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元帥,蠻子的敢死隊又上來了!”


    一聲突兀的吼叫,終於讓正吵得不可開交的人們停了下來,齊齊看向了單膝跪在當中的傳令兵,隨即又不約而同看向了上首的傅城恆。


    傅城恆雙拳緊握,霍地站起身來,沉聲說了一句:“都隨本帥看看去!”便率先大步往外走去。


    後麵眾人見狀,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上得城頭,果然就看見了城牆下傳令兵口中的‘敢死隊’。


    絕望的眼神,破爛的衣著,悽慘的哭喊哀求著,被後麵西番士兵拿著長輪,像趕鴨子一樣趕著往前去死的人們,他們—原本都是屬於大秦的百姓。


    驅趕俘虜走在最前線,消耗掉大秦軍隊的陷阱,箭支,還有士氣,這就是西番人最常用的伎倆。


    “元帥,要不要開城門,將這些百姓都放進來?”帶兵守在城頭的千戶鄭百鳴啞聲請示傅城恆,眼裏滿滿都是不忍和悲憤,隻要將士們掩護得當,應當可以將那些百姓都放進來,而不讓蠻子們混進來。


    傅城恆卻像是沒看見下麵那些絕望的人們,也沒看見城頭眾將士眼裏與鄭百鳴一樣的悲憤不忍一般,冷酷的下今:“放箭!”


    “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真開了城門,有一便有二,有二則有三,萬一哪次不慎真讓蠻子們趁勢攻了進來,亦或是隻讓他們混了幾個人進來,後果都將不堪設想!


    鄭百鳴等從軍多年的老兵將還稍稍好一些,一顆心早在戰場上被磨礪得冷硬如鐵,聽得傅城恆的命令,即使心在消血,還是要一絲不苟的執行命令,指揮兵士們放出手裏的箭。


    那些才入伍沒多久的新兵就要怯弱多了,大多麵露不忍之色,有的眼中甚至還隘滿了淚花,手下的動作自然遲緩得多。


    “若是守不住這裏,下次就是你出現在下麵!”狠狠踹了旁邊一個眼裏還帶著淚意的新兵一腳,傅城恆的聲音冷硬如冰:“放箭!戰後沒死自己去領二十軍棍!”


    “是,元帥!”新兵哽咽著,終究放出了手中的箭。


    箭雨鋪天蓋地般灑下,很快便將‘敢死隊’全部射殺完了,西番人也開始了再一次攻城。


    不能不說侯炳分祈得很到位,隨著天氣一日冷似一日,西番將士們都知道自己最多隻能再堅持一個月,等天氣再冷一些後,他們不撤也得撤,不然就算不因糧糙不足而餓死在戰場上,也得因天氣寒冷而凍死在戰場上。


    但也正是因為上下都知道這一點,所以西番將士才更是卯足了勁兒,想盡快將被大秦軍隊把守得鐵桶一般的飛沙關攻出一個缺口來,以便他們攻進去,肆意的燒殺搶掠一番,以保怔己方將士乃至西番全國上下都能在這個冬天不被餓死也不被凍死!


    也因此在過去這短短十幾日裏,他們已發起過大小不下於幾十次的進攻,哪怕明知己方近乎是在以卵擊石,他們也不曾有過絲毫的退縮。


    “報!元帥!蠻子的敢死隊又去了東門!”又一名傳令兵疾速跑到,單膝跪到傅城恆麵前稟報。


    傅城恆麵無表情,冷靜而簡短的下達了命令:“放箭!”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台最精密的機器,摒棄了個人的所有情感,縱觀全局,精密計算,隻知道要以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利益。


    整整持續了五個多時辰,西番將士的攻勢才漸漸緩了下去。又持續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才徹底退了回去。


    “元帥!”一回到帥營,崔之放便猛地單膝跪到地上,大聲說道:“末將請令即刻帶領一萬人馬攻打蠻子去,他們才折騰了這麽一場,一定人疲馬之,且也料想不到我軍會趁夜忽然進攻,勢必事半功培,末將懇求元帥準未將之請求!”


    侯炳照例反對他,“蠻子們人疲馬乏,我軍又何嚐不是?況且我軍地形不熟,貿然出擊—隻會……”


    “你個貪生怕死的給老子閉嘴!”話沒說完,已被崔之放大聲喝斷,“方才我大秦的老百姓如何慘死,大家都是看見了的,你做為一名軍人,但凡有點血性,都該自動請纓為他們報仇去!你貪生怕死不請纓也就罷了,別擋老子的路!”


    侯炳被他這席話氣得滿臉通紅,在軍隊混久了,再是讀過書自詡文人儒將,也不可避免會爆幾句粗口,“你他媽的給老子把話說清楚,誰貪生怕死了?老子隻是希望能用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勝利罷了,你敢說老子金生怕死,老子今日跟你沒完!”


    “你若不貪生怕死,怎會一再的阻撓我向元帥請命進攻……”崔之放立刻反唇相譏。


    “閉嘴!”隻是話沒說完,已被一個冷厲的聲音喝斷,正是傅城恆的聲音。


    傅城恆居高臨下看著吵得麵紅耳赤的兩人,目光冰冷如出鞘的劍,“立刻下去各領五十軍根!”


    “元帥,我……”正吵得不可開交的二人顯然不服氣。


    “再加二十軍根!”傅城恆的目光越發的冰冷,逼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下首崔之放和侯炳被他睨視天下的氣勢所懾,這才各自應了一聲“是”,自下去領軍棍去了。


    餘下眾將領麵麵相覷,再不敢多說一語。有那想出言為崔之放候炳求情的,見此形式,也閉緊了嘴巴。


    很快七十軍棍打完,崔之放與侯炳雖然都麵色慘白,到底憑著一口氣硬撐著,搖搖晃晃走回了帥帳來,“啟稟元帥,末將已領了七十軍棍,特來復命!”


    傅城恆直直看了二人片刻,忽然喝命:“崔之放聽令!”


    崔之放怔了一下,隨即抱直腰極大聲說道:“末將聽令!”


    傅城恆麵無表情的下令:“本帥給你一支兩千人的精騎兵,也沿用一下蠻子們的老伎倆,去他們後方,速攻!你們隻管殺人,放火,搶劫,他們聽到消息一定會回援,一遇到主力,你們就退。”說著竟然破天荒的慢慢笑了起來,“然後嘛,就按著一日三餐外加一頓宵夜的頻次去拜訪咱們的老朋發,本帥不命你們撤,你們就給本帥慢慢的磨,磨到他們半死為止。”


    他笑得一臉的溫柔和煦,眉眼間也因此而帶出了幾分風流,說話的語氣


    更是真摯得似乎真是要使人去拜訪老朋發一般,卻讓下麵眾人都瞧得不寒而慄,不約而同的暗想,元帥,雖然您笑起來很好看,但您能不能別笑了?真是太可怕了!


    “未將領命!”就在眾人發怔之際,崔之放已經大聲領了命。


    傅城恆就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喝命:“諸鷹聽令!本帥命你帶領兩萬精兵,連夜趕路突襲安定城去!”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皆因安定城乃是西番最大也是最繁華的城市,因其後方是一個葫蘆形的平原,所以也被稱作葫蘆城。


    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安定城乃西番的國都,就像上京之於大秦一樣,想也知道時刻都有重兵把守,又豈是說突龔就能突襲的?


    “元帥,您這是要……”片刻,還是軍師左騫最先回過神來。左騫向來自詡了解傅城恆,因此在崔之放與侯炳數度吵得不可開交之時,都不曾發過一語阻止他們,隻因他知道傅城恆定然自有主意,卻沒想到傅城恆的主意會是這樣。


    不待左騫把話說完,傅城恆已抬手阻止了他,“本帥自有主張!”派兩萬精兵去突襲安定城是假,沿途設下埋夥伏擊西番去增援的兵馬是真。西番國小勢微,此番圍住飛沙關的十萬兵馬不說已窮極其舉國之勢,至少也已窮盡了大半,想也知道如今安定城後方正虛,一旦安定城被突襲,飛沙關這邊的兵馬必定會趕回去增援,到時候再遭遇以逸待勞的大參將士,誰勝誰負,不言而喻。


    左騫原是個聰明絕頂,極有謀略的,不然也不能勝任軍師一職了,見傅城恆這般篤定,他再一細想,也就將其中的關節泰半想通了,禁不住贊道:“元帥好智計!”


    傅城恆不說話,隻是看了一眼他親自挑選訓練出來的神機營掌營副都督,養兵千日,眼下總算是到了用兵一時的時候了。他素來信奉“要麽不做,要麽做絕”,這一次既然勞師動眾的來了,自然要斬糙除根,一舉滅了西番,讓遼西百姓至少過幾十年平靜安定的生活!


    將左中右三路兵馬都安排好,議定進攻計劃後,已經是深夜了。


    傅城恆回到後營,也不卻甲,就直接躺到了簡易的床上。當著一眾下屬即使表現得再從容,再殺伐決斷,再無堅不摧,說到底他終究隻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背負著保家衛國的責任和幾十萬甚至幾百萬人的性命,總有覺得累的時候。


    躺了一會兒,傅城恆睜開眼睛,手摸索著放進胸口,在貼近心髒的地方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香囊。不用於一般繡了花鳥蟲魚的香囊,這個上邊繡的是一層疊一層的繁複紋路,有些像字,要很仔細的看,才能分辨出,那是平安符上的花紋,一個個秩序的纏饒交疊,都要分辨不出到底有幾個平安紋了,至於香囊的裏麵,則放著一塊通透瑩潤的貔貅玉佩。


    看著通體瑩潤,還散發著自己淡淡體溫的玉佩,傅城恆不可避免想到了孔琉玥,想到了她那如三月挑花般嬌艷的笑臉。


    此時此刻,她正在做什麽?好不好?有沒有像他想她一樣正想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瘦了?她本就生得單弱,可不能再瘦下去了!上次她來信說,去莊子上小住了幾日,感覺還不壞,若是以後有機會,還想再去,等他回去後,他一定帶了她去!


    心念電轉之間,傅城恆已經輕輕將香囊放回胸口,重新坐了起來。他走到同樣簡易的書桌前,也不叫玉漱琴台進來服侍,自己動手磨了墨,讓筆吃得飽飽的,開始給孔琉玥寫起信來……


    已是十月的天,京城在下了幾場雨之後,真正冷了起來,屋簷下甚至已結起了霜凍子。


    孔琉玥就著白書的手穿好襟邊和袖口都攏了一圍白色狐狸毛的夾襖,再被上石青色猩猩氈的披風,便打算出門往樂安居給老太夫人請安去。


    “夫人,稍等片刻!”卻在走出幾步後,被謝嬤嬤攔住,將一個才加了銀霜炭燒得熱熱的手爐塞進了她手裏。


    孔琉玥不由有些汗顏,這才十月初的天好不,現在就用手爐了,等進了十一月,她豈不是隻能足不出戶了?


    她將手爐塞回謝嬤嬤手裏,“現在還用不上這個,等過程子再說罷。”


    謝嬤嬤還待再說,適逢初華領著潔華搖搖的走了進來,屈膝給孔琉玥行禮:“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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