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凍結的第一會議室。


    江世軍一席話正中靶心,股東們無一不麵麵相覷,凝重的麵色配著滿眼的疑惑。


    而炎涼那似乎被人釘在了原地的模樣落在諸位長輩眼裏,自然有長輩看不過去要站起來替她出頭了:“江兄,你這笑話可一點兒也不好笑,我們正在開會,請你出去。”


    江世軍坐在那兒,挑釁的掃視一眼對麵的董事們,之後隨意的把手一揚,原本守在門邊的江世軍的助理立刻意會,徑直拉開門。


    所有人都因他們的這一舉動而望向門邊,一個年輕男人就這樣踏著所有人的目光走了進來——門外的保安被江世軍的保鏢壓製著,絲毫起不到阻止作用。


    年輕男人最終停在了江世軍身旁,對著江世軍恭敬地一頷首,之後才抬眸看向徐氏的這幫掌權者,自我介紹道:“各位早上好,我是執行了這次收購案的mt代表,受雇於……江先生。”


    一語中的,全場嘩然。


    mt的代表不疾不徐地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這是股權證明,諸位可以過目。”


    對於mt的惡意收購一事,董事會成員早已知曉,隻不過誰也沒想到這一切的幕後主腦竟是和他們敵對了近20年的麗鉑。所有人驚疑的目光統統投向炎涼,以至於她在那一瞬間如有重負,幾乎快要站不穩,幸而在止不住地向後趔趄的同時,她狠狠地抓住了座椅扶手,這才險險穩住身體,進而穩住思緒。


    她撫了撫頭發,聲音還算平靜:“不好意思江總,你應該知道,按照法律規定,董事會成員是由股東大會選舉產生的,就算你現在已貴為徐氏的第二大股東,但是隻要你一天沒被選入董事會,就沒有資格坐在這裏。”


    對於這個年輕女人的處變不驚,江世軍頗為訝異地抬了抬一邊眉毛,帶點警惕意味地看著她。炎涼此話一完,便再不屑多看他半眼,而是調轉目光看向諸位股東,嘴角勾起一個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各位世伯,因為有不速之客突然闖入,會議沒法繼續下去了,我現在提前宣布散會,各位沒有意見吧?”


    董事們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炎涼重新拿起電話機,撥通安保部,電話接通了——


    “派一隊保安到第一會議室來,立刻。順便替我”


    炎涼一字一句十分鄭重地吩咐對方,目光卻是冷冷地剜在江世軍身上。


    江世軍的助理還站在門邊,見董事們紛紛起身朝門邊走去,又聽到炎涼語速和緩但威嚇意味明顯的一席話,忐忑之下不由得帶著征詢的目光看向江世軍。


    在江世軍的默許下,助理不得不打開會議室的門,示意保鏢讓路。


    最終會議室裏隻剩下江世軍和炎涼,炎涼作勢低頭收拾著自己手邊的文件,實則內心早已警鳴如骨,無比清晰的聽著江世軍起身,並朝她走來——


    炎涼的動作僵住,卻依舊沒有抬頭。


    陰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如果我沒記錯,你們徐氏下一次的股東大會就在下個月1號,距今還有……6天又14小時,我倒要看看,獵物在臨死之前是如何做著最後的掙紮的……”


    江世軍的腳步聲越行越遠,終於消失在了會議室門外。


    在還她一個清淨的同時,卻頓時抽走了她殘存的最後一絲力氣,炎涼頃刻間跌坐進座椅中,臉色慘白。


    炎涼的助理站在門外,十分擔憂地看著主席座上那低著頭扶著額許久、紋絲不動的纖弱身影,猶豫良久,終是沒有上前打擾,隻靜靜地替炎涼關上門。


    炎涼沒注意聽這道門是什麽時候關上的,它什麽時候再度被人推開的,她也沒有在意,直到傳來陣陣腳步聲——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男式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聲音,卻聽得炎涼心口某一處狠狠地痛了起來,越是疼痛,她越是不想抬起頭來。直到一個堅實的臂彎緊緊地環住了她的肩。


    那個人不說話,隻是緊緊地環住她,她頭頸的位置,正好可以依偎進。炎涼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靠了過去。曾幾何時,這確實是她賴以生存的依靠,在她最脆弱的時候。


    隻不過今時今日——


    炎涼很想哭,實際上卻隻是微微一笑:“蔣總,大仇即將得報,個中滋味是不是很好?”


    那個臂膀瞬間僵硬……


    ***


    “你說什麽?”


    這是她熟悉的、平靜中帶著威嚴的聲音。


    “沒什麽,隻是想問問……”炎涼終於抬起頭來,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熟悉的臉,何止是熟悉,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凜冽的目光、菲薄的唇、倨傲的下巴……可是,其實,她從來就不曾認識過真正的他,“你還要演到什麽時候?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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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麗鉑集團收購徐氏一事,不需半天就傳遍了業界,徐氏顏麵掃地已是情理之中,多少人笑稱江總這是在欺負孤兒寡母,實際上不過是在對徐家如今的慘狀極盡調侃之能事,順便對這老狐狸欽佩一番。


    炎涼當晚搬離新居,因為有文件要帶走,炎涼不止出動了搬家公司,還得自己親自去把部分文件搬走。


    去搬東西之前,炎涼抽空和母親吃了頓晚餐。


    炎涼尤其的大快朵頤,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不讓自己垮掉的唯一方式,炎母卻是滴水未進,一點胃口都沒有,筷子拿了又放,終究是懊惱萬分地對炎涼說:“如果當時你選的是路征……”


    炎涼拿筷子的手隻是微微一頓,之後卻是沒聽見似的,繼續低頭吃著,不哭不笑,不聲不響。


    晚餐結束之後炎涼送母親上了周叔的車,自己單獨駕車前往蔣南的公寓。


    大門大敞著,炎涼都不需鑰匙就進了門,她隻是沒想到自己走進玄關之後,迎接她的,除了走進走出的搬家公司員工,還有那麽一個人:


    他靜靜地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抽著煙,和昨晚一樣,穿著皮鞋,西裝筆挺,像是一個正等著妻子下班的男人,一身的疲憊與落拓;又像是一個破產的投資者,任由陌生人把這個家搬空,自己則是從始至終的低著頭,吸著煙,無動於衷。


    他的手邊並沒有煙灰缸,煙灰直接落在地板上。


    他的鞋邊,早已是一地摁熄了的煙蒂。


    炎涼不知道自己要用哪種情緒去麵對這一幕。仿佛在這一刻,忙進忙出的人們都失了蹤跡,偌大一個家,隻剩下站在門邊的她,坐在那兒的他,以及彼此之間、彌補了一切的空白的繚繞煙霧。


    可嘈雜的搬家聲終是打破了這一切,也把炎涼無情地扯回了現實。這裏沒有家,有的,隻是險惡用心。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太真實就刻薄了,太清晰就是殘酷了,炎涼終究是無視了這一切,快步穿過客廳和長廊來到書房,打包好了文件之後隻想著盡快離開,她確實也是這麽做的,隻是,在抱著紙箱穿過客廳時,一抹平靜的嗓音攫住了她的腳步:“我什麽時候會收到你要求離婚的律師信?”


    ***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指間夾著剛點上不久的另一隻煙。


    話音幽幽落下的同時,抬眸看向她,黑色的瞳孔裏包裹著教人多少難以分辨的情緒?


    炎涼偏過頭去回視他。多麽美好的假象,他目光中的驚痛,濃重到許久都揮之不去,仿佛在告訴這個殘忍的世界,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能撥動一顆冰冷的心、唯一能帶給他那一點點可憐的溫暖的那個部分,即將被徹底割除——


    炎涼隻是稍微闔了闔眼的工夫,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摒除了彼此之間那些正製造著戀戀不舍的假象的煙霧,用眼睛、用心去記住這個男人真實的樣子。


    就是這個人,用最殘忍的方式教會她什麽叫人心險惡。


    “我為什麽要離婚?”她目光通紅地笑起來,“江世軍總有一天會把徐氏的股份交給你,隻要我一天還是你的蔣太太,你的婚後財產就有我的份。”


    說完,冷下臉來,決絕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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