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恆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想到了當年他和晉王妃在麵對老侯爺對太夫人傅旭恆母子的偏心時,的確曾傷心難過過,甚至恨過老侯爺……他在不知不覺間,已重視起孔琉玥提出的這個問題來。


    玥兒說得對,隻有家和了才能萬事興,也隻有他們兄弟姊妹和睦了,他們做父母的才能真正的開心和放心,而要讓他們兄弟姊妹和睦,做父母的就該盡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就該以身作則的教會他們大的愛護小的,小的尊敬大的,而不是讓他們因一些小事心生怨懟,不然天長日久的累積下來,就再改變不了,也再挽回不了!


    孔琉玥與傅城恆的這一場談話,最終以二人達成共識,決定盡快將三個孩子召齊了,把他們當大人一樣開誠布公的談一次話,以便大家都把話說開了,省得以後心存芥蒂和怨懟而告終。


    隻是夫妻兩個都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們便將計劃付諸於了實際行動,且收到了比預期還要好的效果。


    傍晚時分,初華傅鎔姐弟兩個結伴過來給傅城恆和孔琉玥請安,順便在正房吃飯。


    不想生了病的潔華也很快過來了,還帶了一對小小的赤金手鐲,其上懸著一簇做工精巧的海棠花,看起來非常的漂亮,說是送給蕙姐兒的,“……我想著五妹妹生得漂亮,這對鐲子一定很配她,就順便帶了過來,還請母親不要嫌棄簡薄。”


    看著潔華神色懨懨的,卻非要做出一副歡快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說著本不該由她這個年紀說的那些應酬場麵話兒,隻為了討好自己,孔琉玥的心猛地一酸。在潔華的身上,她總是很輕易就能看到過去她和韓青瑤的影子,隻不過那時候一般都沒人理會她們罷了,所以她極不希望潔華也經歷當初她們的傷心和失望!


    孔琉玥故作若無其事的接過鐲子,仔細看了一回,贊了一回後,才將其復又放回潔華的手中,笑道:“這鐲子這麽漂亮,偏你五妹妹還小,根本戴不了,不如潔姐兒你仍收著,待她大一些後,你見她若是乖呢,就給她,若是不乖呢,就不給她了,你道好不好?”


    潔華一下子緊張起來,“五妹妹很乖的,一直都很乖的,我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


    看在孔琉玥眼裏,就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看來潔華的缺乏安全感,不是一點半點啊!


    她不著痕跡朝傅城恆使了個眼色,示意是該他出馬的時候了。


    傅城恆也自潔華的緊張裏,越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可不希望將來自己的孩子們麵和心不合,惟願他們能相親相愛一輩子!


    因擺手示意眾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又假意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才對三個孩子道:“如今咱們家添了蕙姐兒,你們添了小妹妹,原是大喜之事,但因著此事,近來我和你們母親都忽略了你們不少,畢竟你們小妹妹還那麽小,比你們更需要大人的照顧,我們花在她身上的時間和精力難免就多些。但這仍是我們的疏忽,是我們的不是,希望你們不要放在心上!你們也都大了,也是時候該為我和你們母親分憂了,我希望在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年裏,你們都能做到孝順父母,善待兄弟姊妹,讓我們這個家更和睦,更興盛,明白嗎?”


    傅城恆話說得有些生硬,也不乏做父親的在麵對子女時那種天然的高高在上的威儀,但孔琉玥卻心知他能當著孩子們的麵兒說出這一番類似於道歉的話,已經是極不容易了,畢竟這是講究“嚴父慈母”的年代,是講究“百善孝為先”,父母說什麽便是什麽,子女隻能無條件服從也不該有所不滿的年代,不然紅樓夢裏賈寶玉和賈環兄弟見了賈政,也不會時時都那般緊張害怕了,傅城恆能做到這一步,真真已是夠難得了!孔琉玥覺得傅城恆能當眾說出這番類似於道歉的話難得,三個孩子又何嚐不是一樣?初華說是自小到大最受父親寵愛的,在她的記憶裏,父親在麵對他們姐弟時,也是嚴厲威壓的時候居多的,什麽時候見他向他們道過歉承認過對他們疏忽?就更別說自來在傅城恆麵前都動輒得咎的傅鎔和近幾年來才稍微得他重視一些的潔華了!


    當下便都有些不安,更多的卻是受寵若驚,初華因先說道“爹爹言重了,女兒和弟弟妹妹都是長兄長姐,原便該多照顧小妹妹的,可我們卻未幫上爹爹和母親什麽,也未能為爹爹和母親分憂,已是極為不孝了,如今爹爹還這麽說,我們簡直無地自容了!”


    連日來不止潔華不安,覺得傅城恆和孔琉玥不喜歡她了,初華又何嚐不是一樣?就算心知蕙姐兒得來不易,又是小女兒,傅城恆難免偏疼些,也心知孔琉玥待他們姐弟已經夠好,她不該再要求更多了,她還是沒辦法做到讓自己全然的坦然麵對此事,她很害怕父親自此便不再喜歡他們姐弟了,也害怕萬一孔琉玥將來再生個兒子,傅鎔的地位豈非堪憂?畢竟對女兒父親已是這般疼愛了,若是再生個兒子,豈非要將其寵上天了?隻不過她畢竟大一些,看的問題比潔華多一些,更懂得排遣自己心裏的不安罷了!


    但在聽完傅城恆這番話後,初華的擔憂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放鬆和羞愧,放鬆的是原來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重視他們姐弟,並沒有因為新添了小女兒,便再不疼他們幾個大的了;羞愧的則是孔琉玥待他們姐弟已經夠好,便是親生的,想來也不過如此了,可她卻還懷疑她將來生了兒子會威脅到傅鎔的地位,真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能叫她不羞愧?


    ——全權管家這一年以來,初華已比先成長了許多,看問題也比以前更全麵更成熟了許多,自然很容易就能猜到傅城恆方才那難得一見的近似道歉之舉,乃是孔琉玥從中斡旋的結果。父親是什麽樣的人,她還是大概了解的,若是換了以往,他又怎麽可能帶著他們姐弟騎馬,又怎麽可能開口承受他對他們的疏忽?顯然都是孔琉玥的功勞。


    初華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歷來便信奉人敬她一尺,她便敬人一丈的處事原則,如今孔琉玥既然先伸出了橄欖技,她自然願意投桃報李,讓父親高興,也讓他們這個家更和睦更興盛!


    因在對傅城恆說完那番話後,即刻又轉向了孔琉玥,屈膝福了一福後正色道:“母親待我們姐弟三個的好,女兒一直都是知道的,毫不誇張的說,是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了,女兒們隻是一時間……”


    說著微紅了臉,“隻是一時間見母親將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小妹妹身上,亦連,亦連爹爹也是一樣,所以多多少少有些醋妒,怕爹爹和母親自此便再不喜歡我們了罷了,如今爹爹既已把話說開了,我們也就放心了,以後都不會再醋妒小妹妹,一定會好生照顧她,全力為爹爹和母親分憂的!”


    初華真的是長大了許多,也懂事了許多……孔琉玥油然生出了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夾雜著驕傲和欣慰,又有幾分悵然的感覺來。


    她忍不住起身行至初華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緩聲說了一句:“我們初姐兒,是真的長大了,母親真心為你驕傲!”


    隻這一句話,已足以讓初華心中僅剩的那一分不安和不確定徹底消失殆盡。她並沒有說話,隻是強忍著鼻酸,對著孔琉玥甜甜笑了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上首傅城恆看至這裏,知道剩下的時間裏一多半不會再有他什麽事兒了,於是悄悄起身,避進了內室裏去,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孔琉玥娘兒們四個。


    孔琉玥便又握了傅鎔的手,正色與他道:“鎔哥兒,你是男孩兒,是你們姊妹裏惟一的男孩兒,將來你姐姐妹妹們出門後,你便是她們最大的靠山和倚仗,是她們去了夫家之後,最大的底氣來源。所以,你一定要自立自強,一定要跟她們和睦相處,竭盡所能的對她們好,讓她們即便出了門,也盡量不要受到絲毫委屈,好嗎?”


    傅鎔是男孩子,心思不若女孩子那般細膩,每日裏又課業繁重,想來未必有初華和潔華那種患得患失的不安感覺,但能通過此事越發拉近孩子們之間的感情,讓他們越發的相親相愛,也是好事一樁。


    果然傅鎔聞言後,立刻便抱拳說道:“母親放心,我一定會與姐姐妹妹們和睦相處,一定會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不叫她們以後受一絲一毫委屈的!”他潛意識裏一直相信以母親寬闊如海的胸襟和光風霽月的行事作風,定然做不出厚此薄彼之事來的,是以並沒有類似於姐姐妹妹那樣的擔心,事實也證明,他的直覺沒有錯!


    “擺平”了初華和傅鎔後,輪到最讓孔琉玥擔心,也最讓她心疼的潔華了。


    小丫頭實在很缺乏安全感,也很容易感動,孔琉玥都還沒單獨跟她說話,隻跟初華和傅鎔說了幾句話,她在一旁看著她的態度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慈愛,已是感動得紅了眼圈,再等到孔琉玥拉了她的手,柔聲與她說話時,她的眼淚就更是忍不住一下子掉了下來,抽抽噎噎的道:“我還以為……以為母親再不喜歡我了……”


    孔琉玥蹲下身子,一邊拿了帕子給她拭淚,一邊笑道:“母親怎麽會不喜歡你呢?你可是母親的小棉襖,開心果兒,是爹爹的好女兒,是哥哥姐姐的好妹妹,是妹妹的好姐姐,母親怎麽可能會不喜歡你呢?母親不知道多喜歡你呢,真是個小傻瓜!”


    潔華盛滿淚水的雙眼就一下子燦若星辰,略微有些激動的問道:“母親,是真的嗎?您真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母親還騙你不成?”孔琉玥就故意扳起了臉,直至潔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之後,方正色與三個孩子道:“你們姐弟三人雖不是我親生,我捫心自問,待你們也向來不算差,我如今雖有了蕙姐兒,待你們的心,也一直沒有變過。隻不過你們都已經大了,蕙姐兒卻還那麽小,我不得不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她身上罷了,但這並不代表我就不疼你們了,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心。再就是你們爹爹,他疼你們的心,也跟我是一樣的,隻是你們都大了,他總不能再像抱蕙姐兒那樣,也時時將你們都抱在懷裏罷?隻怕真到了那時候,覺得尷尬覺得不好意思的,反倒先是你們了,你們想想可是這樣?”


    姐弟三個便順著她的話想起來,當想到他們這麽大了,還被傅城恆抱在懷裏的情形時,都禁不住渾身一顫,那也太尷尬太丟臉了罷,誰這麽大了,還被父親抱在懷裏啊?


    當下不知道是誰先笑出聲,隨即都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屋裏的氣氛也一下子變得溫馨而動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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