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采薇聽了, 先是狂喜,還有這等好事?而後是懷疑,覺得天上掉下來一塊餡餅, 是不是羅龍文在試探她?


    但是,無論羅龍文是虛情假意還是誠意,魏采薇目前能夠選擇的隻能是感謝,“多謝章老板成全我們!我們人生地不熟, 一切聽章老板安排。”


    羅龍文擺擺手, “當年我沒能成全自己,現在能夠成全別人,也是一樁美事。”


    於是,魏采薇對羅龍文的病越發盡心。


    汪大夏回到船艙, 丁巫正在和陸纓一起看著地圖, 燈光晦暗, 兩個腦袋幾乎湊在一處, 門吱牙一響, 兩人明明沒有什麽越軌的舉動,卻不由自主的把腦袋挪開了。


    丁巫掩飾的摸著下巴,陸纓喝了一口涼透的茶水。


    汪大夏一進來, 就把手伸進衣襟裏,掏來掏去,掏出一個塞著棉花的小枕頭來, 他把還有體溫的枕頭往陸纓這邊一拋,“接著, 這是你們西門家的兒子。”


    陸纓聽風辨方位,不用回頭,伸手接住了“兒子”, 把“兒子”放在汪大夏的床上。


    丁巫告辭,“天快亮了,先睡一會,白天還有的忙。”


    因陸纓和汪大夏是“夫妻”,兩人睡一個船艙,陸纓睡上鋪,汪大夏睡下鋪,兩人現在的感情相當於是上下床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汪大夏坐在下鋪脫靴子,他伸出光溜溜的腳攔住了丁巫,“別走。”


    丁巫無端有些心虛,“什麽事?”


    汪大夏往下鋪一躺,拿起小枕頭兒子,“我宣布一件事情,從今晚開始,這孩子從此改姓禾了……”


    汪大夏把他去甲板找翠翹一事告訴兩人,還編了個謊言,“……當時船遇到了,甲板有水太滑了,魏大夫眼瞅著要摔倒,我衝過抱住了她。剛好羅龍文撿了我的翠翹過來還,看到我們兩個摟在一起,以為我們兩個在偷情。”


    “情急之下,魏大夫就編了個謊言,說我肚子的孩子其實她的。”


    “你——”丁巫和陸纓都很無語,這運氣簡直了!怎麽那麽巧!


    丁巫問:“他信了?”


    汪大夏說道:“當然相信了,我說是我不甘寂寞,主動勾引了魏大夫,懷了野種,實在掩飾不住了,就借口和丈夫一起出門做生意,實則是打算和野男人私奔。我給你們提前說一下,免得對質穿幫。”


    陸纓想了想,“這個借口還行,並不會影響大局。還能夠給魏大夫一個向羅龍文打聽如何遠走海外的正當理由,歪打正著了。”


    順風號大商船折返的途中,遇到了好幾艘同樣趕夜路的商船,船老大大聲吆喝示警:“前方有倭寇埋伏!我們打了一場惡戰折返!不要往前走了!”


    於是商船都開始中途折返,回到上一個港口——揚州府的興化縣停泊。


    船老大們連夜聚集在一起商議,把各自船上的武器和人數統計了一遍,能夠與倭寇抗衡了,決定天亮之後,商隊結伴一起走運河,互相照應。


    日上竿頭,順豐號大商船和興化港口的十來艘貨船再次出發。


    雨停了,豔陽高照,站在甲板上,入眼處全是金黃的油菜花,這時候京城百姓的大毛衣服還沒有收到箱子裏,江南已經是春意盎然的景象,怕熱的已經穿單衣了。


    吃罷早飯,陸纓和汪大夏這對恩愛夫妻正手挽手在甲板上消食,汪大夏低聲道:“天氣熱了,我胸口和肚皮一共有三坨棉花包,都快要捂住痱子來了,你說怎麽辦?”


    陸纓正舉著望遠鏡看周圍的船隻情況,並沒有仔細聽汪大夏說話,脫口而出道,“多喝熱水。”


    “什麽?”汪大夏拍著小腹,“你就這樣對待親骨肉?”


    “又不是我的。”陸纓低聲道:“你沒有聽從我和魏大夫的建議,非要把假胸塞進去太多棉花,搞得和上次山東大饅頭一樣大。那時候天氣冷,你說胸口有兩個大胸這樣暖和,不聽女人言,現在後悔了吧,以前有多暖,現在就有多熱,都是你自找的。”


    汪大夏說道:“我不知道有這麽麻煩啊。我回去把胸裏頭的棉花掏出來一些,把大胸縮小,縮成魏大夫那麽大,應該就舒服了。”


    還是采薇的好看,就像枝頭上掛著的兩個蘋果,隨著微風輕輕晃動,晃到他的心裏、夢裏。


    “你說什麽?像魏大夫?”陸纓把望遠鏡放下來,“你的想法很危險,你為什麽要用魏采薇為標準來比較?”


    上一次在臨清縣謝家大酒樓裏,在魏采薇的追問下,汪大夏一再撇清他和三娘子的關係,陸纓就覺得兩人似乎有些不對勁了,那種感覺,怎麽有點像姐姐姐姐夫拌嘴鬥氣時的樣子?


    陸纓的三個姐姐都嫁的很好,無論是勳貴之子、奸臣之子還是忠臣之子,三個姐夫都是正派人,一心和姐姐們過日子,沒有什麽侍妾通房,不二色。三個姐姐婚後過的大體不錯,所以輪番勸她嫁人。


    而且,昨晚汪大夏所說的那個甲板滑,魏采薇不小心要摔倒,他抱住了采薇,被羅龍文誤會之事,陸纓細細想來,覺得有些蹊蹺,一來,魏大夫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不會輕易跌跤,二來,昨晚下著小雨,甲板滑溜,即使兩人擁抱,在當時蠻可以說實話解釋就是路滑的原因,為了這個意外的擁抱編這麽一出“出軌偷情”的瞎話,還要眾人配合圓謊,感覺不值得。


    所以,陸纓心中的疑雲越來越大,現在又聽汪大夏要把胸縮到“魏大夫那麽大”,這讓陸纓嗅到了一絲曖昧,有情況啊!


    “我……”汪大夏眼神跳脫,“我就這麽一說,你別想太多。”


    陸纓是個較真的人,可不會輕易放過,繼續逼問,“你為什麽非要用魏大夫來比較形容?為什麽不用我?”


    汪大夏往旁邊挪了一步,雙手抱胸,“哎呀,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我可是正經人,我把你當睡在下鋪的親兄弟,你把當我什麽人了?我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邪念。”


    “誰不是正經人呐。”陸纓又抓住了汪大夏話裏的漏洞,他就是個守口如籃的人,“你對我沒有邪念,我是相信的,我們兩個上下鋪睡了一個月,越睡越像兄弟。但是你對魏大夫絕對有邪念。”


    汪大夏矢口否認,“我沒有,你胡說,別瞎想。”


    陸纓步步緊逼迫,“你若對她沒有邪念,為什麽知道她的胸長什麽樣子,你一定偷偷觀察她很久了。”


    汪大夏:“我沒有偷看。”是她主動的!那天為了引誘我說出丁巫的下落,她沒有穿主腰就下了樓,兩個蘋果在裏衣裏頭晃,都能看見形狀,她還要我吃她唇上的胭脂……


    陸纓問道:“你敢對天發誓不喜歡她?對她沒有邪念?”


    “我——平白無故我發這種毒誓幹什麽?”汪大夏說道:“就是衙門治罪,也是衙門找證據給犯人定罪呢,你說是就是?還逼我發誓,你先拿出證據來嘛。”


    陸纓更加確定了,“我在錦衣衛時常雖不長,審過的犯人可不少。凡是叫囂著要我拿出證據來的人,通常就是他幹的。”


    汪大夏死不承認,“隨便你怎麽想,別說出去就成,否則會影響魏大夫名譽。”


    陸纓說道:“放心,我不是那種長舌婦,我也沒打算用這件事情要挾你。我隻是覺得,你未娶,她未嫁,你和她一起出生入死多次,在積水潭搗毀白蓮教巢穴時,她以為你落水了,不顧自己不會遊泳就去救你,這已經遠遠超出一個鄰居對鄰居友善態度。”


    “你真的對她有意,我並不覺得意外。雖然你年紀小、爛桃花多、人又風騷、官太小、賺的還少,但是,你是個好男人,勉強也能配得上魏大夫。”


    陸纓這一席話說的,汪大夏都不知道是損他還是誇他,一時無言以對。


    陸纓說道:“隻是,你要注意分寸,發之於情,止乎於禮,別總是盯著人家的胸看,太猥瑣了。”


    汪大夏真是跳進大運河也洗不清了,“我真沒有偷——”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遠處出傳來槍聲和火炮的轟鳴聲!


    陸纓連忙舉起望遠鏡看去,但見前方的河道來了好多大大小小的船隻,岸邊也有騎著馬的人,都打著倭寇的旗幟!


    從船隻和行兵來看,倭寇人數起碼過萬啊!


    船老大也看見了,趕緊又指揮水手,“快!調轉船頭,我們不回港口了,我們直接把船開到興化縣城裏去!那裏有城牆還有駐守的軍隊!”


    其他船隻也紛紛掉頭,去縣城尋求庇護,不敢和大批倭寇交鋒。


    陸纓一直通過望遠鏡觀察倭寇,發現倭寇並沒有攻擊商隊,因為他們也在四散逃竄,如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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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明顯,這群如一盤散沙般的倭寇不是昨晚組織嚴密、攻擊有條有理有謀略的那支。


    這又是那個山頭的倭寇?


    再觀察時,陸纓發現了倭寇逃竄的原因:她看到“戚家軍”的旗幟,原來是另一個抗倭名將戚繼光正在滅倭寇。倭寇被打得落花流水,四散逃命。


    順風號商船從運河到護城河,再駛入縣城,河道立刻關閉,防止倭寇的船隻闖進來。


    倭寇先是試圖攻打興化縣城,以獲得棲身之所。商船上會使用火器的人,陸纓汪大夏丁巫還有羅龍文和三通鏢局保鏢們紛紛拿出火器,爬上城樓擊退倭寇,保護城門。


    原本心懷鬼胎的各方勢力暫時聯合起來了抗倭,否則,大家都要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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