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薑冉覺得此時此刻仿佛有十萬個問句同時在自己的腦海飛快滑過,明明每一個都是自己想問的,卻捕捉不到隻言片語,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十萬個問句化為了十萬句“臥槽”。


    得,失語了。


    林聽舒、成為、國家隊、教練。


    這幾個詞怎麽分開自己都認識,合起來就不知道什麽意思了呢?


    薑冉還未來得及完全消化這個事實,嘴巴卻不受控製地先問出了口:“你怎麽……”


    你怎麽什麽呢?


    你怎麽有這個想法的?你怎麽做到的?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之前還沒完全定下來,就想著先不和你說了。”林聽舒倒是自己先開口解釋了起來,“沒想到,退役報告和入隊報告同一天批下來了。雖然還沒到正式上崗的日子,但就當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環境咯。”


    薑冉轉頭看了一眼劉富強,對方也正邊和喬蕊說話邊往她們這兒偷瞄呢。


    “但是劉富強他……怎麽可能會同意?”


    現在國家隊的幾個教練,幾乎都是一丘之貉。


    雖然國家隊的教練本就應該一條心,但這一條心是一起放在收省隊的好處捧高踩低濫用權力作威作福,還是齊心協力培養人才,還是有巨大差別的。


    林聽舒一來,先要分走的就是這些老牌教練們的權,更別說未來還可能會分走他們的功。


    劉富強作為主教練,根本就不可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之前國家隊不是沒有這樣的教練存在,但最後都被擠兌走了。


    “他確實沒同意。”林聽舒的語氣中充滿了無所謂,“他從來就沒同意過,但他同不同意不重要。”


    “那你……?”


    “我一開始確實是問的他。”林聽舒冷笑了一聲,“他說教練競聘這種事得通過龔複全才行,他沒有權利做決定。”


    “過了幾天他和我說,龔複全說我還不夠格。”


    “其實我原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問的,要說起來還是劉富強自己太蠢了。但凡他用一個別的理由打發我,說不定我就信了。”


    “然後我就去問了龔複全,發現劉富強果然連問都沒問。”


    “龔複全同意了?”薑冉迫不及待地問道。


    林聽舒搖搖頭。


    果然沒那麽簡單。


    “他也想勸退我。”


    “他先是和我說,當教練需要一年到頭到處飛陪著運動員比賽,經常需要倒時差,作息時間混亂,我作為女的,身體可能吃不消。”


    說著說著,林聽舒笑出了聲:“然後我就問他,是當教練一年到頭到處飛、倒時差陪著運動員到處比賽比較累,還是當運動員一點到頭到處飛,倒時差親自上場比賽比較累,給他幹沉默了。”


    薑冉也跟著撲哧一聲笑出聲。


    “緊接著他又說,當教練需要一年四季常駐國家隊,沒空陪家人,讓我多花點時間陪陪家人,做個賢妻良母,免得落人話柄。”


    “但是啊但是,”林聽舒故作誇張地長歎一口氣,“你林姐我呢,剛好是個未婚未育的三旬老女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根本沒有丈夫和孩子要我伺候;而我爸媽呢,對我倒是支持得很。”


    “龔複全勉強答應幫我留意一下機會,但我已經吃過一次虧,怎麽可能相信他的鬼話?”


    “所以我寫了一份五十頁的競聘報告發給了徐老,要求隻有一個,讓我走正常的競聘流程。”


    徐老,徐海平,現任乒協主席。


    “所以我就在這兒了。”林聽舒陳述告一段落,她聳聳肩,“我又和徐老說,劉富強又是主教練,又帶兩個絕對主力,可能管不過來,讓他分一個出來給我,所以你就在這兒了。”


    林聽舒說得輕鬆,但是隻有薑冉知道,這樣輕鬆的笑容背後是什麽。


    碰壁、打通關係、被冷嘲熱諷。


    這一路爬上來的困難險阻,林聽舒或許隻道出了百分之一。


    ——眾所周知,徐老幾乎從不管事,隻要隊伍的成績好,底下發生了什麽事他一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要不是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了,她怎麽會去請徐老?


    眼看著薑冉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林聽舒立刻張嘴開勸:“哎你可別這樣,我做教練可不隻是為了你啊!”


    “現在隊內是什麽情況大家心裏門清,有人坐擁頂級的資源打著難看的比賽成績卻高枕無憂;有人成天算著怎麽才能讓訓練效益最大化,做牛馬沒保障還要打著肌肉貼擔心明天的訓練資源會不會比今天更少。我們看到了這種不公平,所以要打破這種不公平。冉冉,再讓我做一次理想主義的夢好嗎?”


    在役的時候,覺得能夠繼續在賽場上打球,已經是命運對我的饋贈。


    而現在,覺得能繼續為乒乓球作出貢獻,也是命運對我的饋贈。


    \/\/


    全運會後,運動員們紛紛又回到了國家隊,開始了常規訓練。


    訓練期間自然有不少巡回公開賽,隊裏也陸陸續續放了不少人去打——顧思彤又得了一個常規賽的冠軍,而程小檸也成功開張,拿了一站支線賽的冠軍,程小檸和葉清的雙打組合,則連著拿了兩站的冠軍。


    顧思彤、程小檸、葉清的世界排名分別上升到了12、33和42名,而青檸組合的世界排名則像是坐了火箭一般,來到了世界第五。


    不約而同的是,這幾站比賽,國家隊都沒給薑冉報名。


    沒給薑冉報名她也不甚在意——她的積分都很新,短時間內不會過期,這個世界排名第五還能維持很久。


    打所有比賽都能有種子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排名沒在前四,偶爾沒有自己的1\/4區,會隨機掉落。


    但是薑冉隨機掉落,該害怕的應該是其他運動員吧?


    她該吃吃該練練,在林聽舒的帶領下第一次覺得國家隊的訓練是如此有效。


    上輩子哪怕她是絕對主力也是沒有主管教練的那一個,而現在林聽舒會給她喂多球、還會找她看錄像和商量技戰術。


    這可是之前的蔣然怎麽盼都盼不來的東西啊!


    而且林聽舒發的多球是所有教練員裏麵最好的那一個——畢竟是剛退役的世界冠軍運動員,和挺著啤酒肚發福嚴重的其他教練比起來簡直是降維打擊。


    在這段時間裏,一個新的消息也從遙遠的歐洲傳來——


    今年的歐錦賽,誕生了新的女單冠軍。


    被奧爾佳壟斷了整整六年——一個半奧運周期——的歐錦賽,誕生了新的女單冠軍。


    對方在決賽與奧爾佳大戰7局,最後在決勝局以14-12的兩分優勢4-3贏下比賽。


    來自波蘭的娜塔莉婭,攻削結合手,她的攻削結合,是真的能差不多做到各一半的出現概率,而不是一般削球手的削中找機會反攻,你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拍會怎麽把球回過來。


    這位年輕的歐洲之星,正虎視眈眈。


    “這個球,她明明已經做出了削球的動作,卻在最後一瞬間改變了擊球動作變成反手抽。”林聽舒皺著眉頭看娜塔莉亞對陣奧爾佳的比賽錄像,“這讓人怎麽防?隻能靠瞬時反應和肌肉記憶啊!”


    削回來的球普遍會比較慢、通常會帶有一些旋轉,而抽回來的球球速則非常快、一般帶上旋。


    這兩種球的接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用假動作迷惑對手,讓對方做出錯誤的預判,然後一擊致命。


    “有趣,這可是現在這個乒乓球界獨一份的打法。”薑冉被勾起了興趣。


    “很快就能會會她了。”


    在反複枯燥的訓練中,冬天來臨,又是一年走到頭了的日子,時間跨入了2038年。


    這一年開年最重要的比賽,莫過於團體世錦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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