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昨晚上孔琉玥明明已經困極了,卻一直固執的硬撐著不肯閉上眼晴睡覺,反而柔聲勸他若是困了就睡的場麵,傅城恆就覺得自己連心尖尖都疼了起來,她一定也跟他一樣,怕自己是在做夢,所以即使再困,也不敢順應本能的睡過去罷?


    念頭閃過,他已情不自禁的俯下身體,飽含憐愛心疼的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睡夢中的她就像是有所察覺似的,雖沒有睜開眼晴,卻翻了一個身,趴躺在了素底碎花的被褥上,也因此而露出了大片臨睡時被傅城恆哄著,半推半就褪了中衣,隻餘下了杏黃掐綠芽肚兜遮掩的美背來。


    此情此景落在傅城恆眼裏,就微微眯起了眼晴,卻並不是因為旁的原因,隻是因為心疼。


    昨晚上擁著近乎半裸的孔琉玥躺在自己懷裏時,傅城恆已知道她瘦了很多,以致他撫著她的背時,一度覺得害怕,怕自己一個不慎用力過度,便會捏碎了她。然害怕之餘,更多的卻是想要流淚,自打她跟了自己,雖然才短短一年多,可她卻幾乎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不是在為了後宅的事勞心勞力,就是在被他傷害因而與她冷戰,這一次更是為他擔驚受怕,幾欲活不下去,他真是太對不起她了!


    但讓傅城恆沒有想到的是,他摸著她時已覺得她瘦了很多,卻沒想到看起來的視覺效果比摸起來的觸覺效果還要讓他難過和心疼,她到底是怎樣熬過過去這半年,尤其是最初那兩個多月的六十多個日日夜夜的?!


    他近乎是哽咽的抱緊了她,並且越抱越緊,隻恨不能將她嵌進自己的肉裏。


    孔琉玥原就淺眠,尤其是這半年以來,更是極其不易入睡,且一有點什麽風吹糙動便會驚醒,照理這會子都比她往日起床的時間遲了,她早該醒過來了。隻是她實在太累,心上那根一直繃著的弦也終於斷了,自然不比往常那般淺眠,因此一直到傅城恆都抱緊她有一會兒,以致她漸漸喘不上來氣後,她才終於緩緩睜開了眼晴。


    晨光中,就見傅城恆正深情的凝望著她,剛毅的麵容,俊朗的眉眼,深邃的目光……幾乎與她剛才夢裏的他一模一樣。


    孔琉玥忽然生出了一股很強烈的想要流淚的衝動,她原本以為,她這輩子都再見不到他了!


    感受到懷裏人的輕顫,傅城恆以為是自己抱得太緊讓她不舒服了,因忙減輕了一些抱她的力道。


    卻沒想到孔琉玥仍顫抖著,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嘴裏也漸漸發出了嗚咽之聲,傅城恆聽著聽著,終於明白了她是在哭,不由一下子慌了,忙有些笨拙的鬆開她,捧起了她的臉龐。


    果見她白暫的小臉上,此刻滿滿都是晶瑩的淚珠,再配上她有意壓低了的嗚咽聲,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必定會立刻化作繞指柔,更何況本就一心心疼她的傅城恆?當下幾乎是驚惶失措的將她抱進懷裏,便笨拙卻不失溫柔的哄了起來,“玥兒,乖乖,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把我的心都要哭碎了……”


    孔琉玥卻仍抓著他中衣的前襟,哭得忘形,似是要將她這些日子以來苦苦壓抑的緊張、害怕、不安和絕望都通通發泄出來一般。


    傅城恆約莫能猜到她的心情,便也不再哄勸她,而是輕輕拍著她的背,任由她一次性哭個夠,心裏想的是,今日之後,他一定再不會讓她流哪怕一滴傷心的淚!


    孔琉玥這一哭,便直哭了大半個時辰,才漸漸在傅城恆的安撫下平靜下來,也才終於有了空跟傅城恆說話,“我原本以為,我這輩子都再見不到你了……”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哭過很明顯的鼻音,“我不管,以後不論你再去哪裏,我都要跟了你去……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也再也不要承受類似這次這樣的痛苦……便是有一天再發生這樣的事,我也一定要走在你前麵……你答應我,好不好?”


    傅城恆沒有說話,並不是不想說或是沒的說,而是怕自己一旦開口,便會泄露了自己也在哭的這個事實,他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哭哭有有的,成什麽樣子!


    孔琉玥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以為他是不肯答應自己的要求,隻得又抽泣著哀聲重複了一遍,“傅城但,你答應我,以後一定讓我走在你前麵,好不好?你就答應我罷,好不好?”


    麵對這樣哀婉的請求,傅城恆除了重重的點頭答應,還能怎麽樣?


    他一邊點頭,一邊再次抱緊了孔琉玥,同時在心裏暗暗起誓,他一定要保重身體,讓自己活得比孔琉玥多一天,不再讓她承受第二次這樣的痛苦!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傅城恆和孔琉玥都沒有再說話,夫妻兩個就保持著孔琉玥以頭枕著傅城恆腿,以手抱著他腰的姿勢,一直到照進屋的陽光自昏黃色,變作了明黃色。


    “……玥兒,昨晚上你就一直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應該餓了罷?要不,我讓丫鬟給你準備些早飯送來。”傅城但自是很願意一直抱著孔琉玥,再也不撒手,可有些問題不是他想控製,就控製得了的。


    奈何窩在他腿上的那顆頭卻隻是微微搖了搖,便繼續窩在原處不動了,聲音也是悶悶的,“……不要!”


    傅城恆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摸了摸她的頭髮,寵溺的低嘆道:“可是你這樣,我沒有辦法活動!”


    這一次,那顆頭連搖都懶得搖了。


    傅城恆越發無奈,隻得把話挑明了,“那個,你總得讓我先去解決點……某些問題罷?”


    “就地。”窩在他身上的腦袋終於發出濃濃的鼻音回答了兩個字。


    傅城恆就語塞了,隻得強忍著某種衝動,繼續耐著性子哄她“我就離開一小會兒,立刻就會回來了,你乖乖兒的躺在床上等我,我保證立刻就回來!”


    懷裏的人微微一動,終於緩緩的發出了一聲:“嗯。”卻答應歸答應,仍是動也不動一下。


    傅城恆哭笑不得,“玥兒,我真的得起來了,那個……憋不住了……”


    “嗯。”孔琉玥仍是緩緩應道,仍是動也不動一下。


    “……不要隻是應著卻不動。”傅城恆的聲音聽著就像是從牙fèng裏擠出來似的。


    換來的仍是一聲:“嗯。”


    “玥兒,寶貝兒……真的很急啊……”傅城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了,覺得若是真在她和眾伺候之人麵並上演了那一出自他三歲後便一直再沒出現的情景的話,那他以後也不用再見人了,成日裏都窩在家裏發黴罷!


    好在他的寶貝兒終於還是沒有讓那一幕出現。


    等到傅城恆和孔琉玥都更衣盥洗畢,由孔琉玥親自攙著傅城恆去到宴息處時,已是日上三更了,初華姐弟三個也已在那裏等候多時了,——也幸得老太夫人如今臥病在床,府中就他們夫妻兩個最大,便是起得再遲,也不會有人敢多嘴說一句話。


    一瞧得二人進來,三個孩子便忙都起身見禮,“女兒(兒子)給爹爹請安,給母親請安!”


    三個孩子看起來氣色都很不錯,應該都是一夜好眠,不過想想也是,父親九死一生的回來,他們擔驚受怕了這麽久,懸著的心一旦放下,自然無夢到天亮。


    孔琉玥逐次掃過他們的臉,笑道:“你們可都已吃過早飯了?”


    三個孩子見問,臉上都閃過一抹羞郝,片刻才由初華答道:“我們一大早就過來等著給爹爹和母親請安了,因此還沒來得及吃早飯,不過,方才珊瑚姐姐有拿點心給我們吃,我們都還不餓,請母親放心……


    孔琉玥聞言,微微有些心酸,又有些愧疚,孩子們之所以打早兒便過來,一定是想早些見到傅城恆,想多與他相處一會兒罷?早知道她方才就不該膩那麽久的。


    念頭閃過,她已本能的覷了傅城恆一眼。


    就見傅城恆正看著傅鎔,神色間有些喜怒莫辯,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傅鎔被父親看得有些惴惴的,片刻方小聲說道:“回爹爹,兒子隻是太想早一點見到您,所以今兒個才沒去學堂的,不過請爹爹放心,兒子就算沒去學堂,也不會落下功課的!”


    孔琉玥將傅鎔的話聽在耳裏,便一下子想到了傅城恆向來對他的學業究竟有多看重,正想說兩句話來為他開脫一下,沒想到傅城恆就先開了口,“嗯,我知道了!”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姐弟三個都是好孩子,我很以為有你們這樣的兒子和女兒為做!”


    三個孩子的眼晴就一下子燦若星辰。


    219


    吩咐丫鬟傳了早飯來一家五口吃畢,又叫人拿了昨夜便吩咐下去為傅城恆熬的人參骨頭湯來打發他喝了,孔琉玥方攙著他,領著三個孩子一道,被簇擁著去了樂安居給老太夫人請安。


    許是應了那句老話“人逢喜事精神慡”,老太夫人的氣色看起來比昨日又好了不少,這尚屬老人家中了風以來的第一次,可見人的心情一旦好起來,精神氣自然也就跟著好起來了!


    由孔琉玥攙扶著給老太夫人行了禮問了安,傅城恆便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輕言細語的陪老人家說起話兒來,“祖母昨兒夜裏睡得可還好?我昨兒個夜裏還跟初姐兒姐弟三個說,待過一陣子我身體好些後,要帶了他們姐弟去城外的莊子上避暑,整好今兒個小華太醫要來,到時候再請了他給祖母好生瞧瞧,好生診治一番,早日好起來,也好帶著我們這些兒孫們去城外逛逛。”


    ——對孔琉玥和三個孩子,傅城恆有愧疚,對老太夫人,他也是一樣的愧疚,即便之前老太夫人曾不止一次讓他寒心,但也並不能抹殺了老人家對他們姐弟自小的疼愛和看重。如今她是因他才病得隻能躺在床上,連囫圇話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來的,且過了今日,還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再睜開眼晴看他們這些兒孫一眼,他惟一能做的,便是竭力多陪老人家說說話兒,多孝順她一點了!


    傅城恆今日穿了鴉青色的袍子,經過一夜的休整後,看起來雖仍有些消瘦,氣色卻很是不錯,老太夫人見了,已是十分高興,這會兒又見他耐心十足的陪著自己說話兒,不由越發高興,費力的抬起手來“咿呀”了半日。


    盧嬤嬤忙在一旁微笑著為傅城恆解說老太夫人“說”的話,“侯爺,老太夫人是問您一路舟車勞頓的,今兒個怎不多睡一會兒?還說都怪她昨兒個忘了讓你今兒個不必過來的,讓侯爺想什麽吃的,隻管告訴大夫人,若是大夫人那裏沒有,隻管使人過來這裏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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