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太夫人跪下時,已隨著她跪下了的三夫人忙也哭道:“祖母,三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這樣的話何足以取信?就算是到了公堂之上,這樣子神智不清之下說的話,也是不能作為呈堂證供的,還請祖母千萬明鑑……”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老太夫人不待婆媳二人把話說完,已厲聲打斷了她們,“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心裏自會判定,也已自有定論,你們都不必再說了!”


    喝命仍唯唯站在一旁的盧嬤嬤,“還不快去!”


    盧嬤嬤隻得答應著去了。


    這裏傅旭恆方自眾人的話語和反應裏,約莫猜到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當即便著了忙,上前幾步也跪到老太夫人麵前道:“祖母,我根本就不知道才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可是不管我說了什麽,那些話都不是我的本意啊!這其中必定有詐,還請祖母明鑑,萬萬不能被小人所蒙蔽了!”


    一語未了,老太夫人已厲聲說道:“你讓我萬萬不能為小人所蒙蔽,豈不知蒙蔽我最多的人恰好是你!才可是你親口承認了你逼yin嫂婢的,你還有什麽話說!枉我那般信任你,那般疼愛你,處處維護你,你卻連對著我都沒有一句實話,你對得起我嗎?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咳咳咳……”


    老太夫人越說越急,越說越氣,以致漸漸喘不過氣,最後更是劇烈咳嗽起來。


    孔琉玥見她咳成那樣,不由動了幾分惻隱之心,正要上前去給她順順氣,身旁的傅城恆已先一步搶上前,輕輕給她拍起背來,雖然臉上仍然沒有多少表情,眼裏卻劃過不忍之色。


    瞧在孔琉玥眼裏,便知道經過方才之事後,他雖又對老太夫人添了幾分失望,但畢竟還沒到徹底失望的地步,畢竟還是孺慕之情占了上風的,暗嘆一口氣之餘,不由越發起了想要敲開老太夫人腦袋,看看裏麵到底都裝了什麽,所以才能讓她放著傅城恆這麽好的孫子不去疼愛,偏要去信任傅旭恆那個人渣的衝動!


    很快盧嬤嬤便領著幾個抬了長凳並軍棍的粗使婆子回來。


    彼時老太夫人已在傅城恆的輕拍之下,順過了氣來,便命盧嬤嬤,“重打三十軍棍!”


    此話一出,太夫人和三夫人的臉都瞬間慘白起來,而傅旭恆除白了臉以外,臉上還閃過深深的懊惱和絕望,他忽然有預感,他已徹底失去祖母的歡心了!


    粗使婆子很快便將傅旭恆架到長凳上,一左一右你起我落的打了起來,旁邊還有一個婆子不停的大聲唱數,“一、二、三、四……”


    一開始,傅旭恆還能強自咬牙忍住不吭聲,隻因他知道老太夫人向來喜歡硬氣的人,然及至到十來棍後,漸漸打得狠了,他終於再忍不住叫了起來:“啊,祖母,孫兒知道錯了,您饒了孫兒這一次罷……”合著太夫人和三夫人從一開始便沒停息過的哀求聲,頓時讓整間屋子都瀰漫滿了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讓聽的人都忍不住一陣陣哆嗦。


    眼見傅旭恆的屁股已經開了花,不斷滲出殷紅的血跡,老太夫人不由緩緩閉上了眼晴,似是大有不忍之色。


    隻有傅城恆和孔琉玥臉色未變。傅城恆臉色未變是因為他早見慣了這樣的場麵,當年他執掌健銳營時,那些老兵油子們見他年輕,又是靠的祖宗蔭恩,因此打心眼兒裏瞧不起,他就是這樣一棍一棍將他們打得服了氣的,而且那時候誰會隻打三十軍棍?連牙fèng都不夠塞呢,至少也是一百軍棍起,所以他不但不會變色,還會為姓傅的居然還有傅旭恆這樣的軟蛋膿包而覺得羞恥!


    孔琉玥臉色未變,則是因為她覺得傅旭恆活該,且她也覺得三十棍實在太少了,就該打丫個百八十棍的才解氣,而且還該讓全府上下都圍觀的!


    不多一會兒,三十軍棍便打完了,那幾個粗使婆子也如來時那樣,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太夫人方幾步上前,趴在傅旭恆身上,大哭起來:“我苦命的旭兒啊,你父親早早撒手去了,餘下我們母子無依無靠的,隻能任人欺淩……你可千萬要撐住,不然叫我和你一雙兒女後半輩子靠哪個去……”


    三夫人也在一旁嚶嚶的哭,哭了一會兒,眼見老太夫人仍然閉著眼睛,麵色卻已緩和了幾分,隻當事情應該算是過去了,便走到門口,招呼了幾個丫頭進來,沉聲命她們:“還不快去抬了藤屜子春凳來,將三爺給抬回內室去,再叫人請大夫去!”


    雖說一顆心才經歷了好幾次大起大落,無形中對傅旭恆的心是寒了也淡了,但眼睜睜瞧著他被打成這樣,三夫人還是會忍不住心疼,所以才會比太夫人更理智更實際的去關心他的身體。


    奈何孔琉玥根本就沒打算讓事情到此為止,在她看來,傅旭恆挨的那三十軍棍比起他對藍琴造成的傷害來說,簡直就不值一提,她又豈可這般輕易便便宜了他?她說了要將他繩之以法,還藍琴一個真正公道的,就一定會做到!


    遂上前幾步擋在了三夫人的麵前,冷冷說道:“事情還沒完呢,三夫人很不必急著將人抬走,更不必急著給他治傷,反正到了牢裏,他估計也還會再受傷的!”


    短短一句話,說得三夫人臉都綠了,片刻才氣急敗壞的說道:“三爺都已被你害得挨了三十軍棍了,你還想怎麽樣?難道定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你麵前,你才會滿意?我告訴你,真逼急了我,大家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孔琉玥冷嗤一聲,“我不想看見他死,他死不死與我沒有絲毫幹係,我隻是想為藍琴討回一個應有的公道而已!才那三十軍棍是祖母還藍琴的公道,並非是我還藍琴的公道,身為藍琴的主子,最該還她公道的人便是我,我若不將那欺負她的人繩之以法,我以後還有什麽顏麵見她,還有什麽顏麵見我蕪香院乃至整個永定侯府上下幾百口子人!”


    說完轉向傅城恆,“外麵的事情我畢竟不懂,想問問侯爺,這樣的事情,是直接去京兆府報官合適,還是將京兆尹請來家裏合適?”


    傅城恆聞言,抿了抿唇,正待說話,老太夫人已搶在他之前猛地睜開眼睛,沉沉開了口,“我都已以家法處置過老三了,老大媳婦,你還待怎樣?”不論是語氣,還是看向孔琉玥的目光,都已帶上了幾分很明顯的不滿。


    孔琉玥絲毫不懼老太夫人不滿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說道:“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才祖母處置傅旭恆是依的家規,如今家規完了,自然該輪到國法了!總不能誰犯了罪,隻要家規處置一下,便可以將事情就此揭過了罷?那國家還要律法來做什麽,豈不是形同虛設?”


    老太夫人被她說得一滯,片刻才道:“可老三總是你們的弟弟,豈有為個奴才丫頭便將他送官的道理?況老三又不是不肯給那丫頭一個交代,你又何苦這般咄咄逼人。再者老三也已受到懲罰了,你就得饒人處且饒人罷……”


    “祖母此言差矣!”話沒說完,已被孔琉玥打斷,“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就因為藍琴隻是奴婢,身為主子的傅旭恆便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了嗎?若真是這樣,府裏的丫頭豈不是人人自危,且受了委屈也隻能白受著,打落了牙齒和血吞?那府裏還有什麽體統規矩可言?請祖母恕孫媳不能姑息!”


    “可你總不能一點也不顧忌整個永定侯府的明麵聲譽罷?”老太夫人立刻接道,“原本這樣的事,是哪個大戶人家不會有的?但有是一回事,鬧得人盡皆知又是另一回事了,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別人家倘或有這樣的事,藏著掖著還來不及呢,你倒好,隻恨不能敲鑼打鼓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難道在你心裏,一個丫頭的清白竟真比整個永定侯府的體麵名聲還重要的嗎?”


    頓了一頓,喘一口氣,“你也不想想,一旦此事鬧開,會對咱們家帶來什麽影響,遠的不說,就說初姐兒錚哥兒兄弟姊妹們,他們都一年年的大了,尤其初姐兒和錚哥兒,今年已經一個九歲一個八歲,說話間就該議親了,果真讓外人知道他們家竟出了這樣的醜事,還有哪個好人家會願意與他們議親?你就算不顧忌錚哥兒,你也要顧忌初華兒罷,你可是她的母親呢,哪有作母親的為了一個丫頭,就不惜賠上自己女兒終身幸福的?果真如此,似那般會媚主的奴才丫頭,就該被即刻打死!”


    此時此刻,孔琉玥真恨不得自己不是帶了二十一世紀“人人平等”理念來的,如果她是大秦土生土長的人,那麽到了這一步,傅旭恆也挨了板子也失了老太夫人的歡心,她也是時候收手了,不然再咄咄逼人下去,隻會引來老太夫人的反感。


    可她骨子裏又的確不是大秦人,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讓藍琴受了那樣的委屈,卻任兇手隻挨了一頓不輕不重的板子便算了,在她心裏,為藍琴討回公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因咬牙堅持道:“說句祖母不愛聽的話,在我心裏,為藍琴討回一個應有的公道的確比永定侯府的體麵名聲來得更重要!她的確是奴婢,但誰又是生來便是奴婢的?眾生平等,憑什麽她就要受這樣的委屈傷害?難道主子是人,她就不是人嗎?在這件事上,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的,不管要付出什麽代價,所以,隻能請祖母恕罪了!”


    見自己打也打了傅旭恆,罵也罵了,理也講了,厲害關係也分析了,孔琉玥卻依然不依不饒,老太夫人不由有些生氣了,這孔氏往常瞧著都挺沉穩懂事識大體的,她還暗中誇過她越來越能勝任永定侯夫人一職,為此還直接委了她管家,又毫不猶豫將掌家信物給了她,緣何今兒個卻這般不識大體起來?真是太讓她失望了!


    但失望歸失望,老太夫人卻又找不到話來反駁孔琉玥,孔琉玥的話已經情和理都占全了,說的是滴水不漏,且態度還這般強勢堅決,她就是再想駁回,也無從駁起,隻能拿眼看向傅城恆,語氣不善的說道:“老大,還是你來勸勸你媳婦罷!”


    在方才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對話之時,傅城恆一直都在旁邊安靜的聽著,這會兒聽得老太夫人的話,便點了點頭,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與孔琉玥道:“要不我們先回去商量一下,待商量過後,再作定奪要不要將人送官?”


    從一踏進清溪塢,瞧見孔琉玥扇三夫人耳光那一刻,傅城恆便打定主意,今兒個一定要讓她好生出一回心中之氣,他知道她氣壞了,不對,應該說是快氣瘋了,如果他攔著她不讓她出了這口氣,隻怕她會氣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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