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頓時陷入死寂。


    一室的安靜裏,各懷鬼胎的三個人。


    徐晉夫終於忍不住暴怒:“到底怎麽回事??”


    徐子青看著一地的文件,看著上頭她的簽名,早已臉色慘白,炎涼把剩下的文件丟到了病床上,對徐晉夫說:“她把‘雅顏’的專屬生產線劃給了其他品牌,‘雅顏’則被她丟給了代工廠生產,現在出了質量問題,她又壓著投訴科不讓他們上報。如果不是我們今天正好碰到過敏的客人到櫃台理論,公司的聲譽遲早徹底玩完。”


    徐晉夫拿起文件,一頁一頁地看,又是大半晌的安靜,徐晉夫臉色越來越差,終是將文件狠狠一丟:“子青,給我個合理解釋。”


    “爸……”徐子青的雙唇都已經泛起哆嗦。


    徐晉夫強壓下怒氣,突然對蔣南說:“蔣先生,麻煩你帶炎涼暫時出去一下。”


    炎涼不可思議地看向徐晉夫,看到自己父親眼中矛盾的光,又看看如受驚的小白鼠般垂著眼眸的徐子青,炎涼隱隱明白了,嘲弄地笑笑,不等蔣南勸她,已經兀自朝病房門大步走去。


    拉開門那一刻,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些、無謂些:“如果這件事是我做出來的,你是不是會直接把我送進班房?”


    徐晉夫一愣。


    自己的這個女兒不該是這樣的,她該是暴躁的、自傲的、衝動的、讓人想疼愛都無從下手的,而不是此時此刻的模樣——


    頹喪,絕望,渴望偏愛,卻注定永遠的不被偏愛……


    炎涼出了病房就直接朝電梯間走去,不願多做半分停留。


    卻在這時,一隻手果斷拉住了她。


    看都不用看她都知道拉住她的是誰,炎涼猛地甩手想要擺脫他,心底的不甘全化作了對他的惡語相向:“她注定會毫發無傷,你還要我留在這裏做什麽?看著他們演一出父女情深?”


    蔣南不為所動,既不反駁也不接腔,隻是拉住她胳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炎涼最終妥協,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把頭埋在一雙掌心中。


    耳邊是蔣南極其冷靜客觀的聲音:“你的弱點是衝動,她的弱點是貪婪。如果你們互補,比起徐晉夫當年的成就來,估計也不會遜色。可惜你們現在都視彼此為最大勁敵。別提合作,不互掐就不錯了。”


    炎涼無聲冷笑:“說的你好像沒有弱點一樣。”


    他大方承認:“我自然也有弱點。”


    “什麽?”


    “你。”


    炎涼愣住。


    莫非這就是精英級別的情話?對此刻愁雲萬裏的炎涼來說,這倒更像是個笑話。可炎涼笑不出,更不覺得這話有多動聽:“我隻是不小心睡了你一次,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僅止於此,而我竟然就這麽成為了你的弱點,我是不是該受寵若驚呢蔣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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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南竟被她逗笑了,微笑裏卻也帶著絲陰狠:“我現在開始體諒你父親了,難怪你與他關係差。牙尖嘴利的丫頭,就應該關起來用皮鞭教她怎麽對人和善、怎麽控製脾氣。”


    “我……”


    炎涼正欲還嘴,病房門就在這時,“吱呀”一聲被拉開。


    ***


    蔣南與炎涼齊齊看過去,隻見臉色鐵青的徐子青出現在門邊,抬頭看了他倆一眼便閃避開了目光,隻朝蔣南尷尬地點了點頭,就繞過他們疾走,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不遠處的電梯間。


    蔣南一直冷眼看著,到這時,輕巧地對炎涼說:“進去吧。”


    “不進。進了隻會受氣。”


    蔣南算是參透了如何與這女人打交道的精髓,那就是絕對不要與她理論,與她理論,隻會被她的牙尖嘴利傷的體無完膚,直接架起她逼她往裏走,絕對沒錯。


    她掙了幾下,見掙不開,也隻好被他半強迫地押進了病房。


    徐晉夫依舊端坐在病床上,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淡然:“這件事我會派人徹查,你不用插手。”


    顯然這話是對炎涼說的,語氣裏藏著一絲警告,炎涼冷哼一聲,看向蔣南的目光仿佛在說:看吧,他的決定早在我意料之中……


    ***


    針對北美市場的新品secret經真人皮膚測試後,即將正式投產,而在這個關鍵時刻,徐氏高層爆出人事變動:徐子青主動請辭產品統籌經理一職,調去專門為secret成立的新部門,全權負責secret的相關運作。


    公司為secret投入了大量資本,徐子青表麵上雖降了級,手中實權也基本被架空,但把她調入最富挑戰性的部門,業內人士紛紛猜測這是徐晉夫在著手培養徐子青為接班人的暗示`性舉措。


    相對的,炎涼也為她的衝動付出了代價:被調去負責“雅顏”的一切相關事務,和這個快要被公司棄置的品牌捆綁在了一起。


    炎涼很久沒回大宅,但也在第一時間聽聞自己母親得知這則人事消息後大怒了一番,炎涼以為母親又要在父親麵前爭鬧個不休,這樣循環往複的家庭戰爭,炎涼早已厭倦,不料這回,母親打電話給她時,竟是出奇的平靜的語氣:“炎涼,你安安心心的去接管雅顏,媽為你鋪路。”


    母親既不鬧也不惱,炎涼這回是真驚訝了。


    幾日後的股東大會,炎涼被通知出席,她以為是父親把自己叫去的,當她進了會議室,看到除了各大股東、徐子青竟然也在場,炎涼更是篤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可是直到會議開始,徐晉夫也沒有現身。


    徐子青坐在主席位旁邊的偏位,看了眼手表,這離原定的會議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了近5分鍾,隻能帶著疑惑問這次股東大會的召集人——徐晉夫的首席秘書劉秘書:“我父親什麽時候到?”


    劉秘書的表情有些古怪,正欲言又止著,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炎涼不由望向門邊——


    竟是自己的母親。


    劉秘書避開徐子青驚疑的目光,看看已自行在主席位入座的炎母,見到炎母朝自己點點頭,劉秘書宣布:“人齊了,會議開始吧。”


    炎涼的震驚不比徐子青的少,她還沒消化自己母親突然出現在股東大會上這件事,炎母已開口:“不好意思諸位兄長,我請劉秘書替我組織這次的臨時股東大會,是為了正式說明幾件事情。我多年不管公司的事,現在突然插手,希望諸位能見諒。”


    炎涼可真沒見過自己母親這般有理有據的冷傲。


    一向站在炎母這邊的陳叔立即幫腔道:“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雖然徐太太你一向不幹涉公司的運營,但始終是公司的女主人,有百分之百的話語權。”


    “說的也對。”炎母一笑,“好歹我才是徐氏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語罷,意有所指地掃一眼徐子青,直看得徐子青目光閃爍起來,最終低頭避開。


    ***


    炎母這才收回目光,改而掃視在場的眾位股東:“諸位兄長別怪我說話難聽,徐晉夫當年靠著我炎家的人脈闖出一片天地,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我父親在世時一直告訴我:施人恩惠不能圖報,但做人總歸不能忘本的,是不是?”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股東們似乎都已心下了然。


    在座的股東全都默契的不發表言論,聽炎母繼續道:“徐晉夫覺得炎涼適合接管‘雅顏’,這個決定我不反對,我反對的是,‘雅顏’作為公司最初的自有品牌,替公司打下一片江山,現在卻被頻頻撤櫃、被占用生產線,就像在座的諸位,作為曾經為公司出了力的元老,如果沒了利用價值就被像垃圾一樣處理掉——徐晉夫這麽做,跟卸磨殺驢有什麽區別?”


    股東們有的默默點頭表示讚同,有的則互相遞著眼色,股東們在這番無聲的互動之中,已推舉出了代表,表態道:“徐太太,有什麽話請直說吧,能幫的,我們一定力所能及。”


    炎母以微笑表示感謝,隨後看一眼劉秘書——


    劉秘書當即遞出一份項目書,炎母解釋道:“這麽好的品牌應該得到應有的重視,這份項目書是我請專人為‘雅顏’製定的,其中包括對市場的分析,和對雅顏的重新定位……炎涼還小,她接管‘雅顏’後有什麽力所不能及的地方,還希望諸位長輩多多幫忙。”


    ***


    會議室陷入漫長的安靜之中……


    這是一場在沉默之下進行的權衡。最終,股東們紛紛在項目書後附帶的意向表上簽名。


    炎母滿意地起身,招招手示意一言不發坐在那兒的炎涼過來。炎涼遲疑著走向自己母親,一切疑問與欽佩都藏在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


    母女二人一同離開會議室。


    直到來到地下停車場,炎母才從包中拿出靜音的手機——


    十幾個未接電話。


    炎母拿出手機的短短時間裏,又有電話進來。她當著女兒的麵接聽。


    已收到風聲往公司趕來的徐晉夫在電話那邊叫囂:“你一個女人懂什麽?簡直胡鬧!”


    炎母拍拍炎涼:“你回去上班吧。”


    徐晉夫的聲音那麽大,連炎涼都聽得一清二楚,她看看母親手裏的電話,又看看母親一反常態的淡定,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忍住了,什麽也沒說,返身回電梯間。


    炎母獨自一人坐進候在停車格的車裏,臉上帶著微笑,目光卻是十分堅定地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可我起碼懂得,為了我的女兒,我什麽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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