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傅城恆見她星眸微飭,一副說不出的慵懶撩人樣兒,不由有些心癢,但想著這裏始終是佛門清靜之地,不好太孟浪,偏生就任她這般睡過去,自己一個人又委實無聊,於是決定與她說會兒話,把瞌睡混過去也就完了。


    不期想起這進院子正是去年三月他第一次見她之地,因說道:“你肯定不知道成親之前,我就已見過你了,並且就是在這間屋裏罷?”幸好那次他來了,不然,他就要一輩子錯過她了!


    孔琉玥本來眼瞼都快要耷落在一起了,冷不防聞得他這話兒,睡意下子去了七八分,“你說什麽?”說話間心念電轉,已是明白過來了是怎麽一回事,不由大發嬌嗔:“原來你那麽早就偷看過我了,可我卻一直到成親之日才第一次見到你,真是不公平!”


    傅城恆就笑著湊了上去:“那我現在讓你看回來,總可以了罷?”被孔琉玥毫不客氣將他的臉給推開了。


    兩個人又你來我往的耍了幾回花槍,到底顧念著不能擾了佛門的清靜,方正色說起話兒來。


    130


    從普光寺回來後,孔琉玥投入到了為傅旭恆二十五日納郭宜寧的忙碌當中。


    本來納個妾實在沒什麽可準備的,且又是小叔子納妾,就是要忙,也不該孔琉玥這個當大嫂的來忙,而該三夫人這個當大老婆的來忙。


    偏生三夫人又因連日來晝夜照料病中的傅旭恆而累“病”,“犯”了胃疼的老毛病,躺在床上起不來,三房又沒別個可以主事的,且孔琉玥又是當家主母,事情便自然而然落到了她頭上。


    說是納個妾沒什麽可準備的,畢竟是太後賜的,該做的麵子情兒還是要做到:灑掃屋子,粉牆,重新塗油漆,裏裏外外換上桃紅的幔帳,還有家具被褥坐墊,挑選伺候的下人之類事……到底還是讓孔琉玥忙了好幾日,才算是大體準備得差不多了。


    在此期間,邵公子請的媒人去了柱國公府求親,尹大老爺又親自見過了邵公子,覺得很是喜歡,於是當場拍板定下了二人的婚事,請欽天監看過之後,將婚期訂在了來年的三月十八。


    如此尹慎言的終身總算是有靠了,孔琉玥方長長鬆了一口氣,覺得到底沒有辜負了當日周姨娘那番囑託。


    又過了兩日,便到了正月二十五日。


    因是三房納妾,說穿了與別房根本沒有關係,因此除了清溪塢以外,別的房頭都是平日裏怎麽樣,如今仍怎麽樣。


    隻外院稍稍要忙些,就算如今傅旭恆已是白丁,畢竟還是傅城恆的弟弟,永定侯府的三爺,自然有人會上趕著來巴結,以致本來隻準備了四桌宴客席麵的,結果臨時又加了兩桌。


    清溪塢內。


    “……夫人,眼看就要戌時了,您還是聽媽媽一句,且起身來妝點了罷,待會兒新人還得給您磕頭敬茶呢!”孫媽媽正小心翼翼的勸著三夫人。


    三夫人麵朝裏躺在床上,隻把一個後腦勺對著孫媽媽,半晌才冷笑道:“她是個什麽東西,不過一個先jian後娶的賤人罷了,也值當我特地為了她妝點打扮?呸,她也不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孫媽媽聞言,暗嘆一口氣,那郭姨娘的確可恨,畢竟是太後懿旨賜的,且三爺之前也再三叮囑過夫人,好歹將麵子情兒做足,連日來夫人因“病”臥床將一應瑣事都推給大夫人已惹得三爺頗為不悅,說夫人不識大體了,再這樣下去,夫人可就要越來越失卻三爺的心了!


    因繼續陪著小心勸道,“她是不配,可畢竟是太後賜下的,且三爺又再四叮囑過夫人,夫人不看僧麵看佛麵,就瞧在三爺的麵子來,還是快快起來罷,反正三爺都說過是一定不會踏進她屋裏一步的,您又有什麽好擔心的?正是該借她敬茶之際,好生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什麽叫‘妻’,什麽叫‘妾’呢!”


    好說歹說,到底勸得三夫人坐了起來,由孫媽媽和丫鬟們簇擁著進到淨房,妝點打扮去了。


    再說外院,因是納妾,無須傅旭恆親迎,遂隻派了一頂簇新粉轎,六個吹鼓手,兩個喜娘,並兩個執事扛著大紅雙喜字的牌子,便迎親去了。


    威國公府離永定侯府不過四五條街,因此不到戌正,轎子已接了新人,一路抬著到了永定侯府的西北角門下。


    “……回夫人,淩總管才使人來說,花轎已經進門了。”


    三夫人正坐在妝檯前由丫鬟們服侍著梳頭,就有小丫鬟進來戰戰兢兢的稟道。


    三夫人眉一挑,冷笑道:“來了就來了,不過一個奴才秧子罷了,難道還要我親自去迎不成?”


    嚇得小丫鬟低垂下了頭去,不敢則聲。屋裏其他人也都忙眼觀鼻、鼻觀心的低下了頭去。


    孫媽媽看在眼裏,就吩咐一旁的海玉,“去書房瞧瞧三爺換好了衣服沒有,若是換好了,過來稟一聲。另外,再使人去瞧瞧茶沏好了沒。”因三夫人“病”了,怕過了病氣給旭恆,便提出要搬到西廂房去,傅旭恆卻主動搬去了自己的小書房,故孫媽媽有此一說。


    海玉聞得孫媽媽吩咐,如蒙大赦,忙屈膝應了一聲“是”,作速離去了。


    這裏孫媽媽方又賠笑著小心翼翼問三夫人道:“夫人看是戴這對赤金鑲紅寶鐲子,還是這對羊脂玉鐲?”


    三夫人一身柔光閃閃的海棠紅妝花褙子,頭上插著金釵步搖,紅寶石累絲銜珠鳳釵,耳上墜著紅玉鴛鴦耳墜,滿目琳琅的紅色將她妝點得甚是華貴,端的是氣勢逼人。


    見孫媽媽問,三夫人也不說話,隻是直接自己動手撿了那對赤金鑲紅寶石的鐲子戴上,哼,她就是要讓那個姓郭的小賤人看看,隻有她這個正室夫人才配穿戴紅色,至於她,既是粉轎進的門,且等著一輩子穿粉紅色罷!


    孫媽媽見狀,約莫猜到了三夫人的心思,一時間卻不知道該以何話來解勸的來。


    正發愁之際,海玉回來了,行禮後稟道:“回夫人,三爺已經收拾妥了,已經過去正房了,請夫人直接過去即可。”


    三夫人聞言,冷笑一聲,向孫媽媽道:“看來有些人已是迫不及待了!”


    孫媽媽不知道該以何作答,好在三夫人也不等她作答,已經冷哼一聲,抬腳往外走去,孫媽媽見了,方鬆了一口氣,忙忙跟了上去。


    三夫人被簇擁著去到正房,就見已換過一身嶄新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長袍的傅旭恆已坐在那裏了。畢竟是病了一場,傅旭恆看起來瘦了不少,整個人也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看在三夫人眼裏,又禁不住心疼起來,方才的怒火倒是瞬間去了三四分。


    正想上前去好生說幾句話,就有婆子跑進來:“三爺,三夫人,轎子已經進了咱們院門。”


    伴隨著婆子的話音落下,郭宜寧的轎子已經從清溪塢的後門進來,很快停在了正房的台階前。三夫人才去了的那幾分怒氣,便瞬間又全部回了籠,且還有比剛才更盛的趨勢,因恨恨的坐到了傅旭恆對麵的榻上。


    孫媽媽就忙領著丫鬟們出去,將穿著粉紅色褙子的新人從轎中扶出來,扶進廳堂裏,然後掀開了蓋頭。


    郭宜寧那張顯然是精心妝點過,隱約可見幾分喜悅和嬌羞之色的臉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三夫人見了,就忍不住冷笑起來,不過就是當個妾而已,有什麽好值得喜悅的,果然是小門小戶出身,就算是人為的頂了個國公府小姐的名頭,依然上不得台麵!


    於是便隻是冷著臉,半天都不說話。


    這種時候她是有意不說話,傅旭恆則是不好說話,畢竟是內院的事,且他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便隻是麵無表情的坐著,打算看她能作到什麽時候。


    屋裏的空氣就漸漸變得沉悶起來,讓人隻覺得喘不過氣來。


    孫媽媽看在眼裏,不由著急起來,夫人就算要給新人立規矩,也要等新人敬了茶,待三爺離去之後再立啊,這樣硬撐著不讓新人敬茶算什麽呢?豈不是活生生在將三爺往新人那邊推呢,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是喜歡不聽話女人、又有哪個男人是不喜新厭舊的?


    因一麵拚命給三夫人使眼色,一麵笑道:“三爺,夫人,新姨娘該給您二位敬茶了!”


    傅旭恆方呼籲了一下,點頭低應了一聲,“嗯。”


    一旁井月便忙在孫媽媽眼神的示意下,將一塊跪墊放到了郭宜寧的麵前,海玉則端著一個放了兩杯青花纏枝紋茶盅的托盤上前。


    進門後便帶著一臉嬌羞偷覷傅旭恆的郭宜寧到這會兒才意識到“妾”的真正含義,不能穿大紅嫁衣,花轎不能走正門,而且花轎隻能是粉色;也不能跟夫君對拜,而是要跪著給他敬茶;甚至連蓋頭都不能由他親手揭起!


    郭宜寧臉上的嬌羞一下子去了個七七八八,但思及昨兒夜裏她親生母親與她說的話“過去之後,你惟一能依靠的便隻有夫主了,你記得凡事都要順著他,盡量討他喜歡,早日生下兒子,你的終生方算有了著落”,便還是低眉順眼的盈盈跪下,接過海玉手裏的茶,高興趣過了頭頂,嬌聲說道:“爺,請喝茶。”


    她自認自己的聲音甜美得緊,卻不知屋裏除了傅旭恆這唯一的一個男人外,餘者都是女人,自然不會覺得她的聲音誘人,反而是一聽便不由睚主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偏偏唯一的男人傅旭恆心裏又委實厭惡她的緊,隻要一看到她,便會想到初六那日自己是如何被傅城恆和晉王妃算計了的,因此也是沒好臉子。


    於是隻是接過茶盅象徵性的抿了一口,扔下一句:“我回書房了。”便起身大步流星而去了。


    三夫人見狀,眼裏方有了一絲喜色。


    反觀地上跪著的郭宜寧,卻是連僅剩的那二三分嬌羞和喜色都蕩然無存了,又見一屋子的下了都拿或是不屑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看著自己,寬大衣袖下的指甲,更是幾乎就要嵌進肉裏了。耳邊同時浮過昨兒個夜裏親生母親與她說的另一番話“雖說你是太後懿旨賜進門的,但妾就是妾,是無論如何都比不得正頭夫人的,況說句不好聽的,京城裏又有誰是不知道你底細的?隻怕正房夫人會百般刁難你。你也不要怕,隻需時刻記得,你是太後娘娘賞的,不比旁人,隻要不做得太過分,那位正房夫人便奈何不了你,所以該擺的威風還是要擺,該爭的還是要爭,萬不能叫人欺負了你去,明白嗎?”


    想著反正傅旭恆也不在跟前兒了,她就是表現得再嬌弱再撩人,也沒人看了,那她為何還要白受氣?當下也不待孫媽媽招呼起身,便逕自站起來,走到三夫人麵前跪下,語氣生硬的敬茶道:“姐姐,請喝茶!”——再是不願意白受氣,這點最基本的規矩她還是懂的,但心裏多多少少都有氣,因此語氣便不怎麽好,而且也不是用的敬語“夫人”,而是像一般貴妾那樣,直呼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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