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和景王有一樣想法, 景王肖想的是四十八個秀女,汪大夏想的隻是魏采薇一人。


    他很想見她,但他也曉得如果擅自跑到後宮, 會有多麽嚴重的後果,現在的汪大夏已經不是過去肆無忌憚的汪衙內了。


    陸纓毫無保留的教他武功,簽字報銷還如此爽快;陸大人為他兜住給白蓮教聖女金鶯贖身一事,這麽好的上官去那裏找去?


    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 連累陸統領。如今的汪大夏懂得克製自己了。


    但是瓊華島屬於西苑的範圍, 陸纓在此伴駕,汪大夏就在這附近巡邏,秀女們來參加島上的盛宴,魏采薇一定跟著, 到時候我就可以和她見麵啦。


    汪大夏心急火燎的向陸纓請示, 要求後天在瓊華島巡邏, 陸纓說道:“你要是能夠把俞師父《劍經》上棍法完整的演練一套, 我就答應你。”


    汪大夏有了動力, 一改平日心不在焉,半天就練熟了。


    練完之後,陸纓拿著棍子, 還要和他對打,見招拆招,汪大夏提起棍子, 全力應戰,兩人就在一座座祭壇之間打起來了。


    在塔中登高的嘉靖帝看到這一幕, 指著汪大夏說道:“他是誰?和陸纓對打,居然不落下風。”


    一旁伴駕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說道:“他就是那個汪大夏,陸大人身邊的紅人, 深得器重,這次大破白蓮教,他立下大功,連升三級,封了百戶。”


    嘉靖帝一聽,還以為是陸炳為陸纓挑的女婿人選,立刻有了興趣,“他多大,什麽出身?可曾婚配?”


    黃錦還兼任東廠廠公之職,消息靈通,曉得汪大夏底細,說道:“年十四,尚未婚配,家族從永樂朝得了世襲千戶的爵位,算是勳貴之家,家世清白,隻不過名聲不太好,外號北城四害,人稱汪衙內,因協助破獲陳千戶父子被殺案而入了陸大人的眼,將他召到錦衣衛,連向來嚴格的四小姐對他也破天荒的欣賞,無論去那裏都帶著他,是錦衣衛的大紅人。”


    陸纓今年十八歲,依然未嫁,嘉靖帝有時候對陸炳提起指婚一事,都被陸炳婉言謝絕,說她要自己挑夫婿。


    陸纓持才傲物,任憑什麽青年才俊她都瞧不上,一直沒聽說有人入她的眼,現在看來,這個汪大夏好像有點意思?


    嘉靖帝端起一個西洋望遠鏡,仔細看汪大夏,“長的不錯,比櫻花小四歲,不過隻要櫻花看得上,年齡不成問題。她的婚事是奶兄的一塊心病,看來這個心病要不治而愈了。”


    鏡頭裏,陸纓一個挑棍,把汪大夏絆倒了,汪大夏捂著腰,賴著不肯起來,嘴裏不知在說些什麽,陸纓說了一句話,把棍子伸過去,汪大夏抓住棍子,站了起來,然後兩人並肩回去了。


    嘉靖帝放下望遠鏡,笑了,“年輕就是好啊,生龍活虎的。”


    值房裏,汪大夏說道:“……陸統領就放心好了,標下去瓊華島不會瞎跑、影響盧靖妃選秀,標下隻求見魏大夫一麵。”


    這下連遲鈍的陸纓都覺察到不對勁,“你為什麽對魏大夫如此上心?”


    魏采薇叮囑婚書之事不可聲張,汪大夏含含糊糊,“我們是生死與共的領居嘛,互相照應。魏大夫對我也很上心,那次在積水潭紅袖招,她為了找我,差點淹死了。”


    陸纓說道:“我從未見過你們這種如此友好的鄰居。”


    汪大夏攤了攤手,“現在陸統領不就見到了嗎?”


    陸纓單純,但是不傻,說道:“你若對魏大夫有賊心,我不會放過你的。我答應過丁巫,會好好罩著魏大夫。”


    丁巫臨走前對她發誓,“不破白蓮終不還”,還將魏采薇的安全托付於她,明明汪大夏對魏采薇更關心體貼,但丁巫就是覺得汪大夏不太靠譜,寧可托給陸纓。


    汪大夏心想: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魏采薇先對我起賊心的!一步一步的讓我陷入情網。她搬到甜水巷的第一晚,就收留離家出走的我過了一夜。


    汪大夏說道:“陸統領是了解標下的,標下絕對不是那種始亂終棄之人。”我一定會明媒正娶的!


    陸纓便不再說什麽了,隻是對著汪大夏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以示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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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五,菊花滿地,秀女們紛紛換上重陽景菊花補子蟒衣,就連魏采薇也得了一件,尚青嵐穿上胸口有菊花補子的蟒衣,愛不釋手的摸著衣服上的金蟒,“都是金線繡的呢。等我回家去,拆了這菊花補子,把蟒衣改大一些,留著給我爹做壽的時候穿,多威風啊,鄉親們要羨慕哭了。”


    到現在,尚青嵐堅信自己一定過不了最後一關,撈夠了就走。


    穿上蟒衣,裹上黑□□巾,網巾插戴著絹花或者新鮮的菊花,莊重又不失活潑。


    眾人先坐上青帷小轎,然後在太液池邊停轎,上了一艘大船,在瓊華島上岸,太液池煙波浩渺,西苑風光若畫,宛若仙境,把這些出身寒門的秀女們震懾住了,原本逃避選秀的人都被眼前的富貴榮華迷了眼,生出了青雲之誌,暗暗對自己說一定要留下。


    當然,除了尚青嵐,她已經打算今天在賞菊宴上“大放異彩”,一定要盧靖妃把她淘汰掉,反正她已經撈夠了。


    而且,她也無需刻意裝蠢,保持本色,即可順利落選。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把這些天積攢的寶貝們一件件在父親麵前顯擺了!


    想想就很興奮呢。


    魏采薇曉得她們兩個都會選中,因而一點都不擔心,她四處張望,尋找著汪大夏的影子。


    她也想他了。


    魏采薇背著藥袋,跟在秀女們的後麵,秀女們下船之後,步行出了碼頭,在菊花園外人等候盧靖妃。


    儲秀宮的掌事公公說道:“今日靖妃娘娘要駕幸菊花園,與諸位秀女一起賞花,你們都在這裏等候,不準擅自離開。”


    秀女們足足等了快半個時辰,尚青嵐喝了兩杯茶,吃了半盤子點心,盧靖妃才姍姍來遲。


    一個小火者甩著拂塵快步跑過來,“快起來準備接駕,靖妃娘娘已經下船了。”


    掌事公公立刻要秀女們站起來,分為兩排,站在夾道兩邊迎接。


    在旁邊隨侍的小宦官們則全部跪伏在道路兩邊,頭都不敢抬一下。


    先是引駕太監走在前麵,身後跟著一對對扛著儀仗的宦官,儀仗中間夾著一對對樂人,奏樂吹打著太平曲目,然後是一對對女官,女官們分列兩旁,中間簇擁著一頂八人抬的鳳轎。


    僅僅禮儀隨從就有一百多人。


    鳳轎是金銅珠頂,四角皆有一個金銅飛鳳,轎身揮著翟紋,披著紅銷金羅轎衣,皆用金羅緣邊。


    尚青嵐看到轎子,低聲對李九寶說道:“我以為在衣服上堆著金子珍珠寶石就是奢侈了,現在才知道咱們穿的衣服還沒有鳳轎穿的轎衣華麗。”


    尚青嵐恨不得把鳳轎上的金子刮出來、珍珠摳出來帶走!


    盧靖妃下了鳳轎,眾秀女按照排演好的禮儀,齊齊行禮,“恭迎靖妃娘娘!”


    盧靖妃掃了一眼秀女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菊花補子蟒袍,戴著網巾,隻是插戴的花朵各有不同。


    其中有一個圓臉大眼睛、皮膚白皙的秀女,低頭行禮的時候,簪在網巾上的一朵綠菊花掉在地上了。


    這秀女不僅不尷尬,還朝著盧靖妃歉意的憨憨一笑。


    正是一心想要落選的尚青嵐,這朵綠菊花是她自己簪上去的,沒有插穩當,坐船來瓊華島時候,她好奇的趴在欄杆上看風景,湖上風大,把綠菊花吹鬆了,故彎腰低頭行禮的時候掉下來,並不是她故意為之。


    盧靖妃說道:“平身。”對身邊的太監低聲說道:“把她名字記下來,此次一定選中,預備送到裕王府去。”


    反正要湊數,以表現她的賢德,這種愚笨之人就塞給裕王吧,即使懷孕,八成會生出個什麽傻子來。


    尚青嵐渾然不覺,還以為自己要被淘汰了呢,高興的不得了,把綠菊花撿起來——這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李九寶以為她是故意為之,還低聲說道:“看來你要如願了。”


    尚青嵐嗬嗬道:“我出宮後會想你的。”今天真是太順了,順利出局。


    盧靖妃先踏入菊花園,身邊的女官大聲道:“起去!”(注1)


    眾秀女分列兩班,跟在盧靖妃身後,魚貫而入,菊花宴要開始了。


    魏采薇背著醫袋,故意落在最後,待所有人都進去菊花園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假山後麵走出來,正是汪大夏。


    魏采薇:大半個月不見,他好像長高了許多,氣質也沉穩了。


    汪大夏:魏大夫穿蟒袍的樣子真是又威風又漂亮!


    兩人相視一笑,汪大夏伸手,“很重吧,我幫你背著。”


    婚書都寫過了,魏采薇沒必要再和他客氣,將醫袋交給他背著,兩人並肩走進菊花園。


    與此同時,嘉靖帝在清一齋裏打坐清修,見陸纓今日獨自一個人,就問她:“那個汪大夏呢?”


    陸纓沒想到皇帝會問起汪大夏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連忙回道:“今日微臣安排他去巡西苑瓊華島了。”


    在嘉靖帝眼裏,陸纓對汪大夏的確有所不同,兩人看起來有戲,陸纓就像他的侄女一樣,希望能夠早日把她嫁出去,以了結奶兄陸炳的一塊大心病,於是對汪大夏有了濃厚的興趣。


    “朕已經許久沒去瓊華島逛過了,那裏有個菊花園,全是各種菊花,別無雜花,此時入秋,應該是最美的時候,你陪朕去賞菊。”順便試試那小子有什麽本事,怎麽把高傲冷峻的櫻花兒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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