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一直盯著老太夫人的臉,自然看出了老太夫人的為難。


    想著自己傷得這麽重,都快死了,老太夫人卻依然不肯饒過傅旭恆,太夫人顧不得許多了,咬牙掙紮著跪在地上,哭道:“娘,我已經一命還一命了,旭兒他真是無辜的……相信經過此次事件,他以後會吸取教訓的,況以後沒有了我這個做娘的在他耳邊挑唆,他定然會改好的……求您就饒過他這一次吧……”


    說話間,嘴角已有血絲不受控製的溢出,太夫人也顧不得去擦,吃力的看向一旁一直處於呆滯狀態的傅旭恆,“旭兒……你還不快過來跪下,給祖母認錯……”


    傅旭恆聞言,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忙忙跪到了太夫人身側,然順著太夫人的話推卸責任為自己求饒的話,卻是無論如何再說不出來了。


    太夫人看在眼裏,已趨渙散的眼睛稍稍有了一點光彩,又繼續喘著氣哀求老太夫人:“娘,你也看見了……旭兒他是真的知道錯了,求您就繞過他這一次吧……他以後若是再敢如此,我的陰靈也是不會放過他的……咳咳咳……”


    話沒說完,人已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控製不住的再次軟了下去。


    身後傅頤恆見狀,忙上前再次抱住了她,淚流滿麵的說道:“娘,您不要再說話了,等您好了以後,再慢慢的說也不遲……讓兒子抱您到塌上去好不好?”


    “不必了,娘沒事……”太夫人的聲音比方才聽起來又要虛弱幾分,眼睛也快睜不開了,但仍看向老太夫人說道:“娘,求您就饒過旭兒這一次吧……我求您了……不然,我真是死了亦不能瞑目……咳咳……”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的血液溢得越發洶湧了。


    “娘,求、求您就答應了我吧……”太夫人等不及咳嗽平定,已再次哀求起老太夫人來,隻是她的眼睛已經沒有焦距了,看不見老太夫人的表情,隻得伸了手在空中亂抓,“娘,娘,求您就答應了我吧……”


    此情此景,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都會忍不住動搖。


    老太夫人也不例外,她緊緊的把太夫人的手攥在了手心,梗咽道:“你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你便是,你好好養傷,我答應你便是……”


    太夫人臉上就浮上一抹笑容,輕輕應了一聲:“謝謝娘,那我也能走的安心了……”話沒說完,人已沒了聲息。


    “娘……娘,您醒醒,醒醒啊……”傅頤恆見狀,急忙大叫起來,又流著淚哀求孔琉玥,“大嫂,求您救救我娘,求您救救她……”


    孔琉玥早在太夫人閉上眼睛之時,已搭上她的脈搏,這子迎上傅頤恆滿是哀切的目光,雖有些不忍心,卻仍說道:“已經不行了……”


    適逢盧嬤嬤取了血竭三七回來,孔琉玥因問道:“盧嬤嬤,有參片嗎?”


    盧嬤嬤忙道:“我早料到了,所以一併取了來。”


    孔琉玥點點頭,命盧嬤嬤放了一片到太夫人嘴裏後,又刺了一下太夫人的人中穴,方看向傅頤恆,“你若是還有什麽話要跟太夫人說的,就趁這會子一併說了吧……”說著緩緩站起身,又攙了麵色哀戚的老太夫人起來,撫她坐到了椅子上。


    地上太夫人含了參片後,稍稍有了一點精神,但眼睛仍然沒有焦距,隻能憑感覺拉了傅頤恆的手,斷斷續續的說道:“頤兒,娘走了之後,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恨你三哥……娘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看到你高中,沒能看到你娶妻生子……不過,你向來懂事,是個好孩子,娘倒不是很擔心……娘去了另一個世界之後,一樣會看著你的……娘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不能原諒你三哥……你答應娘,以後都不會恨你三哥,好嗎?”


    傅頤恆知道太夫人這是在交代遺言了,雖然滿心憎惡傅頤恆,亦隻得在狠狠剜了後者一眼後,含淚點頭道:“娘……我答應您,我都答應您……”


    太夫人就無力的點了點頭,“好孩子……”又伸手要找傅旭恆,“旭兒,你在哪裏?旭兒……”


    傅旭恆忙湊了上去,”娘,我在這裏,我在這裏……“聲音裏滿滿都是梗咽,淚水也早已流了一臉,他若早知道太夫人會採取這般極端的方式來保全他,他是一定不會將責任推到她身上的!


    太夫人就握了傅旭恆的手,用隻夠他們母子三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旭兒,娘不怪你……娘其實在來之前,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死了,就算你不那麽說,娘也會把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的……娘真的不怪你,你不要難過,也不要自責……以後,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好好把釗哥兒培養成材,也是一樣的……不要再去妄想那些本就不屬於你的東西了,你記住‘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記得要照顧好你弟弟,要幫他選一房賢惠的妻室,將你們兄弟倆的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那樣我也能放心了……”聲音越說越小,直至徹底沒了聲息,握著傅頤恆和傅旭恆的 鄭也終於脫了力一般,滑到了地上去


    傅頤恆的心猛地一跳,顫抖著手探了探太夫人的鼻息,然後便忍不住大哭起來:“娘……”


    “娘……”傅旭恆也隨之大哭起來。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太夫人在人生的最後時刻,終於明白了那些往日從未明白過的道理,隻可惜,終究已經遲了!


    孔琉玥侍立在老太夫人身側,麵上雖看不出什麽情緒,心裏卻早已是千迴百轉。


    照現在的情形來看,老太夫人怕是不會再將傅旭恆逐出族譜,再送官查辦了,畢竟方才她已經答應過太夫人,且她心裏未必就沒有心軟,隻不過之前把話說得太滿,不好出爾反爾罷了,如今現成的藉口都送上門了,她怕是不會錯過吧?真是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偏在最後一步時功虧一簣,實在可恨!


    不過算了,太夫人都因此而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正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她就看在太夫人為人母的一片心上,姑且繞過傅旭恆這一次,反正經過方才一役後,傅旭恆也已近乎眾叛親離,老太夫人怕也是對他近乎徹底寒了心,她到要看看,沒有母親和妻子協助,沒有老太夫人的疼愛,亦連兄弟之情已徹底失去的他,還要怎麽囂張!


    隻是,終究還是覺得便宜了他!


    孔琉玥想著,忍不住狠狠瞪了正跪在地上大哭的傅旭恆一眼,暗自冷笑道:太夫人雖是自殺的,逼死她的罪魁禍首卻是傅旭恆這個做兒子的,虧他還有臉在這裏哭,真真應了那個詞“鱷魚的眼淚”!


    任由傅旭恆和傅頤恆大哭一場,直至聲音漸小,隻剩下抽泣之後,老太夫人方緩緩說道:“盧嬤嬤,吩咐二門叩響雲板,另外再使人去各親朋本家報喪去,至於該怎麽說,你應該知道吧?”


    “是,老太夫人,老奴知道該怎麽做!”盧嬤嬤忙滿臉嚴肅的應了,自安排去了。


    這裏老太夫人方拿眼掃了在場的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定格在傅旭恆身上,淡淡說道“你娘因病去世,你做兒子的,少說也應當為她守靈百日,方能不負她待你這番母子情誼!這樣吧,我就暫時再容你百日,待你娘百日之後,再商量族老們將你逐出傅氏一族之事。至於送官依律查辦一事,我既已答應了你母親,這次就先繞過你,若是再有下一次……不對,再有下一次時,你已非我傅氏子孫,別人要打要殺,俱已與我傅氏一族無關,你好自為之吧!”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尤其是孔琉玥。老太夫人這是什麽意思?她不是才答應了太夫人,不會再追究此番之事的嗎,怎麽出爾反爾 ?不過,老太夫人做出這樣的決定,於他們長房是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她自然是樂見其成,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雖不把傅旭恆那些不入流的伎倆放在眼裏,隔三差五就要應付一次,也夠煩人就是了,現在好了,老太夫人幫她絕了後患了!


    對老太夫人這個決定,孔琉玥是樂見其成,於傅旭恆來講,就等於是晴天霹靂了。他原本以為,太夫人都死了,老太夫人怎麽也不可能再追究這件事了,因此傷心歸傷心,心裏卻是不無慶幸的,好險他不用被逐出傅家,不必送官查辦,不然他的後半輩子,可就真是半點希望都沒有了!


    誰曾想老太夫人前腳剛答應了太夫人,待太夫人一死,後腳便反悔了,又說要將他逐出族譜,傅旭恆不由急了,顧不得再為太夫人的死而傷心,忙忙看向老太夫人,可憐兮兮的說道:“祖母,才您不是都答應了我娘,饒過我這一次的嗎?我是真的已經知道錯了,為此我連娘都失去了……求您就繞過我這一次吧,我以後真的不會再犯了!”


    “娘?”老太夫人聞言,就冷笑起來,“你還記得那是你娘?你出賣她的時候,怎麽不記得她是你娘?算了,多的話我也不想再說,就這麽定了!”


    傅旭恆見老太夫人神色堅定,越發慌了神,跪行幾步上前,到了老太夫人膝下,方又可憐兮兮的說道:“祖母,我娘的話才您也是親耳聽到了的,怎麽能說我出賣了她呢……”說著見老太夫人眼神一冷,忙改口道,“事情都已過去了,再去議論誰是誰非,也已經沒有意義了,祖母,我是真的已經知錯了……您也答應了我娘的,這會子我娘她還屍骨未寒,您可不能出爾反爾……”


    老太夫人冷冷一笑,“我就是出爾反爾,又怎麽樣?反正我也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有今天沒有明天的,根本不怕你娘的陰靈來找我!”


    說著不再看傅旭恆,而是看向眾族老道:“不知道我做這個決定,眾位叔伯可有異議?”


    種族老都搖頭道:“並無異議!”


    老太夫人就點了點頭,又看向孔琉玥道:“太夫人的喪禮,就交由你來辦,我會讓你二弟妹和盧嬤嬤從旁協理的,你雖年輕,又未經過這樣的事,畢竟都是有舊例可循的,隻管按舊例來辦即可!”


    孔琉玥本想說自己年輕,又未經過這樣的事情,怕辦不好打算推辭的,無奈老太夫人已先堵住了她要說的話,隻得屈膝應道:“祖母有命,孫媳自當遵從,隻是孫媳畢竟未經過這樣的事,到時候少不得要勞煩祖母從旁指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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