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正欽細細地端詳著這小傢夥,笑著說道:“還這般小,哪能看得出來長得像誰?”


    向摯虞走進來說道,“軍。座,醫生在外麵候著,說是有些情況要向您匯報。”


    穆正欽將孩子交給桃花,便出了病房。那醫生就候在門外,見穆正欽出來,便將自己的擔憂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


    “軍。座,小少爺尚不足月便出世了,身量也比不得尋常孩子,我猜想,這應該是因為夫人體弱的緣故。”


    穆正欽“嗯”了一聲,“她確是受過嚴重的風寒,還差點因此喪命,這孩子是她等了六年才等來的。”


    “這與我料想的差不太多,軍座,作為一個醫生,我必須要讓您知曉,小少爺此後,很有可能離不開藥罐子,更糟糕的是……”那醫生欲言又止。


    “說下去。”


    “更糟糕的是,也許他活不過十歲。”醫生都不忍心說下去了。


    這句話就像是往穆正欽心頭砸了一塊大石頭,他登時便覺得喘不過氣來,緩了一會兒,他才開了口,“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放棄這個孩子。另外,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跟夫人提起。”


    “那是自然。”


    再回到因因床前,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穆正欽是越來越心酸。世事難料,這得來不易的喜悅才持續了這麽短的時間,轉眼之間便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不留一點希望。若是一直得不到也就罷了,可是得到之後再失去,試問誰能承受得了這份痛楚?


    盛侍安漸漸轉醒,一睜開眼便問,“俊卿,快把孩子抱來讓我瞧瞧。”


    見她醒了,穆正欽連忙換了一副笑顏,“我這就讓桃花把他抱來。”


    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小傢夥安然地睡著,盛侍安終於體會到了為人母的喜悅,光是這樣盯著他,也不會覺得無趣。


    “俊卿你看,他的小臉還沒有我的拳頭大呢。”盛侍安小聲說道。


    穆正欽酸澀地笑著說道:“是了,清渠那時候不也才這麽大?”


    “對了俊卿,你可想好了給這孩子起什麽名字?”


    穆正欽沉思了一會兒,“康允,願上蒼偏愛,允他一世安康。”


    “康允……康允……穆康允……”盛侍安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名字,對著那孩子輕聲說道:“以後便叫你康允了可好?”


    ☆、照相


    正如那醫生所說,康允這孩子,三天兩頭地生病,不是發燒就是腹瀉,長到五個月大的時候,才隻有七斤左右。盛侍安往往在他身邊一守便是一整夜,插rles更是每日都過來給他看病。穆正欽處理完公務之後,便會急匆匆地往回趕,他實在放心不下她們娘倆。


    從來不信鬼神的盛侍安,為了康允這孩子,竟也時常跑到寺廟裏燒香,求神拜佛,希望兒子可以身強體壯。隻要她想去,穆正欽便陪著。他知道,這孩子遲早都留不住,可是為了能給因因一份希望,他選擇將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


    這孩子孱弱,卻聰慧過人,八個多月的時候便學會叫“爸爸媽媽”了,兩歲多,能識得幾十個漢字。雖然將他養大的過程十分艱辛,然而看到康允這般可愛的樣子,盛侍安也覺得值了。她時常向穆正欽說起,“俊卿,康允不愧是你的兒子,這麽早就識文斷字,以後還不得像你一樣建功立業的?”


    穆正欽淡淡地回應著,“我隻盼著他平安就好,其他的並不奢求。”


    “要是奶奶和娘能見著康允該多好,她們一定會喜歡他的,隻可惜英國離咱們這裏隔了不止十萬八千裏,想見上一麵比登天還難。”盛侍安輕輕地撫摸著穆康允的頭,不住地嘆氣。


    “等國內局。勢穩定下來,咱們便去英國罷。到時候一家人團圓,再也不分開了。”穆正欽說這話的時候,竟也覺得毫無底氣,遠了不說,近幾年內,局。勢確是穩定不下來了。“要不將照相館裏的師傅請來,給咱們照一張全家福給她們寄過去罷?”


    盛侍安拍手叫好,“說來咱們一家還沒有一張合照呢。”


    “我這就吩咐下去。”穆正欽喚來一個勤務兵,遣他去請照相師傅。


    在糙坪上擺了張椅子,穆正欽懷抱著康允坐在椅子上,盛侍安站在他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照相師傅恭恭敬敬地說道:“軍座、夫人,就保持這個姿勢,臉上稍微帶點笑容才好。”


    “哢嚓”一聲,白光閃現,這一刻的時光,永遠停留在了相片上。


    “軍座,要等幾日這相片才能洗出來,您且在家中安心等著,我會讓夥計送到府上來的。”那師傅小心地將相機收好。


    “多洗一張出來。”穆正欽吩咐道。


    “是,軍座。”


    待那師傅走後,盛侍安忽地鬆了一口氣,“這麽多年不照相了,竟也不知手腳該如何擺。”


    “那日後就讓這師傅勤來著些,多給你照幾張,便不會這般拘謹了。”穆正欽笑著調侃道。


    “別別別,俊卿,你還是饒了我罷。”盛侍安忙不迭地拒絕了,“不過是想留個念想而已,說真的,其實我倒不大喜歡照相。”


    幾日後,照片送到了府中,盛侍安拿在手裏仔細端詳著。照片裏的俊卿懷抱著康允,坐地端正,嘴角微揚,風度翩翩。康允一臉懵懂的樣子,並不知照相為何物,隻乖乖地坐在俊卿懷裏。而自己麵對著相機,也沒有想像中笑得那般拘謹。


    穆正欽說道,“另一張相片,我已經命人寄到英國去了。”


    盛侍安還是在盯著那張照片看,一直微笑著,都顧不得答他的話了。良久,她放下照片,感慨道:“我這輩子,有你、有康允,便覺得萬分知足了。”


    穆正欽聽她這樣說,卻是心酸不已。因因從來不是一個貪心之人,榮華富貴於她而言隻是過眼雲煙,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家人相守,平淡安康地過日子罷了。隻是,就連這樣簡單的願望,上蒼也不肯滿足了她。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與她額頭相抵,輕聲道:“我也是。”


    ☆、事變


    一路跌跌撞撞,穆康允也長到了五歲。這正是小孩子好奇心最重的時候,他每日總會跟在盛侍安身後,歪著腦袋問道:“媽媽,為何你身上總是香香的?”


    “因為媽媽噴了香水啊。”


    “那又為何爸爸身上沒有這味道?”


    “因為爸爸不愛噴香水。”


    “為何媽媽喜歡,而爸爸不喜歡呢?”


    “這……”


    每次盛侍安都盡量回答他的問題,但有時候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這孩子看到什麽都想問一問,她都快招架不住了。隻是,有一天,他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媽媽,為何我每日都要喝這些特別苦的藥呢?”


    “因為良藥苦口,隻有喝了這藥,你的病才會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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