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老領著李講一路來到文相府的深處。


    “就是這了,世安侯自己進去吧,老爺在等你。”玄老對著一麵迷霧伸手示意。


    李講遲疑片刻,點點頭,一步邁入其中。


    霧靄之後,是文相居住的地方,如同一座嶄新的天地。


    當李講踏足的時候,頓時感到一種劇烈的割裂感,落差極大。


    因為,這裏綠水環繞,晴天白雲,一排排金黃色的菊花如海洋般在遠處蕩漾,單純的鈴鹿聳動著鼻子湊上前嗅聞。


    天空中有飛鳥盤旋,嫋嫋的霧靄繚繞大地。


    一座小山之下,籬笆圍繞著草廬。


    一位挽起袖子,農家翁打扮的老人正揮舞著鋤頭,鬆土施肥。


    李講好奇地上前,他見對方處於一種專心致誌的狀態,便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待。


    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


    老人將最後一顆種子埋入土裏,這才大汗淋漓地看向李講,“來了?”


    他上下打量了李講一眼,最後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你們三兄弟,還是你長得最順眼。”


    “學生李講,見過文相。”李講垂首作揖。


    在真正的大人物麵前,他就不擺弄那所謂的“侯爵”身份了。


    因為整個洛陽城都知道,他雖然是侯爵,但手中掌握的權力,甚至還不如一些世家之子。


    換句話來說,這個頭銜,隻是讓他看起來,清貴了些罷了。


    “坐吧。”文相轉身,招呼李講來到院子坐下。


    李講在石桌的一麵坐下,文相將一盤果籃從不遠處的地上搬來,裝著十幾個鮮豔飽滿的橘子。


    “隨便吃,當自己家一樣。”


    說罷,文相自己先伸手抓過一個開始剝。


    李講欲言又止,最後見他已經開始吃了,便沒開口。


    “你踏入種道境了?”


    文相與李講是初見,可他卻表現得很是隨意,好像兩人是親爺孫一般。


    “嗯。”李講言簡意賅,天然對自來熟抱有警惕。


    “煉化的是傳說級別的天藥嗎?”文相將一瓣橘子扔進嘴裏,看向李講。


    李講遲疑了片刻,這應該算得上是他的底牌之一了。


    沒有公布之前,別人摸不準他的真實戰力。


    不過,他最終還是說了。


    “是。”


    “那就好,不然我還要把你的境界打落,蠻費力的。”


    文相語重心長的說:“像你這樣的天驕,每一個境界都必須盡善盡美,否則後患無窮啊,以後缺什麽盡管開口,絕大多數還是可以滿足的。”


    李講有些訝異。


    文相此話,相當於默認了彼此處於同一個陣營。


    而且,聽他的意思,還要將自己視作為重點栽培人物。


    “無功不受祿,學生承受不起。”李講道。


    “誰說你無功?萬家放書,傳播文道,光是這兩點,你就已經甩開同輩幾乎所有讀書人,完全可以成為年輕一代的‘文人表率’。”文相道。


    這句話若是放出去,想必整個洛陽城都會掀起風波。


    因為,“文人表率”這四個字的份量太重了。


    哪怕是文相,也是成名很久以後,臨近封聖才獲得這四字殊榮。


    “文相謬讚。”李講不得不說。


    “你就這點不好,沒聽過一句話嗎?‘太過謙虛,顯得自負’。”


    文相道:“其實啊,我的祖上與聖師一脈也有淵源。”


    “嗯?”李講還真不知道文相的出身。


    “師生關係。所以我們也很有緣,畢竟以你的資質啊,完全可以當我的關門弟子了。”


    文相微笑,和藹地看著李講。


    不知何時,桌上多出了一壺茶。


    此刻,這位老人的神情看似波瀾不驚。


    但實際上,臉上就差刻上“趕緊,拜師茶遞過來,抱緊為師的大腿,你要起飛了!”等字眼了。


    然而,李講頓了頓,沒有動作,“是啊,聖師好像曾經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文相:“……”


    你小子,這麽玩是吧?


    文相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偏他還有氣無處撒。


    因為,無論是比功績還是比修為,他都比不上聖師。


    “也罷,你若不願,我就不強迫你了。”


    文相又往嘴裏扔了幾瓣橘子。


    “對於李家,你打算如何處置啊?”


    李講沉默片刻,最後緩緩說道,“我要該為往事負責的人,負責。”


    自己的父親,為了得到一個認可,硬生生把自己逼入絕境,修煉到走火入魔。


    可即便是死了,他的屍體也沒有資格進入祖墳。


    這是李老太君放的話。


    因此,悲憤萬分的婁娟隻能帶著年僅五歲的自己,遠赴蘭州。


    每每想到這裏,李講的胸口就仿佛有一團火在燒。


    這是羞辱。


    沒人能這樣羞辱他的父母。


    即便那個人,是曾經高高在上的李家千金。


    李講不認為,進入李家祖墳是什麽光榮的事情。


    他若是死了,骨灰愛撒哪撒哪。


    但是,既然那是自己父親追逐了一生,甚至因此而死的目標。


    身為人子,李講就有這個責任,為他完成這一樁夙願。


    是的,李講想清楚了。


    他可以不認李家。


    不過李家必須要認下他的父親!


    這是底線!


    “好,豪氣!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文相鼓掌,很是欣慰,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麵玉牌,推到李講麵前,“去李家的那天,如遇麻煩,亮出它。”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


    但是,李講卻心頭觸動。


    因為他知道,這個在自家開辟田園的老人,掌握的權力幾乎滔天!


    李家,也隻是他手下的一枚稍微強大的棋子罷了!


    “多謝先生。”李講將玉牌收起,鄭重行禮。


    這時,文相忽然閉上了眼睛,右手掐算,像是接收到了什麽消息。


    “有意思。”


    他睜開眼睛,笑了,兩眼放光盯著李講。


    “怎麽了?”李講問。


    “三皇子那邊,帶了一份特別的壽禮給我,據說是一個人。”文相道。


    “什麽人?”李講蹙眉,三皇子與他存在立場之爭,兩人注定是敵非友。


    聽聞他要帶人來文相府,李講的第一反應就是他要針對自己。


    “陳初初,這一年,突然在洛陽城崛起的天才女童,非常擅長寫詩,號稱‘百年難遇’。”


    果然,文相的話印證了李講的猜想。


    此女,八成是三皇子為自己準備的!


    “既然戲台子已經搭好,我們就去看看吧,畢竟少了你我兩位角,可就唱不起來了。”


    文相說著,又將一瓣橘子往嘴裏丟。


    他忽然問:“對了,你怎麽不吃?”


    李講遲疑片刻,道:“我看到您養的狗往上麵撒尿了。”


    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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