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思百轉千回之間,小華太醫已趁機飛快將簪子給傅城恆拔了出來,並給他止起血清洗起傷口來。


    傅城恆因見孔琉玥滿臉冷淡之色,情知她還在生氣,便半真半假的“唉喲唉喲”呼起疼來。


    孔琉玥卻依然不為所動,甚至連眉頭都沒抬一下。


    已經自二人神色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猜了個幾分的小華太醫看在眼裏,就忍不住有些好笑起來,想不到滿朝聞名的“冷麵侯爺”也會有如此近似於無賴的行徑,隻可惜傅夫人卻是不為所動,可真是一名奇女子!


    給傅城恆包紮好傷口,又開了一副方子,言明服用方法後,小華太醫便要告辭。


    不想傅城恆卻忽然開口說道:“煩請華太醫給內子也看一看,內子她……身子有些弱,也不知道於子嗣一事上……”


    傅城恆雖說得含含糊糊,小華太醫卻是聽明白了,點了點頭,便要為孔琉玥請脈。


    孔琉玥卻搖頭淡淡道:“不必勞煩太醫了,子嗣之事原本便講究的是緣法,該有是自然會有,不該有的,也強求不來,一切隨緣罷!”


    小華太醫聞言,便拿眼看傅城恆。


    傅城恆猶豫了一下,見孔琉玥神色雖淡淡的,眸底卻滿是堅持,隻得作罷,——如今的情況是孔琉玥說要星星,他絕不敢給月亮,孔琉玥讓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既是如此,就不勞煩華太醫了。”命人送客。


    孔琉玥便欲掙脫傅城恆的手親自送華太醫去,想著還得請華太醫不要把今日之事透露於韓青瑤知道,以免好跟著生氣難過。


    怎奈傅城恆卻不肯放手,偏當著小華太醫的麵孔琉玥又不好太掙紮,隻得把話索性挑明了,“還請華太醫事後不要向任何人,尤其是韓家人提及此事,拜託了!”


    小華太醫想起華靈素之前曾說過她跟韓青瑤好得一人似的,估摸著她是不想讓韓青瑤知道了擔心,於是點頭應了,方由梁媽媽送了出去。


    139


    小華太醫前腳剛走,連翹後腳便奉老太夫人之命來了樂安居,“……老太夫人聞得蕪香院大晚上的請太醫,心中擔憂,所以特地遣奴婢來問一聲。”


    梁媽媽忙賠笑道:“有勞連翹姑娘特地走一趟,是這樣的……”


    話沒說完,內室已傳來傅城恆的聲音,“回去告訴祖母,就說我白日裏在衛所跟人切磋時,不小心受了點傷,當時沒注意,隻是隨意包紮了一下,誰知道晚上來家後,才發現傷口有些深,且又出血了,大夫人不放心,所以使人請了小華太醫來,這會兒已經沒事了,讓祖母放心。”


    連翹聞言,便笑道:“原來是這樣。奴婢這就回去稟告老太夫人,讓她老人家放心,就不打擾侯爺和大夫人休息了。”依然衝著內室行了個禮,方由梁媽媽親自送了出去。


    再說裏間傅城恆經小華太醫包紮過傷口,又吃了一劑藥後,臉色已是好了許多,但他依然固執的不肯放開孔琉玥的手,惟恐自己一放開,她便離他而去了,——現在他是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將她跟自己綁在一起,最好半步都不要離開他的視線範圍開外。


    孔琉玥倒也並不掙紮,隻是也不肯主動說一句話,最多隻在傅城恆問她幾句話時,偶爾回答一句罷了,卻時刻不忘“恪守”自己的本分,滿口“侯爺”、“妾身”的,要多有禮有多有禮,幾次過後,傅城恆便悶悶的沒有再問。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珊瑚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回侯爺、夫人,已經二更末快交三更了,是不是可以歇下了?”


    孔琉玥見問,沒有說話,反正現在對於她來說,歇不歇都是一樣,雖然她的身體已經很疲倦,但她卻了無睡意,就是躺下後,也一定睡不著;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該睡哪裏,跟傅城恆共有的床她已然不想再睡,或者可以說,她已經再不想跟傅城恆同床共枕,可他又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她也沒辦法去別的地方睡,所以不如不睡。


    傅城恆約英能猜到她的心思,雖然知道自己若逼得太急,反而會適得其反,讓她更厭惡自己,但同時他又害怕如果現在同意了不讓她跟自己睡一張床,指不定以後便隻能一直這樣了,因強撐著身子欲坐起來,一邊還說道:“我跟你一塊兒梳洗去。”


    孔琉玥將他的話聽在耳裏,便知道他是不會同意跟他分床而睡的了,心裏瞬間是又生氣又憋悶,生氣的是自己怎麽就不能徹底狠下心腸來對待他;憋屈的則是他就是看準了自己的心軟,然後吃死了自己,真是可惡至極!


    麵上卻什麽都不表露出來,隻是淡淡道:“侯爺身上還有傷,還是躺著罷,妾身隻是去梳洗,很快就會回來的。”


    傅城恆聽她嘴上說著順從的話,從眼神到表情卻滿滿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眼神微黯,卻也真不敢再逼她,隻得鬆開了一直握著她的手。


    孔琉玥便起身對他屈膝行了個禮:“侯爺請稍等片刻,妾身很快回來。”才與珊瑚一道進了淨房。


    剛走進淨房,孔琉玥就忍不住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嚇得後麵的珊瑚忙上前抓了她的手,紅著眼圈哽咽道:“夫人,您心裏不痛快就打我罷,或是瓔珞也行,您可千萬不能傷害您自己。”說著見她白玉一般的臉龐上已多了五個清晰的手指印,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夫人,您要摔東西要打罵人都使得,可千萬不能再傷害您自己了,都腫起來了……”


    忙忙要擰濕帕子給她冷敷。


    孔琉玥卻已經坐到鏡台前,自己卸起妾拆起頭髮來。她本就不善於打理古代的髮髻,兼之這會兒心情又正煩躁,很快便將頭髮拆得一團亂起來,扯得整個頭皮都生疼,且她越想將其理順,便弄得越亂,也扯得她越疼。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悲從中來,看著鏡子中一邊臉白一邊臉紅的自己,掉下了淚來,流淚的同時,還忍不住在心裏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孔琉玥,你到底是怎樣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又是怎樣將自己陷入眼前絕境的?歸根結底,皆是因為你動了不該動的心,生了不該生的情,現在這樣,都是你咎由自取!


    彼時珊瑚已經擰了濕帕子過來了,瞧得孔琉玥這幅模樣,自己也忍不住捂著嘴無聲的哭了起來。


    主僕兩個哭了一場,都覺得心情平靜了不少。


    珊瑚忙端熱水過來服侍孔琉玥淨了麵,又輕柔的幫她將一頭青絲都梳順了,並端了一杯熱茶來服侍她吃畢,才小聲說道:“夫人,時辰也不早了,明兒還要早起呢,您還是早些歇下罷。”


    孔琉玥已經徹底平靜下來,點頭道:“你說的是,明兒還木早起呢,是該早些歇下。你也下去早些歇了罷。”


    珊瑚猶豫了一下,“不如今晚就讓我歇在外間的榻上,夫人要什麽,也好有個照應?”


    不是怕她要什麽沒有照應,而是怕她和傅城恆再吵起來,又發生流血事件罷?孔琉玥勾唇無意識的笑了一下,搖頭道:“不必了,你仍歇在耳房罷。你放心,之前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珊瑚聞言,還待再說,但見她一臉的堅持,隻得作罷,服侍她換了寢衣,一塊兒到得臥室後,方屈膝行了個禮,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傅城恆等了半晌,都不見孔琉玥出來,不由忐忑不已,暗想他不會是將她逼得太狠,真適得其反了罷?因此暗自後悔不來。


    萬幸她終於出來了,還梳洗過換上了寢衣,他方鬆了一口氣,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月兒,時辰已經不早了,不如早些歇了罷?”


    “是,侯爺。”孔琉玥淡淡應了一聲,很順從的走到床邊,脫了鞋自他腳下繞進了床的裏邊去,然後順從的躺下了,隻不過,整個身體繃得比當初洞房之夜還緊。


    傅城恆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和疏離,很想像往常那樣摟了她在懷裏的,又有些不敢,怕真惹惱了她,就不睡床上了;可如果不跟他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他心裏又委實忐忑,總覺得自己跟她已經越離越遠,不止是心,就連身體亦是如此。


    於是還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有些自欺欺人的暗想,不管怎麽樣,至少她還在他身邊,他還能感受到她,觸摸到她,他已經該知足了!


    再說孔琉玥被他忽然握住了手,第一反應便是立馬甩開,但猶豫了一下,畢竟沒有付諸於行動。別說他現在隻是握她的手,就算他要對她怎麽樣,她也隻能受著,封建社會的“妻以夫為天”可不隻是說說而已。據她所知,妻子若是殺了丈夫,就是“弒夫”,是要被判處以極刑的,但如果是丈夫殺了妻子,則不必被判處極刑,兩者之間待遇的不公平,由此可見一斑,更不要說其他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連多看一眼別的男人都不行之類的約束了。


    所以傅城恆現在就算要對她做什麽,她都不能反抗,且也反抗不了,當然,估計他現在也是有心無力。


    孔琉玥一邊無聲的冷笑,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他愛握她的手就握罷,就當這具身體不是她的咯,不對,這具身體本身也的確不是她的!


    饒是傷口並不大,也並未傷及要害,畢竟流了那麽多血;兼之總算是將孔琉玥給留了下來,心上緊繃著的那根弦也算是鬆了下來,漸漸傅城恆便有些支撐不住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很快便人事不省起來。


    感受到傅城恆握著自己的手沒那麽有力,又聽得耳邊他的呼吸聲已漸趨均勻,孔琉玥知道他睡著了,一直緊繃著的身子總算稍稍放鬆了一些,然後便睜大眼睛,借著牆角路燈昏黃的光芒,望著帳頂發起怔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睡著……


    次日一早孔琉玥醒來時,傅城恆已不在身邊,問了珊瑚,方知道他已經上朝去了。


    孔琉玥無形中舒了一口氣,又不由擔心起他的身體來,昨晚上才受了傷流了血,休息幾個時辰後便又早起去上朝,也不知道他吃得消吃不消?


    念頭閃過,她已狠狠的唾棄起自己來,他吃得消吃不消關她屁事兒啊,她管他去死呢!


    孔琉玥於是梳洗了,坐到宴息處用起早飯來。


    早飯一如既往的豐盛,隻是她半點都不覺得餓,因隻糙糙吃了幾口粥,便放了筷子,要茶漱口。


    謝嬤嬤在一旁見了,因上前小心翼翼的勸道:“夫人隻吃這麽點,怎麽受得了,這水晶蒸餃是早起我親自包的,還按我們家鄉的口味備了五香麻油碟兒,夫人要不嚐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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