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兩聲響亮的“咕嚕”從兩個男人的肚子裏傳來,程希表情一抽,再次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多做些的。”說著,從牆角搜出一個不少的鋁鍋,開始燒水。


    “她才四歲……”馬先生聲音放低,有些猶豫地看了眼解信誠。


    解信誠咧嘴一笑:“手藝可好呢。一會兒先生嚐了就知道了。”


    “這不是重點……”馬先生突然對自家徒弟的遲鈍很無奈,雖然自己覺得不應該讓一個小娃為自己做飯,但那個小娃娃幹起活來一派自然,再加上自己做飯的味道……馬先生隻是眨了眨眼,就決定把良心昧了:“剛才我們說到的這個問題,我有新的想法,是這樣……”


    一大鍋湯麵,肉片,青菜,給兩位男性的大碗裏還一個給臥了個荷包蛋。馬先生雖然納悶那包包裹雖然不小,但這麽多雜七雜八的食材是怎麽裝下的,現在看起來包裹還是鼓鼓囊囊的。但麵條筋鬥,湯頭濃鬱,確實美味異常。就算是自家老婆子還在的時候也做不出這麽好吃的湯麵來。


    腦中紛紛亂亂的思緒,手下卻不慢。要不是怕晚上吃太多不消化,恐怕得吃兩碗才罷休。就這樣,鍋裏剩了小半鍋。解信誠頗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了鍋一眼,才放下筷子:“先生,明天早上隻有請你自己熱一下吃剩飯了。”


    “好,時間不早了,你和……希希也趕緊回去吧。”馬先生這是在程希進屋來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程希看了他一眼,難道這就叫吃人嘴短?


    “好。先生,包裏都是我帶給您的東西,都是些平常用得著的小玩藝兒。就放在這裏,您有空整理一下吧。”


    馬先生沒說什麽,隻是稍稍點了下頭,向解信誠揮了揮手,讓他走。


    回去的時候繁星滿天。上京雖然這個時候已經有路燈了,但胡同裏卻完全沒有這個福利,一片漆黑中,前進的方向完全靠解信誠的慣性。


    “舅舅。”


    “嗯?”天氣雖然冷,但剛吃過熱飯的舅甥倆卻完全不放在心上,走在暗巷裏達達的腳步聲,配合著心跳,莫名竟有種詭異的詩意情懷。解信誠答得很溫柔,也有點心不在焉。


    “這位馬先生就是您說過的你唯一的老師?”


    “唔。”解信誠似乎是覺得一高一矮距離太長,說起話來費勁,索性彎腰把程希抱起來,才聲音低沉含混,如同夢臆般地回答:“我爸媽去世的時候,我才十四歲,既沒辦法參加工作,又沒錢。雖然強子經常拿家裏的飯來給我吃,但如果就那樣下去的話,林家也負擔不起的。畢竟林家隻有林叔一個人的工資,要養三個人已經很困難了。所以,我就偷偷去垃圾站撿垃圾。”


    聽到這裏,程希一怔,她完全沒想到解信誠經歷過那樣艱難的歲月。她以為,自己這個身體那孩子的生活已經非常痛苦,可比起敏感自尊年少的解信誠經歷的那樣的卑微,那些痛苦都不算什麽了。程希伸出手,緩緩地圈住解信誠的脖子,埋在他的懷裏沒有說話。


    解信誠微微一笑,也把程希往上抱了抱,聲音也清淅了不少:“沒多久,我在垃圾站就遇見了馬先生。馬先生這麽些年來,經常去垃圾站淘書,花錢買那些別人丟掉或者當垃圾賣掉的書。他遇見了我,遇見了幾次之後,馬先生了解了我的情況,就帶我回他家吃飯。”


    這段相遇,解信誠肯定省略了不少內容。程希堅信,馬先生絕對不是慈善家性格,絕對不會是見個小孩子可憐就領回家吃飯的人。中間肯定有什麽故事,讓馬先生認為解信誠人品不錯,才拐回家當弟子的。


    “然後,先生就教我讀書識事,明白事理。一直把我養到十六歲,街道的工廠給了我一個名額,我才有了工作,有了工資,不會經常吃得他老人家餓肚子了。”


    聽著解信誠的敘述,程希心中又酸又喜:“舅舅,馬先生可真是個好人。他對舅舅這麽好,以後,咱們也得對他好點,經常去給他做點好吃的。我看他好象不太會做飯,把自己餓得那麽瘦。”


    解信誠打開院門,狠狠地在程希的小臉蛋是親了一口:“我就知道希希是個好孩子。就聽你的,沒事我們就去。讓先生過點好日子。”


    “什麽好日子?”林強的聲音突然從巷道口傳過來,一臉的不滿意:“大誠,你上哪兒了?這麽晚?讓我好等。”


    “我去看馬先生了。強子,啥事?走,先進屋去。”解信誠放下程希,見林強凍得直哆嗦,連忙打開門鎖,先進了屋。


    聽見馬先生的名字,林強也不再埋怨什麽了。進門搓了搓手,主動地上前收拾爐子,一邊換煤,一邊口氣頹喪地說道:“大誠,我恐怕當不成兵了。”


    “誒?為什麽?”一聽這話,解信誠也急了。他知道自己這個發小對當兵有多強的執念。


    “奶奶知道了。”林強蓋上爐蓋,口氣低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如果不是介於臉麵,恐怕這個大小夥子都要哭出來了:“她死活不讓我去,還把爸爸好不容易為我爭取來的名額送給別人了。”


    解信誠一聽見葉奶奶,也頓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上前拍了拍林強的肩:“奶奶的舉動,我想你也可以理解的。畢竟,你小叔就是當兵時死的。你現在又是林家唯一的一根苗,她不可能放你離開眼前到邊疆去當兵的。”


    “我知道,我理解,但我不甘心!”林強抱著腦袋,咬著牙:“我不想當工人,我不想踩一輩子fèng紉機踏板!”


    “我也不想。”與林強近乎吶喊的聲音比起來,解信誠的聲音很冷靜。


    本來激動的林強聞言一愣,轉頭看向解信誠,好一會兒才問出一句:“那,怎麽辦?大誠,你一向最有辦法,你說,我們該怎麽辦?”說著,林強象抓著最後一根稻糙似地,緊緊地拽住解信誠的胳膊。


    “學習!”一個清亮的童聲響起,程希端了杯熱水過來,遞給了林強。


    “切,學習?別說笑話了。小屁孩就是什麽都不懂。知識越多越反動,知道不?”口中雖然反駁著,杯子卻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哎喲叫了一聲:“好甜,竟然是糖水!”連忙又喝了兩口,低頭吧唧在程希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希希小歸小,知道疼人就是好孩子啊。知道叔叔在外麵凍了一晚上了。乖,就是乖。”


    等林強喝完,滿意地嘖了嘖嘴,解信誠才開口:“希希沒說錯。強子,我們能做的就是學習,默默成長,等待機會。不然,機會真到了眼前,我們就現在這樣子,肯定比不過別人,到時還不是一事無成?”


    “怎麽可能不如別人?我比別人壯,也比別人高。徵兵時如果我有名額,看不上我那是瞎子!我隻是沒機會罷了!”一提到徵兵,林強還是憤憤不平。


    “長得高,身體壯有什麽用?”程希湊過來,撇了撇嘴:“就算你能當成兵,但大頭兵當幾年就復原了,還不是一樣當工人?!和現在當工人有什麽區別?!除非你有能耐當官,當營長,當團長,當旅長,當師長,當軍長,一直當到司令將軍去,才算當一輩子兵!嗯,就你這字都不識兩個,腦袋又不聰明,一看就是經常被騙的人,別說那些大官,就是排長都困難吧?”


    “誒,誒,誒……你!你這丫頭怎麽知道這麽多?誰教你的?!大誠,你教的?!”林強完全被程希機關槍一樣咄咄逼人的話語搞得不知如何回答了。


    解信誠含笑搖頭。


    “我在柳樹村的向叔以前也是當兵的,當的還是工程兵咧,最後還不是回去當農民了。這些都是他跟我說的!向叔說,那些當什麽什麽長的,都是讀書讀得多的,這是我一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林叔叔,其實,你是害怕,不敢麵對吧?向叔說了,很多年輕人因為懦弱就騙人騙己,結果自然就是你欺騙生活,生活也一樣會欺騙你。林叔叔,你長得又高又壯,可是性格卻又笨又懦弱,一點也不象解放軍!”


    “擦!”著火了。林強氣地在屋裏直轉悠,卻不知道怎麽反駁,哼哼哼,半天才看向解信誠:“大誠,你也這麽覺得?”


    解信誠搖搖頭。見解信誠這個表態,林強剛鬆了口氣,就聽見解信誠的聲音:“強子可不笨,也不懦弱,就是有點懶罷了。希希,你可給錯結論了。他要是能克服這個懶字,以後說不定就能當上將軍呢。”


    “真的嗎?”說到這個份上,程希的小孩子戲碼算是裝得差不多了。見林強已然心動,程希又加了一句:“舅舅,林叔叔沒處學習,你教他嘛。以後他變聰明了,當上了將軍,會給我買糖吃的。好多好多糖,是不是,林叔叔?”


    “你,你這鬼丫頭。我知道你在套我!哼!”林強嘴裏不知嘟噥了一句什麽,轉過身去,湊到解信誠麵前:“大誠,以後我的學習就交給你了。不過,不能現在去當兵,我,我,我實在很不甘心!”


    “機會還會有,未來的林將軍,不用擔心。”解信誠好笑地拍了拍發小的肩:“既然跟林奶奶吵了架,要不今晚就在我家睡吧。明天我給你做個學習計劃,讓希希監督你,我要去上班。”


    “什麽?讓這個小丫頭監督我?!”林強蹭地一下跳起來,萬分鬱悶。


    “其實算不上監督啦。希希這丫頭學東西挺快的,我不想耽擱她。馬先生也說要早些替她開智。我打算做個學習計劃,你倆一起學,互相監督,看誰學得快,怎麽樣?”


    “什麽?!”這下林強跳得更高了:“讓我和一四歲小孩比?!你瘋了嗎?大誠!!!”


    “就怕跟我比,你還比輸了呢!林——叔叔——,等比得過我的時候,再提什麽當兵的美夢吧。”程希拖長音的稱呼完全把林強惹怒了。


    “咦,你這小屁孩!”林強哼著就沖向程希,卻被解信誠一把拉住,一邊笑一邊把漱口的涼水遞給他:“早睡早起,明天試一下不就知道了。如果你真覺得你和希希不在一個級別的,到時一看結果,自然明了。到時,如果希希輸了,我讓她給你道歉,還讓她給你做紅燒兔肉吃,怎麽樣?”


    解信誠也沒辦法解釋對程希的自信從哪裏來,雖然她一向表現得聰明而穩重,但學習這東西光靠聰明有時候是不行的。但是,解信誠就是打心眼裏覺得自己這個外甥女絕對不可能不行,不但不會不行,很可能學習能力還很強大呢。於是,完全沒有任何勉強地就立下了這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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