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


    《長安報》宣布,因掌櫃徐瀦的突然辭世,本應在今天發售的第三期報紙,將推遲七天,以作悼念。


    此言一出,青州很多地方都出現了一些不滿的聲音。


    太多人在等待這一期的報紙內容了,沒想到竟然會冒出這麽一樁事情來。


    不過死者為大,等人們情緒發泄完畢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表示理解。


    這日正午,李講正和鴨子一起,吃著婁娟下廚的午飯。


    膳廳外卻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先生,先生,就算您和我們老爺關係再親近,也是不能直接闖進來的啊……”


    下人阻撓的聲音越靠越近。


    很快。


    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入視線。


    “李講!”


    來者竟然是韓飛章。


    他剛一進門,就看到了正在喝粥的李講,歪著腦袋的黃鴨以及目瞪口呆的婁娟。


    直到此刻,韓飛章才回過神,自己太失禮了。


    下人顫顫巍巍地說:“老爺,實在是因為我攔不住……”


    “知道了,其餘人先下去吧,娘,你去替我倒杯水可以嗎?”李講道。


    很快,膳廳除了兩人一鴨外,全走了。


    韓飛章憋不住了,拉起李講旁邊的椅子坐下便質問:“我聽說了,徐瀦的死有蹊蹺,是人為的,中了一種妖蟾毒?”


    “嗯。”李講麵色平靜的喝粥。


    韓飛章深吸一口氣,兩眼怒火噴薄,“是誰在下手?”


    “沒線索。”李講道。


    對方下手太快,處理得也很利索。


    就算最後吊住了徐瀦一口氣,他也不知道是誰對自己下手,眼前一黑就被帶走了。


    “他們早有準備。”韓飛章臉色陰沉。


    顯然,對方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謀劃這件事。


    否則的話,怎麽可能一點線索都找不到。


    “這是要逼我停發《長安報》。”


    李講道,心如明鏡,看得很清楚。


    雖然對方什麽訴求都沒說,但在第三期《長安報》開售前夕,不針對李講,反而針對《長安報》的掌櫃。


    意思很明顯了,如果他還是決定繼續做這門生意,必然會引來對方接連不斷的報複。


    這是用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做出的警告。


    不得不說,婁娟等人聽聞的時候,真的被震住了。


    對方的手段很殘忍,很難不為之動容。


    “《長安報》不能停!”


    門外,又有一道新的身影走進。


    是韓修業,他也來了,而且態度很堅決。


    韓修業目光如炬,直視著李講的眼睛說:“小說家聖道剛剛開辟,屬於還未穩定的新道。”


    “你在這個節骨眼,停了最後一期《白蛇傳奇》的故事,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萬一聖道崩潰了呢?我很鄭重的告訴你,那絕對會成為你這輩子,永遠的遺憾!”


    事關聖道,再小的漏洞都不能忽視。


    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道理。


    韓修業太擔心李講因為恐懼,而做出讓步了。


    他還有很多的話要說。


    但就在這時,他愣住了,看到了李講那一雙緩緩抬起的眼睛。


    有言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一個人的心裏裝著什麽,有的時候真的能夠通過他的眼睛看出來。


    而現在,韓修業看到的,是一片靜默燃燒的烈焰。


    那是……足以熔城的烈火啊!


    “《長安報》,我不可能不發。”


    李講的聲音像是一顆顆大大小小的珠子,砸在玉盤之上,擲地有聲。


    “這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夢想了,還是徐瀦的夢想!”


    韓修業遲疑地說:“那繼續出事怎麽辦?”


    難以置信,就這麽幾秒的速度。


    彼此間說話的角度就變了。


    韓修業來此,就是為了勸說李講繼續做《長安報》的,但此刻他卻在說相反的話。


    沒辦法,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對方若是鐵了心要針對《長安報》,必然會繼續動手。


    “不會繼續出事了。”


    李講頓了頓,“我保證。”


    或許在韓修業看來,他此刻的姿態是那麽的自信昂揚,就像是一隻張開獠牙,仰天長嘯的老虎,威嚴畢露,氣勢驚人。


    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內心,


    有多麽的害怕!


    身邊人,竟然因為自己而死!


    雖然,對此李講早有預感,知道自己的崛起,必然會觸碰到一些人的利益,遲早有人會無底線的下手。


    但是,他之所以敢把婁娟接到身邊,


    不就是覺得,自己有能力保護身邊人了嗎?


    可還是發生了意外,徐瀦竟然失蹤了,被種下妖蟾毒。


    那個情況下,除非是藥王城最頂尖的藥師在場。


    否則的話,即便是青州長史來了,也隻能像李講等人一樣,站在一旁,束手無策。


    昨天回家之後。


    李講一夜未睡,輾轉難眠。


    因為他每次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少年熟悉的聲音。


    ——“人死了連一口合身的棺材都沒有,那跟路邊凍死的野狗有什麽區別?”


    ——“我要賺錢,我要賺很多的錢,多到一整座宮殿都塞不下,風一吹全是錢的味道。”


    以及一直重複的那一句。


    ——“原來,被凍死真的很痛苦啊。”


    命運真的是個圈嗎?


    竟然讓徐瀦最後落得了個,跟他父親一樣的下場。


    “你打算怎麽做?”


    韓修業皺眉道:“所有的痕跡都被擦得一幹二淨,我們沒有證據。”


    在場都是聰明人。


    整個青州,有幾家能夠在韓家麵前做到滴水不漏,還與李講有仇,不願看到《長安報》發行的?


    沒幾個了。


    兩人心知肚明,此事就是金家做的。


    隻是上門總得有個由頭,做事也得講個證據才行啊,不然怎麽要人?


    “證據?”


    月光入室,坐在陰影裏的李講忽然發出嗤笑聲。


    他轉頭看向韓修業,探身上前,目光幽幽,透露著怨毒的光。


    在寒冷的冬夜裏,他的神情就像是一隻陰狠的鬼,要把所有殘害過他的人統統啃噬幹淨。


    “韓二先生,看來您還是不夠了解我。”


    “做事之前搜集證據,那是法家讀書人該做的,我李講做事……從來不講證據,也不需要講證據。”


    李講從桌麵上抽出一張紙,提筆沾墨,寫下一行字後轉手交給站在一旁的李可達。


    “這封信,你送到金家。”


    黃鴨重重點頭,帶著某種信念,某種怒火,叼著信狂奔離開。


    “你寫了什麽?”韓飛章忍不住問。


    李講轉頭望向窗外。


    “天亮之後,我會登門,文戰金家同輩,死生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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