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醫點點頭,抿了抿唇,才一字一頓說道:“實不相瞞老太夫人,貴府的小公子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尤其老太夫人,就更是瞬間鐵清了臉,片刻才幾乎著咬牙問李太醫道:“李太醫此話當真?我小曾孫竟是中了毒!那中的什麽毒?”


    李太醫頓了一頓,才道:“小公子中的是一種慢忙的毒,這種毒無色無味,卻極其險惡,隱藏得又深,一般不容易找到,多是等到發現時,已經遲了……”


    “那我小曾孫可還有沒有救?”老太夫人不待李太醫把話說完,已急急打斷了他。


    171


    老太夫人雖已氣恨得麵色鐵青,渾身發抖,畢竟還沒忘記眼下最重要的事,“李太醫,那我這小曾孫可還有沒有救?”至於追查兇手什麽的,都可以暫時先放一下,總要先將人救回來了,才好計較後麵的事,不然一切都隻能是白搭。


    這話顯然也是在座所有人的心聲,於是都順著老太夫人的視線,急急看向了李太醫。


    李太醫見問,神色越見凝重,片刻方緩緩搖頭道:“已經遲了……”


    此話一出,老太夫人先就支撐不住,猛地住後退了兩步,方在盧嬤嬤的攙扶下,堪堪穩住身子。


    “祖母,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啊,越是這種緊要的關頭,您老人家越不能倒下,我們所有人都還等著您拿主意呢!”三夫人已眼疾手快的搶上前,與盧嬤嬤一道,一左一右將老太夫人攙住了。


    老太夫人麵色慘白,急促的喘了好幾口氣,方厲聲說道:“立刻著人快馬尋小華太醫去!”又命傅希恆,“立刻著人備轎,再拿了我的朝服來,我要進宮求見皇上,求皇上下旨讓老華太醫過府給鎔哥兒治病去!”


    “是,祖母!”“是,老太夫人!”


    傅希恆與眾下人答應著正要去,李太醫已先開了口:“老太夫人是信不過下官的醫術嗎?下官的確多有不及老少兩位華太醫,但這樣明顯的症狀,下官還是自信能診斷準確的,老太夫人既信下官不過,之前又何必要使人巴巴的請了下官來呢?下官這便告辭便是!”語氣裏的不悅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臉上也是一副受了極大侮辱,隨時都會拂袖而去的樣子。


    “瞧李太醫這話說的,誰不知道如今太醫院除了小華太醫,李太醫敢稱第二,就再沒別的人敢稱第一?”李太醫話音剛落,不待老太夫人有所反應,傅旭恆已先笑著打圓場道,“家祖母這不也是太過擔心小侄,一時情緒激動,所以才會亂了方寸嗎?李太醫且稍安勿躁,小侄可還等著你妙手回春呢!”


    李太醫聞言,方麵色稍緩,道:“下官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下官這身祖傳的醫術了,所謂‘術業有專攻’,下官在別的領域上或許一無建樹,但在醫術上,還是自問遊刃有餘的,聞得老太夫人這般看輕,一時間有些不受用也是有的,還請老太夫人和三爺勿怪!”


    傅旭恆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李太醫不必介懷!”


    又走到老太夫人麵前,壓低了聲音道:“祖母,李太醫說穿了就是一吃手藝飯者,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倒是這會兒鎔哥兒已是危在旦夕,小華太醫又不在京城,老華太醫更是久不與人診脈,連皇上聖旨傳召都多有不去的,依我說,我們大可一邊著人去尋小華太醫,一邊讓李太醫先把鎔哥兒的病情穩住了,待小華太醫回來後再做定奪不遲,未知祖母意下如何?總不能這會子就由著鎔哥兒昏迷不醒罷?到時候指不定小華太醫來了,都無力回天了!”


    老太夫人也是一時氣急亂了方寸,所以才會白放著眼前的李太醫不用,說要立刻去尋老小華太醫父子的,這會子聞得傅旭恆這麽一說,不由連連點頭道:“你說得對,不能由著鎔哥兒就這樣昏迷不醒,得先把他的病情穩住了,不然……”,識話沒說完,已是紅了眼圈。


    但仍強撐著向李太醫道:“李太醫,方才老身也是一時情急了,所以才會亂了方寸,還請你不要見怪!鎔哥兒他真的已經……,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先穩住他病情的?隻要你能先穩住鎔哥兒的病情,老身和他父親包括他姑爹姑媽,都會記住你這份恩情的!”


    李太醫說到底隻是一名正六品的太醫而已,說得好聽些是太醫,說得難聽些,就是皇親宗室權貴人家的奴才,如何敢真的擺臉子給老太夫人瞧?聞得老太夫人這番話,便也就就坡下驢的笑了起來,“這原是下官的職責所在,老太夫人實在太客氣了!”


    頓了一頓,皺眉道:“下官雖能暫時穩住小公子的病情,不先找出小公子究竟身中何毒,再對症下藥,亦隻能是惘然,所以下官希望老太夫人能同意下官去小公子日常起居的地方看看,興許還能找到些線索亦未可知!”


    這話簡直就是在明指永定侯府有陰微之事了,因此老太夫人聞言,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眼裏亦滿滿都是猶豫之色。


    又是博旭恆先站了出來解勸老太夫人,“祖母,事已至此,旁的什麽體麵啊名聲的都是虛的,能救回鎔哥兒的命才是第一重要之事,您就同意讓李太醫去鎔哥兒的院子瞧瞧罷?早些找出那毒來,也好早些讓鎔哥兒痊癒!”


    一旁一直坐在傅鎔榻前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孔琉玥聽到這裏,就忍不住暗自冷笑了起來,麵上卻是絲毫不顯,也站了起來,走到老太夫人身邊屈膝說道:“祖母,三叔說得對,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那些體麵名聲的作什麽?還是先將鎔哥兒的命給救回來是正經,求祖母就同意讓李太醫去鎔哥兒的屋裏瞧瞧罷!果真李太醫能發現什麽線索,鎔哥兒能得救不說,我們還能順藤膜瓜找出那下毒之人,讓其以後都再不能下毒害人,也算是好事一樁!


    好說歹說,到底勸得老太夫人點了頭,“既是如此,就讓李太醫去鎔哥兒的屋裏瞧瞧!盧嬤嬤,你陪了李太醫一塊兒去,另外,再傳我的話,蕪香院所有人,尤其是鎔哥兒屋裏的人,沒有我的命今,都不得踏出蕪香院一步,也不許外麵的人與蕪香院的人有任何接觸,否則,一律仗斃!”


    老太夫人說到最後,話裏已明顯帶出了幾分肅殺之意。


    在場眾人聽在耳裏,都是心下一凜,尤其傅旭恆,更是沒來由的覺得有些煩躁。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撇開頭,卻不經意對上了對麵孔琉玥的視線,就見她正似笑非笑看著他,眼裏閃爍著似是能恫察一切的光芒,他心裏又是一陣煩躁,近乎狼狽的移開了視線。


    所幸等到他假裝不經意的再次看過去時,孔琉玥已經又將視線移回了傅鎔臉上,傅旭恆心下方好受了些。


    李太醫和盧嫉嫉很快便去而復返,還帶回了一盆山水花卉的盆景。


    “回老太夫人,害貴府小公子身中劇毒,危在旦夕的罪魁禍首,便是這盆盆景了!”李太醫先對著老太夫人拱手行了禮,然後指著那盆盆景說道。


    “這盆盆景?”老太夫人顯然很意外。


    旁邊盧嬤嬤已利索的拔下髻間的銀簪,伸進了水裏,卻見那銀簪並未變色。


    老太夫人便越發意外了,“可是李太醫,這盆景並沒有毒啊?”


    李太醫有些自得的笑了笑:“這毒無色也無味,亦連銀簪都檢測不出來,所以才會不易被人發覺,而一旦發覺,便是毒已慎入五髒六腑,再無力回天之時了,小公子顯然也是這種情況……”


    “李太醫既已找到了害小侄中毒的罪魁禍首,那就請趕緊對症下藥開解毒的方子罷!”不待李太醫把話說完,傅旭恆已迫不及待打斷了他,言談神色間的焦急,任是誰見了,都會奪贊其一聲“好叔叔”!


    老太夫人聞言,忙也附和道:“是啊李太醫,你就趕緊開方子罷!”


    不想李太醫卻是緩緩搖頭,“下官這會子還不知道小公子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中毒的,還得再細細檢查一番,方能下結論,且下官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隻能說最多穩住小公子的病情,請老太夫人千萬見諒!”


    老太夫人神色沉重的點了點頭:“隻要李太醫盡了全力,老身自然不會怪責!”命仍圍在床前的孔琉玥和初華都退到一邊,以便李太醫再次給傅鎔診脈。


    李太醫細細給傅鎔又把了一回脈,翻看了一番他的眼皮,又煞有介事的問了他的奶娘和孔琉玥一些有關他近來吃飯和睡覺之類的問題,方起身拱手向老太夫人道:“據下官看來,小公子初次中毒的日期,當是在六月底七月初……”說著嘆一口氣,“這毒雖無色無味,不易察覺,早期卻多表現在不想吃東西上,照理小公子身份尊貴,身邊伺候之人眾多,該是一早就發現了異常才是,如何卻拖到了今兒個才發現?隻是可惜了,可惜了!”


    一席話,說得老太夫人神色越見沉重與肅殺,看向孔琉玥的目光也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冷意。


    一直密切注視著老太夫人的傅旭恆自然注意到了老太夫人的變化,心中暗喜,說話的口氣卻十分不善,“李太醫,我敬你有一身好本事,所以才會待你這般客氣,你可別拿了雞毛就當今箭,真把自己當一盤兒菜,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亂說一氣!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對博旭恆的說變臉就變臉,李太醫顯然很意外,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當即也便沉下了臉來,冷笑道:“請恕下官聽不懂博三爺這番話,什麽叫‘拿了雞毛當今箭’,什麽又叫‘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亂說一氣’?下官隻是在客觀的訴說貴府小公子的病情而已,有什麽錯?難道要下官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嗎?請恕下官辦不到,告辭!”說著一甩衣袖便要揚長而去。


    “李太醫息怒,息怒!”這會出麵打圓場的輪到三夫人了。


    三夫人笑著擋到李太醫麵前,道:“李太醫有所不知,小侄先時一直都是跟著家祖母住的,還是到今年端午節後,才搬回了父母身邊,也就是家兄家嫂身邊居住……咱們家的情況,您可能也略知一二,小侄跟著家祖母住了六七年,長到這麽大,從來沒出過這樣那樣的意外,可如今才回到父母身邊兩個多月,便出了這樣的事,您這樣說,豈不等於是在說家嫂未盡到為人母之責,乃至……外子與侯爺向來兄弟情深,待家嫂亦是向來敬重,正所謂‘長嫂如母’,也就難怪他聞得您這番話,會大發雷黴了,還請您千萬見諒一二!”說著屈膝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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