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和魏采薇看到陸纓他們扮成圓社的烏篷船成為一個光點時, 才回到席麵上,席麵上的人都裝作他們一直都在的樣子,眾人共飲一杯, 宴會方散了,畫舫靠岸。


    汪大夏拿出兩個名帖,分別遞給紅袖招的樂伎和趙全,“現在已經宵禁了, 這是我爹的名帖, 你們遇到巡夜的北城兵馬司,把名帖給他們看,就說我給的,定能暢通無阻的回家。”


    汪大夏刻意表現出他爹這個保護傘可以遮風避雨, 趙全吳典用越發相信自己找對了人, 連忙疊聲謝過。


    丁巫說道:“多謝王老板和吳掌櫃的盛情款待, 他日王老板啟程, 我就擺酒還禮, 給王老板送行。”


    王大夏附和道:“加上我一個,我們兩個一起做東,這北城吃喝玩樂的地方我最熟。”


    趙全兩人連忙應下。


    王大夏說道:“你那個官司很簡單, 武都頭跟我爹很熟,那個推官也認識我爹,明日過堂的時候, 你把我爹的名帖,連同二十兩銀子一起包在信封裏, 通過武都頭的手送給推官,當然,武都頭你也得給點, 辛苦費嘛,這事就解決了,至於以後這個案子怎麽查、怎麽審,都跟你們萬貨商行無關。”


    趙全今晚的宴會的目的就是等著這句話,連忙說道:“二十兩銀子太簡薄了吧,我送五十兩。”


    “二十兩不多不少剛好,送多了推官嫌手沉不好接啊。”汪大夏一副老油條般油滑的樣子,指點王老板官場規則:


    “今年又是六年一度的京察,京官們都很謹慎,來曆不明的錢財寧可不要,也要先保住官位,別被人找到把柄。老實說,如果信封裏沒有我爹的名帖,王老板就是給一千兩銀子,推官也不會要的。一回生,二回熟,我給你們打通了門路,你們以後逢年過節,都給推官和武都頭送點禮,長長久久的才好。”


    京官們收錢,不是隨便什麽人的銀子都要,都是通過盤根錯節的關係來判斷能不能收——要收一起收,即使出了事,大家一起兜著,人多力量大。


    所以像趙全這樣的商人,想送錢都沒有門路。


    趙全吩咐吳典用,“你要記下,以後我不在京城,一應關係打點都交給你,。有了這層關係,以後再遇到類似假銀票之事,你自己就可以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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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散了,各回各家。


    甜水巷,汪大夏要送魏采薇回家,丁巫攔在前頭,“都快三更了,明日一早你還要當差,商議收網之事,早點回去休息。我和半夏一起走回家,也就是五十步的距離,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汪大夏還沉浸在畫舫相依賞景的曖昧裏,回來的路上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采薇。哪怕是演戲,是假的,他也如癡如醉,入戲太深,還不能出戲。


    可是丁巫在畫舫裏忍耐已是極限了,覺得半夏女兒家太吃虧了,不想再看到汪大夏和半夏在一起。遂完成任務之後,就趕走汪大夏。


    當我是抹布,用完就扔?


    汪大夏不肯,說道:“送佛送到西,既然隻有五十步距離,為何不能送到底?來都來了,不差這五十步。”


    丁巫堅持,指著汪府的側門,“請。”


    汪大夏可憐巴巴的看著魏采薇,“你看,丁大哥又欺負我。”


    魏采薇最受不了死鬼老公撒嬌,要星星要月亮都恨不得給他摘下來,說道:“那就——”


    “都什麽時候,還想著睡覺!”一個人從黑暗裏走出來,把眾人嚇一跳,丁巫和汪大夏兩人不約而同的把魏采薇拉到後麵去保護。


    “是我。”那人走到了燈籠的光芒下,正是陸纓。


    丁巫立刻和緩了眼神,“原來是陸統領。”


    汪大夏打了個嗬欠,“都三更了,不睡覺做什麽?明日還要早起點卯。”


    陸纓說道:“從明日起你們都不用點卯了。”


    汪大夏狂喜,“真的啊?我終於可以睡個懶覺了。”


    陸纓說道:“從今晚起,我就住在北城,專心搗毀白蓮教巢穴,活捉傳頭吳典用,你們所有人都要隨時待命,你現在跟我回暗樁,我們要連夜商議活捉計劃,把白蓮教連根拔起。”


    汪大夏頓時覺得人生晦暗了,“要熬夜啊。”


    陸纓說道:“時間緊迫,熬過這一陣,立了大功,我給你們請賞放假。”


    丁巫說道:“我也去,我和王老板與吳典用都熟。”


    汪大夏最最討厭積極主動的丁巫,事已至此,無法反抗,隻得說道:“好,我跟你們去,不過我要先送魏大夫回家,她今晚為了穩重王老板犧牲太多,可不能再把她卷進去了。”


    魏采薇說道:“不用送,你們忙去吧,隻有五十步,我又不是小孩子。”


    汪大夏說道:“不行,上次周小旗溜門撬鎖在你家裏等著你,我再也不敢讓你一個人回家,以防萬一。”


    前車之鑒,魏采薇那次差點被周小旗嚴刑逼供,用蠟油燙瞎眼睛,汪大夏杯弓蛇影,再也不敢讓她落單了。


    丁巫說道:“我來送她。”


    汪大夏揮了揮拳頭,“若真出事,丁大哥能打幾個?你們先去暗樁商議,我去去就回。”


    丁巫不說話了,的確,他是個隻會殺雞宰鵝的文弱書生,一個都打不過。


    於是四人兵分兩路,丁巫和陸纓一路,汪大夏送魏采薇回家。


    陸纓打著燈籠,燈籠偏向丁巫這邊,給他照著路——她也覺得丁巫是一般絆就倒、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需要她好好罩著。


    丁巫說道:“我來舉燈籠吧。”讓一個女孩子打著不太好,平日他和半夏走夜路,都是他打著燈籠。


    陸纓說道:“不用——汪大夏剛才的話有些傷人,等我回去教訓他。”


    陸纓覺得她是汪大夏的上司,手下說錯話,她有責任。


    但是丁巫覺得陸纓是在照顧自己的情緒,一時心頭一暖,忙說道:“他才十四歲,一個半大小子,何況他還當我的替身,救過我,我不會往心裏去的。”


    好吧,心裏的確有些不舒服,但,這也是事實,我的確太弱了。


    陸纓說道:“他就是有時候嘴上沒個遮攔,欠收拾。我會提醒他,要是再不聽,扣幾次一些薪俸就老實了。”


    丁巫:“這個不必了,一點小事而已,人無完人嘛,汪大夏大體還是好的。”


    陸纓說道:“你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希望他將來真的長進。”


    丁巫不計前謙,不糾結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以大局為重,幫助錦衣衛接近白蓮教巢穴,這讓陸纓對他刮目相看。


    陸纓是個追求事業的人,唯有和她誌同道合之人才能入她的眼,長的再帥也無用。


    丁巫說道:“你是一個很負責的上官……”


    兩人居然互相“吹捧”起來了,很難想象他們的上一輩有血海深仇。


    巷子的另一邊,汪大夏終於和魏采薇單獨相處了,興奮的腳步都發飄,“咳咳,那個……畫舫裏,你演的真好,我還不知道你會跳柘枝舞,你在那裏學的?”


    上輩子在宮廷學的。那時候尚壽妃為了討嘉靖帝歡心,給老皇帝“驚喜”,就偷偷的要宮廷舞姬教她,一個人學沒意思,壽妃就拉著心腹女官魏采薇一起學。


    魏采薇說道:“在鐵嶺的時候看見有人跳,就學了一點,技多不壓身,沒想到還能用上。”


    汪大夏在衣袖裏捏著手指頭,“你我那些謠言,有些過分了,其是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我就是偶爾晚上去你家吃頓飯,就傳成了我們……唉,謠言可畏。”


    魏采薇笑道:“不是偶爾,是經常。沒關係,我不在乎的,論謠言,我和陸統領之間的謠言更可怕,連流產都編出來了,還有鼻子有眼的。如果我不是當事人,我都快相信了。”


    “再說陸家和你們汪家都是有地位的,謠言傳得滿天飛,也隻敢在背地裏議論,當著我的麵,無人敢取笑我。我耳根清淨,照樣過日子。”


    汪大夏說道:“丁大哥知道實情,你耳根清淨。但是我爹不知道啊,他整天在家裏嘟囔,罵我傷風敗俗,玷辱門楣,還要我與你斷絕來往。”


    汪千戶:我沒有!逆子胡說八道!


    汪大夏觀察著魏采薇的神色,有心試探,說道:“我爹說這些不堪的謠言把媒婆都逼走了,不敢登門說媒。好人家也不敢把女兒嫁給我,將來我要打光棍,孤獨一生。”


    魏采薇說道:“京城的謠言一茬接一茬,到明年,不,到了秋天,估計就無人議論了。”


    汪大夏說道:“到了秋天,我爹要被革職,就更沒有好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我,我還是要孤獨一生。”


    魏采薇說道:“你在錦衣衛好好幹,將來的前途或許會超過你爹,還怕娶不到老婆?”


    一時到了門口,魏采薇掏鑰匙開門,汪大夏先進去,點燃蠟燭,樓上樓下,連院子都檢查了一遍,確定安全。


    汪大夏要走了,臨走時依依不舍,鼓起勇氣說道:“萬一我一直娶不到老婆,你是不是得對我負責?”


    魏采薇覺得好笑,“我怎麽對你負責?把我自己賠給你當老婆啊?”


    汪大夏說道:“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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