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若是換作別人遇上,隻怕早垮了,再不濟也要哭哭啼啼的求侯爺不要去,不像夫人,當著侯爺的麵兒竟是絲毫都不表露出來,隻為讓侯爺走得放心!也不知道侯爺有沒有瞧出夫人的擔心和強顏歡笑?怕是沒有罷,夫人連在她們兩個麵前都鮮少露出心裏真實的情緒來,若非她們伺候夫人這麽久,也未必能猜到她的心思,侯爺每日回來時,夫人都是笑臉相待,隻怕更猜不到了罷!


    珊瑚和瓔珞卻沒想到,連她們都察覺到了孔琉玥的強顏歡笑,傅城恆作為她的枕邊人,時時刻刻將她放在心坎兒之上的,又豈會感覺不到?隻不過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且也想著,能多讓她開心一天,就多開心一天罷,所以才會配合著她的強顏歡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罷了。


    “今兒個在家裏都做什麽了?若是悶了,就坐了車去姐姐那裏散淡散淡。”傅城恆牽著孔琉玥的手,一邊往裏走,一邊笑問道。


    孔琉玥笑道:“與珊瑚瓔珞她們一道做了會兒針線,倒是並不覺得悶。”


    傅城恆點點頭,“明兒我沒什麽事兒,整好可以早些去留園,讓你和弟妹多說會兒話。”


    “兵馬司那邊都交割好了?”孔琉玥問道。


    傅城恆道:“已經差不多了。韓二叔當年也是有名的猛將,若不是因為腿疾,隻怕如今的成就必不在我之下,將兵馬司交給他,皇上和我都放心!”


    說來今上與韓遠關年輕時也算是有幾分私交,對後者的人品十分了解,知道隻有將五城兵馬司交到他手上,待傅城恆凱旋歸來時,才能順利的還到傅城恆手上,因此一聞得韓遠關腿疾復原了,便下旨令其代掌五城兵馬司。


    孔琉玥點點頭:“那我們明兒早些去留園。”她心裏很不安,雖說傅城恆號稱“大秦第一猛將”,他自己也是信心滿滿,自覺定能滅了西番凱旋歸來,畢竟刀劍無眼,她真怕他到時候有個什麽……呸呸呸,她胡思亂想什麽呢,傅城恆一定可以平安歸來的!


    但她的不安還不能當著傅城恆的麵表露出來,所以她迫切的想見到韓青瑤,迫切的想跟她說說話兒。


    傅城恆深知孔琉玥的擔憂和不安,有意滿臉委屈的岔開話題道:“你就那麽想見韓青瑤?我不管,那天你明明答應過我,以後將我放在你心裏第一位,將韓青瑤放在第二位的,你可不能食言!”


    孔琉玥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他的話,“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了……呀……”在她心裏,韓青瑤和他都是一樣重要的存在,不分主次高低的。


    話沒說完,身下一輕,整個人已被騰空抱起,想也知道抱起她的正是傅城恆。


    眼見屋裏的丫鬟紛紛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孔琉玥又羞又窘,滿臉緋紅的捶著傅城恆的肩膀,“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幾句話間,傅城恆已大步走進了裏間,“你不是忘記你什麽時候答應過我,將我放在韓青瑤之前的嗎?你既忘記了,我自然要提醒你。”


    孔琉玥聞言,方想起就是在趙天朗和韓青瑤成親的當夜,某人因為打翻了醋罈子,到了床上就可勁兒個折騰她,每每到了緊要關頭,都要停下來喘息著問她‘在你心裏,是我排第一位,還是韓青瑤?’,她若不回答,或是回答得他不滿意,就強忍著不上不下的吊著她,哪怕她主動迎合,也強忍著吊著她……她隻能恨恨的回答他‘自然是你排第一位’,然後某人才滿意了!


    卻沒想到,他會煞有其事的把床第間的話拿出來說,真是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


    不過經他這麽一胡鬧,孔琉玥原本低落的心情倒是鬆快了不少,嬌嗔道:“我那會兒……還不是被你逼的,再說那時候的話,如何做得準?你還是快放我下來罷,讓人看見了,多不好!”說著掙紮著要下地。


    傅城恆卻不放,隻是灼灼的望著她,明亮的眸光漸漸染上了一層幽暗,看得孔琉玥直心虛,生恐他等會兒真“身體力行”的喚起她的記憶。


    她將頭埋進他的懷裏,幾不可聞的說道:“好了啦,你排在第一位,她隻排在第二位,這總成了罷!”


    傅城恆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將她放到地上,颳了她的鼻子一下,道:“口是心非的小騙子,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食言!”


    換來孔琉玥暗暗的腹誹,我就口是心非了怎樣,你咬我啊!


    然後,她就“如願以償”了……


    次日一早,孔琉玥與傅城恆便起身了,用過早飯之後,先去樂安居見了老太夫人,向老人家辭了行,才至垂花門外上了車,逕自往留園方向駛去。


    車輕馬快,夫妻兩個很快便到了留園。


    早有婆子將信兒傳了進去,因此傅城恆和孔琉玥才一下車,就看見趙天朗和韓青瑤迎了出來。


    幾日不見,韓青瑤更漂亮了。因初為新婦,她打扮得很是華麗喜慶,上身是一件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下著牡丹薄水煙逶迤拖地長裙,頭梳天鸞髻,戴了赤金鑲紅寶石的步搖,麵上薄施脂粉,顯得麵若春花般俏麗,又在往日少女的靈動中添了幾分少婦嫻雅的氣韻,益發顯出了新嫁遂願的喜氣,與身側一襲紅色錦緞雲紋袍,長身玉立的趙天朗站在一塊兒,真是好一對璧人!


    孔琉玥一見他們,臉上已不自覺溢滿了笑,正想上前打招呼,他二人已先迎了上來,未及行禮,便先拿暖昧和促狹的目光往她和傅城恆的身上看。


    經他們這麽一看,孔琉玥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傅城恆自方才扶她下了馬車後,就一直未鬆開她的手,不由紅了臉,小聲嗔道:“你還不放開啦……”


    傅城恆倒是一副大方坦蕩的樣子,不過到底依言鬆開了她的手。


    趙天朗已上前半步拱手見禮:“傅大哥,你們總算來了,我們可一早就等著了!”


    韓青瑤竟也破天荒的屈膝給傅城恆見禮:“傅大哥!”


    直瞧得一旁的孔琉玥又驚又喜,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韓青瑤這麽真心實意的給傅城恆見禮呢,以往韓青瑤見了他,可素來沒好氣,也難怪得她驚喜,若是枕邊人與好姐妹之間一直不合,她夾在中間也會很為難的!


    彼此打過招呼,寒暄了幾句,趙天朗便和傅城恆走在了前麵,韓青瑤則拉了孔琉玥走在後麵說體己話兒。


    “你和他,已經徹底和好了?”韓青瑤挽著孔琉玥的手臂,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湊到她耳邊問道,隻看孔琉玥光滑細膩的肌膚和眼角眉梢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風情,她都能猜到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不過不親耳聽她一句準話,她還是會不放心。


    孔琉玥抿唇笑了笑,片刻才微紅著臉點頭道:“其實早在你們成親之前,我們就已經和好了,隻是當時我不好意思跟你說,所以……讓你白擔心這麽久,都是我不好!”


    韓青瑤聞言,佯怒道:“好你個何田田,什麽時候膽兒壯得連我都敢騙了啊?你是不是以為你如今有了靠山,我就不敢收拾你了啊……”話沒說完,自己倒先笑了起來,“罷了,看見你們如今這麽好,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她是真心為好姐妹能重獲幸福而高興。


    兩人一路說笑著到得廳裏,傅城恆和趙天朗身高腿長,早已先到達那裏了,瞧得各自心愛的人兒進來,忙都起身迎了上前。


    不多一會兒,晉王和王幹也先後到了,隻可惜晉王妃和王幹的夫人都因有事來不了,少了幾分熱鬧,不過也為孔琉玥與韓青瑤單獨說話兒提供了更多的機會。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分別的時刻。


    孔琉玥與韓青瑤依依惜別後,才就著傅城恆的手,上了回去的馬車。


    見孔琉玥自與韓青瑤分開以後,便有些愁眉不展,傅城恆心裏雖然酸溜溜的,到底不忍心見她不開心,因寬慰地道:“如今小弟妹已經嫁人了,不比先做女兒家時連門都輕易出不得,等我走後,你若是悶了,大可坐了車去找她,或是請了她去咱們家,見麵的機會多著呢!”


    孔琉玥點點頭,想起一件事,因說道:“方才瑤瑤跟我說,她和世子都想讓慶王妃認我做幹女兒,也免得你出征後,我有個什麽事,連個可以照應的人都沒有。我想著一來瑤瑤也是剛進門,就算王妃再喜歡她,也不至於愛屋及烏到連我也當女兒一般喜歡的地步,若是瑤瑤仗著王妃這份喜歡便勉強王妃,隻怕對她不利;二來咱們府中如今也挺清淨,應當不會出什麽事,況還有姐姐姐夫在,因此婉拒了她。”


    傅城恆聞言,點頭道:“你做得很對。小弟妹雖得王妃喜歡,做人兒媳畢竟跟做人女兒不一樣,況做了王妃的女兒,就等於是做了王爺的女兒,皇上是封你做郡主不封?慶王爺那裏又願意不願意?慶王府上下又會怎麽說……這些都得考慮,還是別自找麻煩了,橫豎有我和子綱這層關係在,王妃本也會高看你一眼的。”


    說完沉默了片刻,才微微蹙起眉頭,壓低了聲音又說道:“還有一點,姐夫一直掌著內務府和戶部,如今我又掌了兵權,若是我們再與慶王府走得近一些,皇上那裏,隻怕難免……現如今是有太後和寧王一黨擋在頭裏,皇上不會疑我們,也自知不能疑我們,再等兩個月,可就說不好了,若那時候再讓皇上知道你做了慶王妃的幹女兒,我做了慶王府的幹女婿……我們幾個又是打小兒一起長大的,一日兩日皇上不會覺得有什麽,時日一長,對大家都不利,所以,未雨綢繆也算不得壞事!”


    對傅城恆這一席話,孔琉玥深以為然,正是因為歷史上太多“飛鳥盡,走狗烹”的例子了,所以她之前才會婉拒韓青瑤的提議。不想讓韓青瑤為難隻是一半的原因,還有一半,就是不想讓傅城恆將來也落到範蠡韓信之流那樣的下場。


    誠然今上是與晉王傅城恆趙天朗從小玩到大的,情誼非旁人可比擬,但在封建杜會,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作皇帝的天生就會或多或少防著所有臣下,否則他的皇位就極有坐不穩的可能,“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不是沒有緣由的!


    “我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孔琉玥沉吟著說道,“本來我還想提醒一下瑤瑤的,不過想著她才剛嫁過去,連腳跟都還未站穩,要操心的事不知凡幾,若是再把這事與她一說,豈非平白與她增添煩惱?畢竟這些都還是未曾發生的事,不過是我們的猜想和假設罷了,當不得真的,萬一到時候事實證明我們隻是在杞人憂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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