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卻明顯不相信這番說辭,母親看上去分明就瘦了一圈兒,且雙目紅腫,有氣無力,一看就是哭過,什麽病能病得讓人一夜之間就瘦這麽多憔悴這麽多的?不過她懷疑雖懷疑,到底沒有當著孔琉玥的麵兒將自己的疑問問出來,而是決定等事後悄悄使人過來正房打聽。


    母女三個說話間,已到了午飯時分。孔琉玥原本是打算將姐兒兩個打發回各自屋裏吃的,但白書珊瑚已領著人將飯菜擺了上來,她約莫猜得到她們是怕她一個人時不肯吃,所以趕在她下令之前將飯擺上,什麽也沒有說,與兩個孩子淨了手,便坐下吃起來。


    席間潔華因見孔琉玥沒什麽胃口的樣子,不停的給她夾菜,一邊夾一邊還說:“母親,您要多吃一點,您太瘦了,不止潔姐兒和哥哥姐姐見了心疼,便是爹爹回來見了,也會心疼的!”


    孔琉玥的心瞬間針紮一般尖銳的疼,握著筷子的手也倏地收緊了,片刻方幾欲用盡全身力氣般的擠出一個笑臉,維持方才不變的聲音說道:“既然潔姐兒這般心疼母親,那母親可要多吃一點!”說完便低下頭,近乎是泄憤般狠狠吃起碗裏的東西來,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旁邊初華若有所思的眼神。


    吃完午飯,打發了初華和潔華後,孔琉玥根本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留給自己,便命人去請了傅希恆和淩總管來,告訴他們她已知情了此事,請他們短時間內務必不能再讓府裏有別的人知道此事。


    待送走二人之後,她又即刻傳齊管事媽媽們,隔著屏風聽她們回起事來。眾管事媽媽雖覺得她隔著屏風接見大家有些奇怪,但在聽完粱媽媽的解釋後:“夫人昨兒個在慶王府遊湖時吹了風,晚間跟世子妃一起歇息時又踢了被,所以有些著涼,怕過了病氣給眾位媽媽,這才隔著屏風的。”也就釋然了,都暗想難怪夫人的聲音聽起來那麽嘶啞,敢情是著了涼的緣故。


    打發了眾管事媽媽,已是申時末刻,孔琉玥有意換了一身鮮亮的衣服,又勻了宮粉胭脂,披了大大的披風,然後領了初華和潔華去樂安居給老太夫人請安。


    老太夫人破天荒還沒有午睡起來,聞得孔琉玥來給自己請安,很是高興,一個勁兒的催連翹落翹快服侍她更衣梳洗。


    盧嬤嬤卻在一旁道:“我聽說大夫人昨兒個夜裏是跟世子妃一塊兒歇息的,不小心著了涼,要不讓她在外麵給您請個安也就罷了,省得過了病氣?說話間就該過年了,你這陣子好不容易將身子骨養好了一些,再過了病氣,可不是鬧著玩的!”說著已自去外間傳話去了。


    少時,孔琉玥的聲音便自外間響起了,“孫媳給祖母請安了!孫媳因不慎著了涼,就不當麵給祖母請安了,省得過了病氣給祖母,還請祖母見諒!”果然嘶啞破敗,不甚好聽。


    老太夫人聽了,便釋然了,微微拔高了聲音道:“既是如此,你就回屋好生歇著罷,這兩日也不必過來了,記得明兒請個太醫來瞧瞧。再就是家事若忙不過來,隻管請你二弟妹幫忙,就說是我的話。”


    孔琉玥在外麵一一應了,這才領著初華潔華回了蕪香院。


    因今日去樂安居比往日早,是以母女三個都回了蕪香院,傅鎔才自學裏回來。


    聽見孔琉玥回來了,傅鎔很是高興,但當他親眼見到孔琉玥後,立刻跟之前初華潔華一樣,滿臉的擔憂之色,還是孔琉玥解釋了一番“緣由”後,方稍稍放下心來。


    亥時初刻,無論孔琉玥怎樣想讓自己一直保持忙碌的狀態,該忙的事終究還是忙完了,她又不想讓白書等人作陪,於是打發了她們,隻餘下了自己一個人在屋裏。


    人多時孔琉玥還不覺得,一旦隻餘下自己一個人後,她才立刻感覺到屋裏到處都充滿著傅城恆的氣息,正四麵八方朝著自己湧來。


    她近乎是著了魔一般在屋裏跑動起來,甚至數度撞到牆上也顧不得,隻是想實實在在感受一下傅城恆,隻可惜,她什麽也沒能感受到……


    最後,她隻能躺到曾經屬於她和傅城恆的大床上,躺到他往常睡的位置上,一邊流淚,一邊痛不欲生的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問,傅城恆,我已經在盡力做答應你的事了,可是你呢,你到底去了哪裏啊,你知不知道我在等著你回家啊?


    204


    是夜,孔琉玥一直輾轉到三更天都過了,才因累極而迷迷糊糊睡著了。


    然後,她終於如願以償又夢到了傅城恆。


    跟最近那次夢裏傅城恆不肯見她,任她怎麽求都求不來他留下的情形不同,這一次,她又夢見他向她呼救,一聲接一聲的“玥兒救我”,直把她的心都叫碎了,以致叫著他的名字醒來時,淚水早已流了滿臉。


    外間值夜的白書和珊瑚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聽得內室傳來孔琉玥的哭聲:“傅城恆,我來救你,我來救你……”


    二人意識到夫人又做噩夢了,瞬間都清醒過來,忙披了小襖,掌了燈慌慌張張跑進了內室。


    就見孔琉玥已經自己醒過來了,正坐在被窩裏,將臉埋進腿間無聲的哭泣,一抽一抽的肩膀在微弱燈光的映襯下,顯得尤為單薄。


    此情此景看在白書珊瑚眼裏,都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兒就掉下淚來。


    因忙強自忍著,一人去一旁的桌前倒茶,一人則掌著燈行至床前勸慰她,“夫人,您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要不,讓奴婢陪您說會兒話吧?”


    孔琉玥正無聲的啜泣,忽然聞得白書的聲音自耳邊傳來,因忙胡亂拭了淚,抬起頭來啞聲問道:“你們怎麽進來了,我不是說了不要人值夜的嗎?”她怕傅城恆見還有旁人在,就不肯來跟她相會了,因此臨睡前就明文交代了不要人值夜的,卻沒想到,眾人嘴上答應得好好兒的,下去後卻並沒有依令行事,而且還一值夜就是兩個人。


    白書見問,紅了眼圈,片刻方哽聲道:“我們也是不放心夫人……”所以才會商量過後,留了她和珊瑚下來,悄悄在外間候著,一旦裏間有什麽風吹糙動,或是夫人有個什麽需要,也好就近照料。


    也是孔琉玥一直想著傅城恆,想得太過專注,所以才會一直沒意識到外間有人的。


    正說著,珊瑚端了溫茶過來,雙手奉與孔琉玥,“夫人,您喝杯茶吧。”


    孔琉玥正好有些口渴了,也就順勢接過茶吃了半盞,才低聲道:“天涼,你們出去歇著吧。今晚上就算了,明晚上都不得再留下值夜。”


    白書和珊瑚虛虛應著,打定主意無論夫人說什麽,明晚上還是得留下人值夜。


    “夫人,讓奴婢伺候您躺下吧?您也說了天涼,萬一著了涼,可怎麽樣呢?”白書說著,便要上前服侍孔琉玥再躺下。


    孔琉玥早已了無睡意,但仍依言躺下,任白書給她撚好了被子,才道:“你們也再去睡一會兒吧,說話間天就該亮了,省得明兒白日裏沒精神。”


    白書卻道:“要不我將衾褥搬進來,睡夫人的腳踏?也好就近陪夫人說話解悶兒。”


    珊瑚忙附和:“是啊夫人,讓奴婢們陪您說說話解解悶吧?”


    孔琉玥一沒那個讓人睡在自己床前的習慣,二來更想單獨想想心事,因說道:“不必了,你們去外間睡吧,我也要再睡一會兒,有什麽需要,我自會叫你們的。”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白書和珊瑚都知道孔琉玥的習慣,更知道一旦是她決定了的事,無論是誰都勸不轉的,隻得對視一眼,齊齊屈膝應了一聲“是”,然後魚貫退回了外間。


    這裏孔琉玥方睜開眼睛,看著復又回復到一片黑暗的房間,想起方才的夢境來。


    自從傅城恆出事,短短兩日兩夜間,她一共夢見過他四次,其中就有三次是他在向她呼救。她雖是個大夫,以前也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但自打經歷過親身穿越的事後,她對鬼神之說便無形有了幾分敬畏,自然也有幾分相信這世界是真有鬼神的存在了。


    再說回到她夢見傅城恆之事,他明明就已經……走了,按說她要夢,也該是夢見他向自己道別或是別的什麽才是,怎麽會老是夢見他向自己求救呢?難道他其實還沒死,彼時正躺在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在等著人等著她去救他不成?


    可是,韓青瑤說得對,從那麽高的懸崖掉下去,下麵又是冰窟,就算不被摔死,也被凍死了,他又怎麽可能還活著?難道是她實在太想他,太想救他了,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老是做一樣的夢?


    孔琉玥想得是心如刀絞,如果傅城恆真的還活著,那該有多好,她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將他找到!


    因著夜間睡眠不好,次日孔琉玥起身後,精神瞧著竟比昨日還差些。


    晨間來請安的初華姐弟三人見了,俱都擔心不已,初華便要打發人請太醫去。


    卻被孔琉玥阻止了,強擠出一抹笑意:“我不過是夜間走了困,所以瞧著精神不好罷了,並無大礙。還有十來日就要過年了,還是能不請太醫,就盡量不請的好,省得忌諱。”


    “可是母親您的氣色真的很差,不請個太醫來瞧瞧女兒不放心!”初華仍然堅持,心中卻在暗想,她使來正房打探消息的人什麽有用的訊息都沒能問道,可見母親是真有事,否則正房的人嘴不會這麽緊,顯見得是被明文嚴令過。


    見初華關心自己,孔琉玥心下微微浮上幾分欣慰來,但隨即卻是一酸,以後,就隻有他們母子四人相依為命了……念頭閃過,眼淚差點兒就沒忍住,她忙強忍住,笑道:“初姐兒難道忘了我自己也算得上是大夫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真沒什麽大礙,你不必擔心。”


    說完怕初華再拘泥於這個話題,忙看向傅鎔岔開話題道:“對了,學歷還沒說什麽時候閉館嗎?”她記得去年家學貌似是臘八之後就閉館了,今年臘八都過了快十日了,怎麽還沒閉館?


    傅鎔見問,隻得先收起憂色,認真答道:“原本是該臘八後就閉的,因今年先生不回家了,所以要一直上到冬至過後。”


    也就是還要上六七日……孔琉玥點點頭,吩咐一旁他的奶娘,“學裏冷,記得給三少爺多帶一些銀霜炭,大毛衣衫也要帶夠,說給他的小子們務必記住,不然凍壞了三少爺,我唯你是問!”


    “是,夫人,老奴理會得了。”奶娘忙屈膝恭恭敬敬的應了。


    適逢謝嬤嬤領著丫頭抬了早飯上來,娘兒四個遂各自坐下,安靜的吃畢了,方去學裏的去學裏,回房的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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