俊逸的眉眼舒展似從來沒有過的輕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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