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孔琉玥看著她走遠了,方吩咐白書:“卻取了那支九尾嵌寶石的大鳳釵來給我戴上,另外,再取了那對赤金鑲寶石的鐲子來。”她要先試試蕭鐵生這人在富貴和美色麵前,到底會不會動心,不然她絕然不放心將藍琴交到他手上。


    就著晨起時有意讓藍琴挽就的高髻,任由白書將九尾鳳釵給自己戴上,又戴上沉甸甸的鐲子,瞧得鏡中的自己貴氣逼人後,孔琉玥方滿意的點了點頭,命白書:“將那個蕭鐵生請到廳裏,另外,去請了三少爺來。”


    白書應了,命小丫鬟傳話去後,親自去了西廂房請傅鎔。


    傅鎔很快來了,已換過一身月白色金百蝶的穿花箭袖袍子,看起來自有一番貴氣。孔琉玥附耳如此這般與他說了一通,母子兩個便被簇擁著一塊兒去了廳裏。


    去到廳裏,孔琉玥領著傅鎔方在當中的榻上坐下,珊瑚娘已經領著蕭鐵生進來了。


    孔琉玥遂不著痕跡打量起他來。


    人很高大,比傅城恆矮不了多少,長了一張四四方方的臉,身材也很健壯,乍一看給人以一種有些犯怵的感覺,難怪是靠打獵為生的。


    穿一身粗布衣衫,雖有些舊了,卻漿洗得很幹淨,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最難得的是,進來後一直都目不斜視,像是沒看見孔琉玥的美貌和傅鎔的貴氣似的;行禮時也不卑不亢,既不因滿室的華貴就麵露艷羨貪婪之色,也不因自己那一身格格不入的裝扮就露出絲毫的怯弱卑微。


    給人以一種很正派可靠的感覺。


    孔琉玥就暗暗點了點頭,微笑問道:“蕭先生可知道我今兒個是因何請您而來?”


    蕭鐵生的目光定格在她湘色的裙裾上,聲音依然是不卑不亢:“回夫人,蕭某大概知道。”頓了一頓,又下定決心般說道,“其實今日就算夫人不使人去喚蕭某來,蕭某也會來求見夫人的。蕭某懇請夫人,將跟前兒的藍琴姑娘許配給蕭某,蕭某雖上無片瓦,下無寸地,但蕭某有一雙手,自問還能養活妻兒,懇請夫人玉成!”說完猛地起身,單膝跪了下去。


    白書不是說這蕭鐵生沒有使媒人來提親的打算嗎?難道他一開始就是打算的自己親自上門求親?孔琉玥思忖著,臉上卻是神色未變,依然微笑說道:“蕭先生是憑的什麽覺得我會將藍琴許配給你?就憑你那三間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的茅糙屋?還是憑你三餐不繼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蕭先生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藍琴是我的貼身丫鬟,平日裏穿金戴銀、呼奴喚婢,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尊貴,蕭先生覺得自己配得上她嗎?蕭先生又忍心委屈她,讓她跟著你過苦日子嗎?”


    蕭鐵生讓這一連幾個問題問得渾身一僵,片刻方沉聲說道:“蕭某知道讓藍琴姑娘跟了蕭某的確是委屈了她,但蕭某有信心能憑藉自己一雙手,讓她過上好日子,還請夫人玉成!”


    被自己那樣刻薄的說了,還能毫不退縮……孔琉玥對蕭鐵生又添了幾分滿意,但話卻說得越發刻薄,“憑藍琴的品貌,嫁給一般的富貴人家作夫人奶奶都綽綽有餘,蕭先生以為就憑你這幾句空話,我就會將她許配給你?你說要憑藉你的一雙手,讓她過上好日子,你如今連養活你自己都難了,又憑什麽養活她?還是你因為知道她是我的貼身丫鬟,平日裏月錢賞賜頗豐,定然早已攢下了不菲的身家,所以想要空手套白狼?”


    話音剛落,蕭鐵生已霍地站了起來,麵色有些不好看的說道:“不知夫人可否聽過一句話‘莫欺少年窮’?蕭某如今的確一無所有,但蕭某既然承諾了會讓藍琴姑娘過上好日子,就一定會說到做到!夫人既然說蕭某是想‘空手套白狼’,那蕭某就證明給夫人看,不但藍琴姑娘以往攢下的銀子蕭某分文不取,連藍琴姑娘的身家銀子蕭某也會一併奉上,到時候,還請夫人成全!”


    說完便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188


    “慢著!”眼見蕭鐵生撂下一席狠話便轉身大步往外走去,孔琉玥急了,這要是把藍琴的心上人給氣跑了,她要到哪裏再找一個賠給她?說不得隻能趕在後者走出門口之前,出聲喚住了他,“蕭先生,請留步!”


    蕭鐵生應聲轉過身來,欠身拱手道:“未知夫人還有何貴幹?”麵色雖仍有些不好看,但卻沒有失了應有的禮數。


    孔琉玥暗暗點頭之餘,似笑非笑問道:“未知蕭先生說的要證明給我看,是要如何證明?想必蕭先生也知道我此番來這裏,不過隻是小住而已,過幾日便要回去的,到時候你要怎麽證明給我看?還是蕭先生所說的證明給我看,也不過隻是一句空話?”


    一席話,說得蕭鐵生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片刻方近乎咬牙切齒的道:“夫人若是信不過蕭某,此番大可將藍琴姑娘一併帶回去,少則三月,多則半年,蕭某一定會登門提親,再風風光光的迎娶藍琴姑娘過門,到時候,還請夫人切莫再要為難我們!”


    “登門提親?風風光光的迎娶藍琴過門?”孔琉玥沒有再定定的坐著,而是站了起來,冷笑反問,“這可不是靠一句兩句空話就能做到的!且不說藍琴的身價銀子,她跟了我這麽多年,憑我們的主僕情分,這身價銀子我可以不要,不但身價銀子可以不要,還可以贈她一份不菲的妝奩。可你又打算靠什麽養活她?你自己也說了,自己上無片瓦,下無寸土,靠打獵過活,想來也是沒有旁的來錢處,更沒有積蓄的,難道你就打算讓藍琴也跟著你過這樣吃了上頓愁下頓,三餐不繼,衣不蔽體的生活?你捨得那樣委屈她,我還捨不得呢!除非……”


    蕭鐵生被孔琉玥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是啊,他一個人時倒還好,橫豎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日子還可以過得蠻逍遙。


    可一旦有了妻兒,那就要事事以妻兒為先,不說讓他們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也要衣食無憂,除了打獵,他又沒有別的來錢處,便是打獵,能積攢下來的銀子也有限,也因此他至今沒有什麽積蓄,難道真要讓藍琴姑娘跟著自己過這種苦日子不成?她一看就是過慣好日子的,就算她願意委屈自己,跟自己過那樣的生活,他還捨不得呢,難道,就這樣放棄了?


    然而一想到就要這樣放棄,蕭鐵生又滿心捨不得,雙拳也因此捏得死緊。


    他正是因為聽吳大娘說,此番她家夫人很可能要將藍琴姑娘帶回去,回到府裏給她挑一門好親事,他若再不抓緊機會,可就來不及了,所以才會摒棄往常心中那個自己遠遠配不上藍琴姑娘的念頭,下定決心過來提親的。卻沒想到,傅夫人會百般阻撓,且說的話句句都正中要害,讓他根本反駁不了,以致他的心瞬間跌落到了穀底!


    也因此一聞得孔琉玥最後那似有鬆動之意的“除非”二字,他甚至等不及大腦發出指令,已先憑本能開了口:“除非什麽?還請夫人明示!”


    總算孺子可教也……孔琉玥淡聲說道:“除非你能證明給我看,你能夠養活藍琴,當然,我也不是非要你讓她過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生活,但至少也該衣食無憂,吃穿不愁!若是你有那個決心,我可以給你兩年時間,讓你用這兩年去打拚闖蕩一番,到時候證明了你能養活藍琴後,我自然風風光光將她許配給你,否則,我就隻有另行給她擇一門好親事了,你意下如何?”


    蕭鐵生先還隻當孔琉玥會趁機提什麽苛刻的要求,他已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了,卻沒想到,她意願意給自己兩年的時間去打拚闖蕩,總算自己還有機會,不由大喜過望,忙拱手道:“夫人願意給蕭某機會,蕭某感激不盡,蕭某一定不會辜負了夫人這番期望的!”


    孔琉玥點點頭,“請恕我多嘴問一句,蕭先生說不會辜負我這一番期望,隻不知蕭先生打算怎麽做?是靠打獵嗎?隻據我所知,打獵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一多半要靠運氣的,不知除了打獵以外,蕭先生還有什麽一技之長?”


    蕭鐵生道:“蕭某還會打鐵。蕭某可以先去城裏的鐵匠鋪子做工,等積攢下一定的銀子後,再想法自己開一間鐵匠鋪子,慢慢的日子自然就好起來了。”


    “蕭先生既然有此手藝,緣何不之前就去城裏做工?指不定這會子早攢下一份家業了!”孔琉玥又問道,心裏卻是暗忖,幫助蕭鐵生開一家鐵匠鋪子,蕭鐵生負責做工經營,藍琴負責打理家務,再輔助做些針線繡活兒去賣,憑藍琴的精細,倒是滿可以過活了。


    蕭鐵生臉上閃過一抹赧然,“實不相瞞夫人,蕭某也曾去城裏做過兩年工,但隻蕭某無拘無束慣了,寧願日子苦一些,也不願去過那束手束腳的生活……不過如今不一樣了,蕭某既想成家,自然要先立業,而要立業,自然要忍平常之所不能忍,夫人放心,蕭某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一定會讓藍琴姑娘過上好日子的!”


    孔琉玥又點了點頭,“蕭先生既有這份決心,那我就拭目以待!”不但念過幾年私塾,還去城裏做過兩年,難怪有幾分見識和風骨,單看人,倒也配得上藍琴了!


    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將其餘伺候之人都摒退,隻剩下了謝嬤嬤、傅鎔、珊瑚娘和白書之後,方咬牙下定了決心般說道:“不知那件事……就是發生在藍琴身上的……不幸事,蕭先生可知道?”


    “哪件事?”蕭鐵生被問得一片茫然,“還請夫人明示!”


    孔琉玥見狀,方反應過來,那件事情對於藍琴來講,定是終生的傷痛和恥辱,又怎會輕易說與人尤其還是說與自己的心上人知道?一時間不由有些躊躇起來,她再是藍琴的主子,這樣私密事,也不該由她一個局外人來說與蕭鐵生知道,萬一到時候藍琴恨上她了怎麽辦?


    可一想到這個時代男人對女人貞潔的看重,一想到當初藍琴痛不欲生的樣子,孔琉玥又覺得她非做這個惡人不可。與其讓蕭鐵生在成親之後再知道此事,因此而看輕薄待藍琴,再往她的傷口撒鹽,讓她後半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倒不如在成親之前就把事情直接挑明了,看蕭鐵生是個什麽反應的好。


    若蕭鐵生不介意此事,能做到徹底的包容藍琴,不因此而看輕她,一直對她好,孔琉玥絲毫不介意讓他們即刻成親;反之,若蕭鐵生因此而看輕藍琴,不願意再娶她,或是有所勉強,那她寧願養著藍琴一輩子!


    當下計議已定,孔琉玥招手叫了謝嬤嬤上前,附耳小聲說道:“嬤嬤,你把那件事情悄悄與蕭先生說道一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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