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教雜工十個手指甲、腳指甲都連根拔沒了, 左眼被蠟油糊死,已經滴瞎了,右眼還在。


    就在透明的蠟油即將滴在右眼時, 雜工招了,“……銷魂殿是……紅袖招的老鴇溫四娘。達官貴人們來紅袖招談事,夾牆有耳,皆被溫四娘手下龜公們記錄, 送給教主。教主把大明的情報獻給俺答汗, 以求照應白蓮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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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袖招就在積水潭湖畔!


    前晚教主趙全在湖畔酒家畫舫上設宴,也是請了紅袖招的花魁姑娘表演歌舞!


    陸炳說道:“立刻飛鴿傳書給陸統領,要她立刻帶人包圍紅袖招。”


    陸纓離得近。


    陸炳看著電閃雷鳴和瓢潑大雨,“這種天氣信鴿容易迷路, 多放幾隻, 另外派快馬疾馳, 千萬不要漏了消息。”


    陸炳幹了多年錦衣衛, 心細如發, 手下領命而去。


    這時護衛送來了王恭廠技師的口供,此人貪生怕死,還沒用刑就招了。


    原來他好色, 經常出入低等的風月場所,找些便宜的暗/娼什麽的,總之紅袖招那種喝一壺茶都要一兩銀子的地方不會去的。


    五年前的一個傍晚, 他在路邊被一個麵生的婦人攔住了,婦人穿著寒酸, 身體削瘦,但是長的好看,婦人對他說, 隻需要給她一頓飽飯吃,就願意跟他睡一次。


    他給婦人買了一籠包子,婦人狼吞虎咽的吃下,把剩下的包在帕子裏,果然把他領到了城外一個流浪者聚集的小窩棚。


    婦人主動脫了衣服,粗陋的衣裙下,居然是難得一見的美女,他當即就撲過去,給了婦人幾個錢,要了婦人三次。


    後來不知是太累還是什麽原因,他失去了知覺,醒來的時候,他還趴在婦人身上,雙手掐著美婦人的脖子,美婦瞪大眼睛,舌頭都伸出來半截,已經氣絕,身體都涼了。


    他慌忙起來要跑,一個男人進來了,將他堵在窩棚裏,自稱是婦人的丈夫,還要把他拉到順天府衙門保管,告他奸/殺妻子。


    他連衣服都沒穿,跪地求饒,額頭都磕出血來了,男人終於鬆口,說隻需他配合做一件事,不僅不告他,還會給他錢,讓他以後可以坐擁天下美女。


    實際上,從那件事情之後,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他連硬都硬不起來,被妻子嫌棄,和他分房睡,怎麽找女人?


    他按照男人的要求,自稱男人是他的遠房表弟,家裏的人死絕了,來城裏投親靠友,他將“表弟”介紹給了王恭廠招工的人,還給一些錢賄賂,把“表弟”安排到王恭廠廢品庫裏打雜。


    這五年來,每個月他都故意把十幾件可以正常使用的火器“報廢”,送到廢品庫,然後下工之後,去遠方表弟家”串門“,把火器修好。


    至於“表弟”到底是誰、火器會送到何處,他膽小懦弱,什麽都不敢問。


    技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給我一些錢財,可是我不敢用啊!何況我已經‘不行’了,花也無處花,我床底地磚下挖了個洞,所有的銀子全都放在裏頭,一個子都沒花。”


    獄卒簡直難以置信,“每個月十幾件?持續將近五年?快要一千件?你就是有一千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你就這麽聽話?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技師哭道:“剛開始表弟隻是說一年,一年之後不找我了,可是一年之後又一年,兩年之後再兩年,剛開始拿那個女屍要挾我,後來又拿我反正已經偷了一年,數目足夠殺頭了來威脅我。”


    “就在上個月,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對表弟說,再逼下去我要瘋了,我寧可去死。表弟要我堅持一下,到了年底,一定不會再來找我。我就想著,來都來了,就幹到年底吧,沒想到啊,錦衣衛找上門了!”


    “我現在就是非常後悔,我不該控製不住我自己、跟著路邊的野女人去窩棚做那苟且之事、做一次就走了或許就沒後來的事情,我卻好色做了三次、我不該被表弟嚇到跪地求饒,這是他們的美人計,那女人應該是被表弟掐死栽贓的,當時我要是衝出窩棚,表弟也不敢攔我的,我就不會被他要挾偷火器……”


    後麵的供詞全是技師的悔恨之詞,氣得陸炳把供詞放案頭上狠狠一拍,“身為男人,管不住身上三寸肉,還要他作甚?管不住就不要了!剁了他!”


    獄卒領命而去。護衛進來了,手裏提著一個籠子,籠子裏有兩隻濕漉漉的鴿子,手裏還有兩個蠟封的細竹筒。


    護衛說道:“我們的人在搜查雜工的房子時,有兩隻鴿子相繼飛到屋簷下的鳥窩中。我們捉住了鴿子,發現腳下有竹筒,這是信鴿。”


    護衛打開竹筒,裏頭是一張字條和一顆白色的藥丸。字條上寫著:“你的身份已經暴露,教主賜藥,幫你升到極樂永生世界。吞藥之後立刻放信鴿返回報信。”


    另一個竹筒也是一模一樣的字條和藥丸。


    護衛說道:“我們的運氣很好,他們的兩隻信鴿都在暴風雨的夜裏迷路了,等到我們捉住雜工才飛過來,要不然,雜工服藥自盡,技師一無所知,我們根本問不出銷魂殿就是紅袖招老鴇。”


    陸炳反複讀著字條,眉頭緊鎖,常年幹這一行,他的敏銳和直覺無人能及,外麵電閃雷鳴,他的腦子裏也是嗡嗡的,突然,就像一道閃電劃開夜空,陸炳也猛地意識到這個紙條背後意味著什麽,不禁手一鬆,紙條飄落在地。


    護衛以為陸炳中風又犯了,趕緊去叫宋禦醫。


    “停下。”陸炳大聲吼道:“立刻飛鴿傳書,把身邊所有的信鴿都放出去,告訴陸統領,不要靠近紅袖招,隻需在紅袖招附近設立路障,不要進去!不要進去!不要進去!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靠近!”


    “再把所有快馬都派出去,傳遞同樣的消息,以防信鴿丟失。”


    陸炳這個老狐狸覺察到了白蓮教銷魂殿的意圖。


    既然紅袖招的老鴇就是建立萬貨商行的銷魂殿,那麽地道和接應的人她都知道,漁夫在積水潭引開陸纓的追兵時,教主趙全就已經悄悄跑去紅袖招找銷魂殿保護。


    銷魂殿和教主做最壞的打算,預料四大傳頭之一的軍師吳典用萬一受不住嚴刑拷打,出賣教主是小——反正吳典用也不知道銷魂殿是誰,以及他床下密道之事。就把軍師當成棄子即可。


    但是吳典用一旦吐出萬貨商行地下倉庫裏火器的來源是王恭廠的兩人監守自盜,招出雜工和技師,那麽雜工就會被錦衣衛逮捕——雜工是銷魂殿的人,他知道銷魂殿就是紅袖招老鴇溫四娘。而錦衣衛肯定會判斷教主就在紅袖招藏著。


    夜裏宵禁,寸步難行,所以銷魂殿隻能通過放信鴿的方式告訴雜工,要雜工服藥自盡,以滅口。並且在紙條上叮囑雜工,服藥之後立刻放回信鴿報信,表示收到,這樣一來,銷魂殿就不會泄露身份。


    可是,在雷雨交加的夜裏,信鴿容易驚飛或者迷路,信鴿遲到了大概半個時辰,雜工已經被錦衣衛抓走了。


    銷魂殿在長達半個時辰遲遲沒有等到雜工的回信,一定能夠猜到雜工發生了什麽。


    這些背叛祖國、殘害自己同胞、邪/教的人不會相信手下的忠誠,何況錦衣衛的嚴刑“美名遠揚”。


    所以銷魂殿會做最壞的打算——那就是雜工招認了紅袖招的秘密。


    以白蓮教的喪心病狂,肯定不甘心束手就擒,那麽……此時積水潭旁邊的紅袖招就是一個陷阱!


    等著陸纓他們進去,然後同歸於盡!


    一想到陸纓要落入陷阱——而且是我親手放出去的消息,想要她立下大功,命她親自去捉拿銷魂殿歸案,可是此時的紅袖招卻是一個死亡陷阱,就等著獵物跳進去。


    如果出事了,就是我親手害死了寶貝女兒。


    想到這裏陸炳心急如焚,無法坐鎮錦衣衛衙門指揮了,他站起來,穿上一件夾衣,戴上鬥笠、披上蓑衣,“把皇上賜給我的汗血寶馬牽過來。”


    這是要親自騎馬去積水潭阻止陸纓了。


    護衛忙勸道:“外麵雨大風急,陸大人的身體扛不住啊,還是坐馬車吧。”


    “不行,馬車跑得太慢,遠不如我的寶馬。”陸炳提起繡春刀,“我曾經無數次在這樣的夜晚被皇上臨時征召進宮,為皇上辦事,為皇上解憂。哪怕大雪紛飛、道路結冰也照去不誤。難道身為人父,我就不能為了親生女兒的安危雨夜夜奔一回?”


    護衛知道陸炳心意已決,便牽來禦賜的汗血寶馬。京城隻有兩匹,分別屬於嘉靖帝和陸炳。連嚴世蕃都沒有。


    汗血寶馬體型優美纖細,比普通的大苑戰馬個頭要小很多,她全身都是淡金色,即使在黑夜裏也發出金色的光芒,身體除了脖子上的一叢金色的馬鬢,其餘地方幾乎沒有毛發,馬皮也極其薄弱,舉著燈籠細看,都能看見馬身上的藍色血管。


    簡直是如神物般的駿馬,都不忍心騎。


    陸炳給汗血寶馬喂了一把摻著鹽的豆子,然後翻身上馬,夾緊了馬腹,“駕!”


    金色的寶馬當即踏著細長的四肢飛了出去,猶如一道閃電,頃刻間就消失在黑夜裏。


    護衛看呆了,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神駒吧。


    陸炳在地上跑,一群信鴿在暴風雨的天上飛翔。


    這汗血寶馬的速度居然不輸鴿子!


    天雷陣陣,電閃雷鳴,風更急了,雨更狂了,好像惡鬼在咆哮。


    鴿子膽子小,當即就有鴿子嚇得心髒驟停身亡,一隻隻從天空掉落在地上。


    不停的有鴿子嚇死、離隊、迷路、或者幹脆降落在屋頂或者樹枝上當“逃鴿”。


    暴雨夜空的鴿子越來越少,隊形紊亂、一層層的往下褪,就像本書作者的發際線,越來越稀薄。


    但是夜空的信鴿褪了,地上騎著汗血寶馬的陸炳絲毫不退,反而越騎越勇,越來越快!


    金色的寶馬已經放開跑了,她興奮衝破重重雨幕,纖細的四肢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交替著、奔跑著、幾乎看到四蹄落地。


    陸炳就像騎著一道金色的、永遠不會消失的閃電,化開夜幕和雨簾,往積水潭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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