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纓覺得不可思議, 臥室隻有她和魏采薇,所以她大膽的伸手捏了捏尚青嵐的臉頰,“不到一個月, 她胖了有三斤吧。”


    “五斤二兩。”魏采薇說道:“她在保定府選秀第一天稱過重了,昨天又稱了一次,身體圓了一圈,也長高了些, 她隻有十三歲, 癸水初來,正在竄個子,比別人吃的多,也長的快。”


    陸纓說道:“難怪她醉臥山石上時我沒看出來。她真是喜歡玩火, 睡在石頭上, 稍微翻個身就會滾下懸崖, 黃公公以為她是個宮女, 就命人把她抬上來。”


    魏采薇問:“是黃公公要抬的?”難道不是嘉靖帝?


    陸纓單純, 還不懂得嘉靖帝的心思,說道:“是啊,皇上看了, 什麽都沒說,是黃公公吩咐的。”


    黃錦這個老狐狸,最能猜皇帝的心思, 一個宮女而已,頂多命人送到山下去, 怎麽反而往廣寒宮裏抬呢?


    該來的提前來了,尚青嵐注定要當寵妃。


    魏采薇說道:“找到她就好了,我回去和宋嬤嬤說一聲, 免得她著急。”


    陸纓說道:“既然你都找過來了,我把她送下山去,和秀女們一到回去。”


    魏采薇心道:大可不必了!皇上看中的女人,你還要把煮熟的鴨子端走啊!


    魏采薇說道:“這個……為了區區一個秀女,沒必要興師動眾的,等她酒醒了自己走下山。”


    陸纓說道:“那就耽誤她選秀了,都到了最後一關,怪可惜的。反正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汪大夏在蓬萊閣抓到一個偷窺秀女的淫賊,還綁在在那裏,我去抓人,順便把這個秀女送下山去,或許她還有機會。”


    魏采薇心道:她這個人從來不需要抓住機會,都是機會主動往她身上靠,誰都攔不住,胡吃海塞也能成功的引起老皇帝的注意,真不需要你幫忙啊!


    不過……淫賊?那個打擾我和汪大夏相會的人是個淫賊?連秀女都敢偷窺,真是好色不要命啊!


    陸纓做事風風火火,說幹就幹,就要用被子把尚青嵐裹起來抬下山。


    “且慢。”魏采薇飛快的找了個借口,“人畢竟是黃公公要抬上來的,我一路找過來要人,帶走的時候總要告知一聲。”


    陸纓點點頭,“說的也是,我這就——”


    話沒說完,黃錦就匆匆聞訊趕來了:他也曉得陸纓心思單純,就怕她放人啊!


    嘉靖帝正在和汪大夏說話,之後八成要過來看海棠春睡小美人了。


    陸纓說道:“老先生來的正好,此人不是宮女是秀女,我正好把她帶下去。”


    大明官場習慣把有權勢的太監尊稱為老先生。


    黃錦緊張的擦汗:幸虧我來的及時啊,到時候皇上過來撲過空,我怎麽交代?


    皇上好不容易有個可心的人。


    到了這個地步,黃錦也不好掩飾了,說道:”宮女也好,秀女也罷,皇上看中了,是她的福分。”


    陸四小姐,你這是橫刀奪愛啊。


    陸纓聽了,立刻閉嘴,對黃錦行了禮,和魏采薇一起離開。


    出去之後,陸纓對魏采薇說道:“當時皇上真沒說什麽,我就沒看出來。”


    魏采薇問:“皇上做了什麽?”


    陸纓想了想:“一陣風把花瓣吹到尚青嵐的臉上,皇上順手把花瓣給拂走了。”


    “就是這裏了。”魏采薇眨了眨眼睛,“如果汪大夏要把落在你臉上的花瓣拂走,你覺得正常嗎?”


    陸纓立刻脫口而出:“他敢!”


    將心比心,話一說出口,陸纓就懂了皇帝那個動作確實曖昧。


    魏采薇來到廣寒宮的時候,汪大夏正在麵聖,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繪聲繪色的和嘉靖帝講述搗毀積水潭紅袖招的場麵:


    “……陸統領一聲令下,微臣就扔虎爪爬到屋頂,從上往下攻,正要動手,陸大人騎著汗血寶馬趕來了,朝天放槍,我們陸大人和陸統領上陣父子兵,陸統領一聽槍聲,就馬上明白裏頭有埋伏,要我們快撤。”


    “微臣是陸統領的人,雖然當時不明白為何陸統領要中止計劃,但陸統領下令,就是赴湯蹈火,微臣也在所不辭啊,就帶人往湖裏跳,轟隆一聲,那二層小樓就炸了!”


    “那場麵,濃煙滾滾,火光四濺,幸虧陸統領反應快,要微臣快撤,若慢一步,微臣就要被炸成碎片了。”


    親身經曆之人的口述肯定比幹巴巴的奏疏來的生動,嘉靖帝隻看見密報裏說錦衣衛無人身亡,輕傷九人,這是一場大捷,但聽汪大夏細細講來,就是驚心動魄,九死一生。


    嘉靖帝關心陸纓的終身大事,汪大夏的確長的一表人才,智勇雙全,還不怯場,在朕麵前還能談笑自如,難怪陸炳陸纓都會對他另眼相看。


    不過,聽汪大夏的意思,他似乎還不知道“木蘭是女郎”?


    汪大夏不敢以功臣自居,曉得嘉靖帝偏愛陸大人父子,就著重描述陸炳雨夜騎馬狂奔力挽狂瀾,以及陸纓如何與父親心有靈犀、感天動地父子情。


    但是老皇帝的內心豈是他能看透的?無論汪大夏如何講,嘉靖帝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待汪大夏講完,嘉靖帝說道:“錦衣衛人才輩出,朕心甚慰。”


    汪大夏趕緊說道:“都是陸大人和陸統領的栽培。”


    嘉靖帝心道:以汪大夏的出身,能夠攀上陸纓,他就是個吃軟飯的,吃軟飯還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碗飯是誰給的,吃水不忘打井人,看起來不是個白眼狼,知道受誰的恩惠,這吃軟飯的姿態端正,陸炳目光不錯。


    也不曉得陸炳何時開口挑明陸纓的女兒身。


    在嘉靖帝看來,隻要陸炳開口,汪大夏除了感恩戴德,娶了陸纓,不可能有其他反應。


    陸炳對汪大夏滿不滿意不知道,但是嘉靖帝覺得汪大夏是可以的,說道:“你是錦衣衛這一代的青年才俊,少年得誌,隻是加入的時間尚短,尚需磨煉,勿驕勿躁,將來必成大器。”


    可千萬不要辜負奶兄對你的托付啊!


    將來若負了櫻花兒,朕殺了你。


    汪大夏渾然不覺嘉靖帝這句話的警告之意,還以為皇帝誇他呢,連忙說道:“微臣謹記皇上教訓,為我大明出生入死,赴湯蹈火(升官發財)。”


    嘉靖帝賜給汪大夏一套飛魚服、一副盔甲、兩匹布、一炳劍。


    汪大夏跪謝,喜滋滋的領著賞賜走了。


    剛出大殿,吳小旗就迎過來,“汪百戶,方才魏大夫找到廣寒宮來了……”


    吳小旗把經過說了一遍,“……魏大夫跟著陸統領一起下山抓淫賊去了,應該沒有走遠,汪百戶還能夠追的上。”


    汪大夏聽了,拔腿就追,在尚青嵐醉臥的那塊山石邊追上了兩人,他不可能錯過任何一個和魏采薇在一起的機會。哪怕隻是下山就要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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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寒殿,動了心思的嘉靖帝來看醉美人,尚青嵐還在酒醉中,嘉靖帝自持身份,雖然很想嚐一嚐這個青澀的果子,但還不至於乘人之危,在醉美人毫無意識的狀態下偷嚐。


    嘉靖帝看著嬌憨的醉美人,提筆信手寫下蘇東坡那首《海棠》:


    “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五十三歲的嘉靖帝身體早就力不從心,已經有個把月沒有宣後宮的嬪妃來西苑伴駕了,即使有時候宣盧靖妃等妃子伴駕,大部分也是問問子女們最近的狀況,並不上龍塌雨露恩澤,純粹聊天而已。


    但是今日或許是早上服用了丹藥的緣故,嘉靖帝覺得身上發熱,寫到那句“故燒高燭照紅妝”時,許久沒有反應的老蠟燭居然點亮了!


    唉,這醉海棠什麽時候能醒?


    就在嘉靖帝這枝老梨花琢磨著如何壓倒龍塌上粉嫩嫩的海棠時。東邊的菊花園裏,菊花宴已經到了尾聲,即將散去,李九寶遲遲不見魏采薇和尚青嵐回來,到底年輕,露出焦慮之色。


    盧靖妃心裏已經把她當成了未來孫子他生母,所以一直關注她,將她神情緊張,就把她叫過去,問:“你怎麽了?何事如此慌張?”


    說吧,怕害了尚青嵐。


    不說吧,盧靖妃這邊如何交代?


    宋嬤嬤見她為難,就上去解圍,“回靖妃娘娘的話,是——”


    “娘娘,錦衣衛陸統領求見。”一個太監慌忙跑來,打斷了宋嬤嬤。


    陸炳的女兒當然比一個老嬤嬤重要。盧靖妃說道:“傳。”


    太監連忙把宋嬤嬤和李九寶帶走。


    陸纓和魏采薇一前一後走過來了,秀女們見到外男,紛紛低下頭,或者用紈扇遮麵,唯有李九寶看到了陸纓身後的魏采薇,目露輕鬆之意,終於回來了!


    可是魏采薇走過去了,卻遲遲不見尚青嵐,李九寶一顆落下的心不禁又提上來了。


    連宋嬤嬤都站不住了,“怎麽魏大夫都回來了,還不見尚青嵐人影?這姑奶奶不會闖禍了吧?”


    陸纓對盧靖妃施了一禮,盧靖妃笑顏以對,“陸統領坐下說話。今日菊花酒不錯,給陸統領倒一杯。”


    陸纓坐下,婉言謝絕:“謝娘娘賜酒,隻是微臣還有差事要辦,現在不能飲酒,改日再領娘娘賜酒。娘娘,微臣過來,是替黃公公傳一句話,秀女尚青嵐已經在禦前伴駕,靖妃娘娘不用等她回來了。”


    什麽?皇上看中了那個隻曉得吃喝的傻姑娘?我還打算把她塞給眼中釘裕王呢!


    盧靖妃大驚:“皇上……就在瓊華島?”


    陸纓說道:“微臣保護禦駕,不便直言皇上行蹤,娘娘,微臣話已帶到,告辭。”


    這下,不僅盧靖妃啞口無言,整個菊花宴都安靜了,眾秀女聽說尚青嵐已經伴駕後,紛紛化為石雕,太不可思議了,那個一點才藝都不會,隻曉得“自罰三杯”的吃貨,居然搶先一步睡到了皇帝!麻雀變鳳凰了!


    宋嬤嬤看著太陽:這太陽今日從西邊出來的吧!


    李九寶:青嵐不能回家鄉和七裏八鄉的鄉親們顯擺了。


    陸纓交代了尚青嵐的下落,立刻帶著汪大夏等人來到蓬萊閣抓淫賊。


    走進閣樓,淫賊還在,而且已經醒了,隻是渾身都是灰塵,還有點點斑斑的血跡,灰塵和鮮血混合的髒汙糊了一臉。


    原來景王蘇醒之後,發現自己手腳被捆,無法走動,嘴巴也堵了布條子,無法呼救。


    幸好地上還有望遠鏡上砸破的玻璃鏡片,景王忍痛滾到了一地碎玻璃鏡片處,身上紮進去好幾塊碎玻璃,臉上滾了一層灰,成了灰皇子。


    他用唯一可以活動的十個手指頭,撿起一塊大一點的玻璃碎片,然後用碎片慢慢的磨捆住手腕的腰帶。


    隻是,想的很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由於汪大夏捆紮的太緊,景王十指麻木,用盡所有的力氣拿起玻璃碎片,卻磨不動,好容易磨了幾下,十指脫力,玻璃片掉下來。


    景王試了好幾次,始終無法拿起玻璃片,幹脆豁出去了,坐起來,用雙腳夾住玻璃片,然後把手腕的腰帶湊到雙腳中間的玻璃片去磨。


    這一次他的腳不用動,固定玻璃片,隻是手腕上下磨動而已,比上一個法子要容易些。


    隻是玻璃片時不時鬆動割傷雙足,景王一邊割,腳上一邊流血,一個得寵的親王,何時吃過這種苦頭?


    景王疼到眼淚鼻涕齊出,糊在沾滿灰塵和血跡的臉上,更加不像個人樣了。


    景王終於忍痛割斷了手腕上的腰帶,雙手得獲自由,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解開封住嘴巴的布條子,大聲呼救。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這時,陸纓帶人趕到了,汪大夏見淫賊已經掙紮著解開雙手,立刻飛身過去,狠狠一個飛踢,將淫賊踢翻在地,“淫賊!休想跑!”


    汪大夏用膝蓋壓住淫賊的脊背,將他雙手反剪在腰後,撿起腰帶,重新將雙手捆好,然後把淫賊提起來,“既然醒了,就自己走。”


    景王看到陸纓,立刻嗚嗚嘶吼,他和陸纓打小就認識,這個麵生的錦衣衛不認識他,但陸纓肯定會認出他!


    可是陸纓本來就有些臉盲——尚青嵐胖了五斤,洗淨新娘妝的鉛華,陸纓就認不出醉倒山石的她了,何況此時景王臉上糊著灰塵血跡還有黏糊糊的鼻涕,麵目全非,又被堵著嘴,陸纓如何認得出眼前的淫賊其實是景王?


    而且,汪大夏這個機靈鬼擔心淫賊逃跑,就脫了他的褲子和鞋子,藏在他處,這樣淫賊即使跑也跑不遠,景王現在隻穿著袍子,下半身什麽都沒有穿,陸纓是個女人,她怎麽可能一直盯著一個沒有穿褲子的男人仔細看呢?


    所以,陸纓大手一揮,“將淫賊帶走!押進地牢嚴刑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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