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了?”孔琉玥一怔,忙道:“你幹娘知道了嗎?”


    瓔珞點頭,“已經知道了,說是等二門開了以後,便使人請大夫去。”


    主僕二人正說著,梁媽媽走了進來,行禮後麵露擔憂之色的稟道:“才老奴去瞧了藍琴,燒得滿臉通紅,瞧著很不好的樣子,隻怕……要盡快將她移出去才是。”


    “移出去?移到哪裏去?”孔琉玥皺眉,“她本來就是因過了風才生的病,要是再過了風,何況咱們的宅子那邊又沒使人去灑掃,離府裏又少說得一個時辰的車程,這麽一顛簸,便是小病也顛成大病了!”


    梁媽媽點頭道:“夫人這話兒老奴何嚐沒想過?但隻風寒之病可大可小,萬一她讓其他人也染上了呢?”


    孔琉玥搖頭:“哪有媽媽說得那麽嚴重。罷了,我瞧瞧她去!”這會兒才卯正,離開二門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再加上去請大夫來回所花的時間,至少得三個時辰,到時候藍琴指不定小病也給拖成大病了,還是她親自去瞧瞧的好。


    孔琉玥說完,便命珊瑚取了大毛衣裳穿好,逕自去了後罩房。


    梁媽媽見狀,隻得也帶著瓔珞等人跟了上去。


    方走到白書和藍琴的房間外,就聽得裏麵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斷斷續續叫著:“不要……不要啊……”正是藍琴的聲音。


    孔琉玥的心一下子莫名的揪了起來。


    就聽得梁媽媽道:“白書快出來,夫人來了!”


    片刻,便見白書開門走了出來,一出來便對著孔琉玥屈膝行禮,“夫人,您來了……”話音未落,淚水已是成串的掉下。


    孔琉玥的心揪得越發的緊,忙問道:“藍琴怎麽樣了?”看白書這幅樣子,藍琴一定病得不輕。


    果然白書哽咽道:“上半夜時還好,一直都安安靜靜的睡著,到了下半夜,卻忽然發起熱來,滿嘴的胡話兒,我想著半夜三更的也沒法子請大夫,因此就沒有驚動梁媽媽,想著等天亮以後再請大夫不遲。因此隻擰了帕子給她冷敷,誰知道我才一挨著她,她便哭喊起來,滿嘴叫著‘不要不要’的,手也在空中亂舞。我試了幾次,都是這樣,隻能將我的被子一併給她蓋了,就在床前守著她,打算等天一亮便回梁媽媽去,誰知道瓔珞和梁媽媽就先後來了。”


    說話間主僕一行已進了內室。


    因是一等大丫鬟,白書和藍琴住的屋子布置得並不差,約莫有二十平方米,擺著黑漆家具,掛著官綠色的幔帳,靠窗的高腳凳上還擺著一盆嬌黃鮮艷的迎春花,把屋子點綴得充滿了生機和情趣。


    藍琴就躺在用四扇雕花木柵開的裏間的一張黑漆床上,麵色蒼白,嘴唇幹裂,隱隱還有幾分血絲,烏黑的頭髮也不知是被淚水還是汗水給浸濕了,有幾縷正淩亂的貼在她的臉上,襯得她一張本就煞白的臉更是毫無血色,瞧著竟是半點生機也無,哪裏還有平常的俏皮活潑勁兒?


    旁邊還有一張同樣款式和花色的床,顯然是白書的。


    似是感覺到有人靠近,藍琴的聲音忽然大了些:“不要過來,啊……不要過來,嗚嗚嗚……”卻更悽慘了些。


    白書聽了,不由越發紅了眼圈,哽聲與孔琉玥道:“一旦我靠近她,她就這樣哭喊,弄得後來我都不敢靠近她了,也不知道她到底燒到了什麽程度。”


    孔琉玥麵色沉重的點了點頭,輕聲命眾人:“你們都站在原地不動,我瞧瞧她去。”


    梁媽媽忙道:“夫人,還是讓我去看罷,萬一藍琴不小心碰著您哪裏了……”


    話沒說完,已被孔琉玥打斷,“她在病中,能有多大的力氣,就算是不小心打著了哪裏,料想也不會有大礙,媽媽不必擔心。”


    梁媽媽還想再勸,見孔琉玥一臉的堅持,隻好作罷,眼睛卻是一刻也不敢離開藍琴,打算一旦她有個什麽動作,便上前護住夫人去。


    孔琉玥並不若梁媽媽那般緊張,發燒的人她見得多了,藍琴這樣的並不算好過分,因此她很快便走到床前,將手伸進藍琴的被窩,打算將她的手拿出來探探脈。


    誰知道她的手才剛一挨上藍琴的身體,藍琴就一下子尖叫起來:“啊……不要碰我,不要碰啊……”嘴上尖叫還不算,雙手也開始在空中亂舞起來,整個人都似忽然間癲狂了一般。


    孔琉玥一個不妨,被她打在了肩胛上,當場痛得“哎喲”了一聲。


    後麵梁媽媽幾個見狀,都唬了一大跳,忙搶上前急急問道:“夫人,您沒事兒罷?”


    孔琉玥深吸一口氣,搖頭道:“我沒事兒。白書、瓔珞,你們兩個把藍琴按住,梁媽媽,你吩咐人準備熱水去,我瞧著藍琴的樣子,隻怕出了不少汗,想必中衣都浸濕了,得給她先換過了衣衫才是,不然隻會越發加重她的病情。”


    梁媽媽忙答應著去了。這裏白書和瓔珞方雙雙上前,不顧藍琴的掙紮和哭喊,強行將她按住了。


    孔琉玥就忙上前捋起藍琴的袖子,給她把起脈來。


    把脈的結果讓她鬆了一口氣,不過隻是尋常的風寒,隻要吃幾貼藥下去,再好生休養兩日,應該就可以大好了。


    她正要將藍琴的袖子給放回去,無意卻瞥見她白玉一般的手腕上一片青紫,心裏下意識一緊,因忙將她的袖子又往上捋了一截,就見除了那一大片青紫之外,她的手腕上竟還有幾個清晰分明的牙印,襯著雪白的肌扶,顯得觸目驚心。


    孔琉玥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一個可怕的念頭隨之閃過她的腦海,以致她整個人都瞬間發起冷來。


    她不敢往深了想,但事實又由不得她不往深裏想,因顫抖著手解開了藍琴的衣襟,——彼時她方發現,藍琴的前襟一看就有被人撕開過的痕跡。


    就見本該潔白無暇的前胸上,此刻卻滿滿都是或青或紫、或深或淺的牙印並手印,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


    很顯然,藍琴被人強暴了!


    難怪她滿嘴叫著“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而且整個人都一夜之間凋零了,一切的一切,都忽然有了答案!


    132


    在藍琴的掙紮和哭喊聲中,淚水瞬間模糊了孔琉玥的雙眼。


    悲憤、自責、愧疚、惱怒……種種情緒齊齊湧上她的心頭,讓她忽然間有一種想要大喊大叫,破壞點什麽的衝動!


    她想到了藍琴的伶牙俐齒,想到了她的心直口快,想到了她的心靈手巧,還想到了她和白書一起跪在她的麵前,說她們不想當通房,她們想當她的管事媽媽,想服侍她一輩子……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會想要殺人!


    “瓔珞,你去把你幹娘叫回來!”孔琉玥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


    瓔珞和白書也早已自藍琴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裏,瞧出了一些端倪來,此刻都已是淚流滿麵。聞得孔琉玥的話,瓔珞忙點頭無聲的應了,然後捂著嘴走了出去。


    這裏孔琉玥方又空洞的問白書道:“你說昨兒個藍琴是去了外麵一趟回來後,才這樣的,你知道她是去了哪裏嗎?”


    白書想了想,哽咽道:“昨兒個用了午飯沒多久,清溪塢就來了個媽媽,說她們院裏郭姨娘的丫頭和戴姨娘的丫頭吵起來了,偏生兩位姨娘都不理,三夫人和孫媽媽又不在,她們又不敢去書房驚動了三爺,因此想請我們這邊去個能說得上話兒的鎮一鎮。我當時因為手上有事走不開,所以叫了藍琴去,然後……”


    她說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早知道會如此,我就不該讓她去,我就該自個兒去的,誰都知道她生得好,不比我姿色平平,早知道我就該自個兒去的……”


    孔琉玥聽得這裏,還能有什麽不明白呢?內院除了那幾個成年的男方子以外,向來都是男人止步的,而今兒個傅城恆去了伏威將軍府吃喜酒,傅希恆則因田莊上的事,前幾日便去了京郊的大興縣,傅頤恆白日裏都是要去國子監讀書的,也不可能在家裏,偏偏藍琴又是去的清溪塢,兇手是誰,根本就毫無懸念!


    白書的哭聲猶在耳邊,“我真的不該讓她去的,夫人,您罰我罷,您重重的罰我罷……”說著已重重跪到了地上去。


    然而孔琉玥卻忽然間覺得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了。她的整個身心都已被熊熊的憤怒所填滿!


    彼時珊瑚也已過來了,瞧得此情此景,唬了一大跳之餘,約莫猜到了怎麽一回事,也一下子紅了眼圈,正不知道是該上前去瞧藍琴,還是該去攙白書起來,還是去勸孔琉玥之時,冷不防就見有血從孔琉玥的手裏滴到地上。


    “夫人,您手上怎麽會有血……”珊瑚唬了一大跳,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了,上前幾步一下子拿起孔琉玥的手,小心的掰了開來。


    就見孔琉玥的手心裏已然被她的指甲刮出了幾道血痕,其中有兩道最重的,彼時猶正往外滲著血。


    珊瑚一下子急白了臉,自襟間取了自己的手絹兒,便要給孔琉玥包紮,又一疊聲的叫地上仍哭個不住的白書,“白書姐姐先不要哭,夫人的手傷了,你還是快點去正房給夫人取藥膏來是正經!”


    她們是奴婢,就是天塌下來,也要把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因此珊瑚才會對白書說了這麽一番話。


    而白書因打小兒跟藍琴一塊兒長大,那情分是真的不是親生勝似親生,是以才會那般自責,但她跟珊瑚一樣,也知道她們是奴婢,夫人再是寬和大度,她們也不能忘了本分,遂在聞言後,糙糙用衣袖擦了一把淚,便要往正房取藥膏子去。


    “回來!”卻被孔琉玥忽然出言給喚住了,“不過一丁點兒皮外傷罷了,我並不覺得痛,不必理會了!”


    她的聲音已經冷靜了下來,至少不再像方才那麽空洞了,“珊瑚,你去看看梁媽媽怎麽還沒回來!”


    “是,夫人。”珊瑚屈膝輕聲應了一聲,轉身正要去,就見梁媽媽已同著瓔珞小跑著進來了,母女兩個都是氣喘籲籲的,臉色卻都有些發白。


    梁媽媽和瓔珞上前給孔琉玥行禮,“夫人……”


    話音未落,已被孔琉玥冷聲打斷,“梁媽媽,你看看藍琴的下麵,看她是不是真的……”說到這裏,到底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原本這樣的事,由她來做是最合適不過的,撇開旁的不談,她首先是一個大夫,如果藍琴下麵受了傷,她也好第一時間為她診治,讓她不至於在心靈受到了巨大戕害的同時,還要承受身體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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