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你想出這個方子來,這幾日我頭髮已掉得沒先厲害了。”老太夫人接過小丫頭子遞上的絹子拭了嘴,才笑向孔疏玥道。


    孔疏玥笑道:“哪是我想出來的方子,是前兒個在一本書上無意看到的。”對老太夫人心冷歸心冷,該盡的心力還是要盡的,三房之所以那麽得老太夫人喜歡,不過就是嘴甜會討好人罷了,她雖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厚臉皮,為達目的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拿其當上司一般對待,做一些力所能及又不會讓自己接受不了的事,來讓其高興高興還是可以的,畢竟與其關係好了,對她對長房都隻會利大於弊,況傅城恆必定也想看到老太夫人開心。


    盧嬤嬤便笑著插言道:“不管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從書上看來的,難得的是大夫人這份心!”


    正說著,小丫鬟進來稟告:“太夫人和三夫人並三小姐四少爺到了!”


    就見太夫人領著三夫人傅釗並整個年都未在人前露過麵的顏華魚貫走了進來。


    行禮問安後,三夫人因說道:“顏姐兒前幾日已是大好了,但因太醫說還不能見風,所以又將她多在屋裏拘了幾日,才帶了她過來給祖母請安。”


    顏華今日梳了個丫鬟,穿了件大紅底繡牡丹花的小襖,項上掛了赤金如意的項圈,看起來雖麵色紅潤,卻比年前瘦了一些,瞧著倒真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


    聽得三夫人提及她,不待三夫人吩咐,顏華已撲進了老太夫人懷裏,嬌聲嬌氣的說道:“太祖母,顏姐兒這麽長時間沒見著您,都想您了,您也想顏姐兒嗎?”


    老太夫人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太祖母也想你了!”吩咐盧嬤嬤,“讓廚房中午做幾道顏姐兒愛吃得菜來,我瞧著她都瘦了,得好好兒補補才是。”


    盧嬤嬤忙答應了。


    顏姐兒聞言,便不自覺咽了咽口水,道:“我要吃清炒蝦仁、白果羊肉、冬筍玉蘭片、火燻肉……還有以前大伯母曾做過的那個雙皮奶並蛋撻,還有……”


    “顏姐兒!”話沒說完,已被三夫人板著臉打斷,“太祖母麵前,誰教你這般沒規沒矩的?還不給我站好呢!”


    “……哦。”顏華聞言,不由滿心的委屈,她都餓了兩天了,好容易到了太祖母這裏,可以把這兩日沒吃到的東西吃回來,偏生娘又不讓,還罵她……想著想著,不由紅了眼圈,嘴巴也嘟了起來,瞧著一副可憐得不得了的樣子。


    老太夫人看不得她這個樣子,忙嗔三夫人道:“她小人兒家家的,沒想叫她從神兒似的這規矩那規矩的做什麽,她既想吃,就讓廚房做了來便是,什麽大不了的!”又笑著哄顏華,“好孩子,別委屈了,到了太祖母這裏,想吃什麽隻管說便是。”哄得顏華破涕為笑,方讓落翹帶了她和傅釗去西廂房找初華姐弟幾個玩兒。


    三夫人見狀,生恐顏華跟初華等人一塊兒玩時說漏了嘴,很想不讓她過去的,但目光一接觸到老太夫人的笑臉,又覺得還是不要說了的好,老太夫人疼愛顏華,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老太夫人瞧著落翹領著顏華姐弟離開後,方又看向太夫人和三夫人說道:“你們都過來了,老三那裏誰照顧?我不是前兒個就說了,讓你們早晚不必再依例上來,隻管照顧好老三便是的嗎?”


    太夫人麵色憔悴,但仍強笑道:“他才吃了藥睡下了,所以我們才過來的。”


    三夫人瞧著比太夫人還顯憔悴,道:“昨兒個夜裏發了一次汗,今晨已是輕省了些,也知道餓了,吃了半碗白粥,又喝了藥,才又睡下了。看來李太醫果然說得不錯,三爺身體底子好,此番之病雖來勢洶洶,倒也不妨事,頂多將養個十天半月的,便有望大愈了。”


    大前夜還說傅旭恆病得嚴重,‘隻怕沒個三二月的好不了’,今兒個便已是‘輕省了些,頂多將養個十天半月便有望大愈’,看來婆媳二人都記得今兒個新年後第一天上朝的日子,也是傅城恆遞摺子為傅旭恆請辭的日子,所以才說這些話來給老太夫人敲邊鼓。


    孔疏玥暗自冷笑,麵上卻不表露出來,仍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那可真是可喜可賀!等到三弟大愈後,便可以好生孝順祖母和母親膝下,也可以好生陪伴三弟妹和教養釗哥兒顏姐兒了!”


    老太夫人當日當著眾人的麵,“被”同意傅旭恆請辭後,心裏其實是不無後悔的,她也知道自己早晚都有走的那一天,等到自己走後,誰知道傅城恆會如何對待太夫人母子?因此當夜就打定主意,等過一陣子後,一定要讓傅城恆再為傅旭恆謀個官位。


    她是這麽想得,方才聞得太夫人和三夫人的話,見二人麵色可憐後,也是打算這麽說以讓她們安心的。


    但在聽完孔疏玥的話後,她說不出來了,想起了那天晚上盧嬤嬤勸她的話‘您就是這樣,總是凡事都想人人好,但這世上哪有那麽十全十美的事?老奴說句僭越的話兒,您老是這樣扶弱不扶強,久而久之,弱是隻會越發依賴您,不知道自己上進,而強的也隻會覺得您偏心,與您越來越離心,何苦來呢?……不是已說好以後都不管這些事了嗎,既然說到了,就該做到才是!您已經七十四了,說句不好聽的,又還能有幾年好活?何苦要弄得自己這般累呢?’


    盧嬤嬤還說,‘不知道您老發現沒有,您越是憐惜太夫人和三爺母子,他們便越是……忘了本分,惹得侯爺越發生氣,然後便總是忍不住有所動作,而一旦侯爺有所動作,太夫人和三爺母子又總是弱勢的那一方,然後您又越發憐惜他們,又惹得侯爺越發心冷,這根本已是一個惡性循環了!說來王妃和侯爺都是自小在您身邊長大的,他們是什麽樣的人,您還不知道?隻要人不犯他們,他們是絕不會犯人的,您又何苦非要去操心將來自己都看不到了的事呢?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哪一天真惹惱了王妃和侯爺,您在一天,還能護著太夫人三爺一天,您要是哪天不在了,可就……,倒不如從現在開始,就什麽都別管了的好,指不定府裏就有另一番景象了呢?’


    盧嬤嬤這一番話實在不好聽,當時便惹得老太夫人生了氣,喝命她退下了,但待她退下後,老太夫人一細想,又覺得她這番話實在很有道理,如今府裏的局勢,說穿了可不就是因自己心軟而造成的?她心裏其實也知道,也想過要改變,但每次都是想的和做得大不一樣,到頭來反倒弄得一團糟。


    因此這會兒聽完孔疏玥這明顯是帶著意氣的話後,老太夫人到底及時剎住了車,將已到嘴的話都咽了回去,順著孔疏玥的話道:“自出仕以來,老三成日裏不是忙著就是忙那,倒還真沒真正清閑過,如今得了這個機會,正好可以好生鬆散鬆散!”


    太夫人和三夫人都沒想到老太夫人會順著孔疏玥的話說,都是一怔,臉上還有幾分掩蓋不住的難以置信。


    片刻,還是三夫人先回過神來,暗自腹誹說到忙,誰又能忙得過大哥去之餘,隻得強笑著附和老太夫人道:“是啊,祖母說的是,三爺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好生鬆散鬆散,也可以日日承歡祖母膝下,好生孝順祖母了!”


    頓了一頓,又笑道:“說來自打三爺出仕以來,我又是要管家,又是要忙著照顧三爺,還要照顧顏姐兒釗哥兒的,尤其年前顏姐兒又病了,我一時間還真是有些分神乏術,隻怕大嫂如今的感覺也跟我當初一樣的吧?橫豎如今三爺閑下來了,也有更多的時間孝順祖母和母親,教養顏姐兒和釗哥兒了,顏姐兒也已大好了,所以我想著,就不必再勞煩大嫂了,畢竟大嫂每日裏既要伺候大哥,又要孝順祖母和母親,已經夠累了,不比我閑著也是閑著,倒是正好可以打理家下那些瑣事,未知祖母和母親意下如何?”


    原來又是特意帶顏華過來,又是提及傅旭恆的身體狀況敲邊鼓這些都是次要的,太夫人和三夫人費了這麽大的周折,其最終目的卻是為了能要回管家大權!


    孔疏玥幾乎就要忍不住冷笑出聲了,她們真當自己是太陽,而旁人都是向日葵,都該圍著她們轉、都該順著她們的意思是不是?


    她根本不看老太夫人是何表情,之事看向三夫人淡淡說道:“三弟妹客氣了,主持府裏的中饋本舊事我應當應分的,又如何敢當‘勞煩’二字,倒是勞煩三弟妹代我們長房管了這些年的家,委實辛苦了,晚間待侯爺回來了,我一定說與侯爺,請他親自備了厚禮,以答謝三弟妹這麽幾年以來的辛勞!”


    以主母的口氣反客為主的跟她說‘勞煩’,她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立場,配是不配?!別忘了她才是永定侯府真正的當家主母、女主人,若是她堅持不放權,就算是老太夫人,也不見得就好說什麽!


    早在傅旭恆“病重”的那一晚,三夫人就已領教過孔疏玥的強勢了,因此這會兒再聽到她這番綿裏藏針的話,倒也並不意外,仍是麵帶笑容,“侯府不是大嫂一個人的家,也是我們所有人的家,自然人人都有責任和義務讓它變得更好,並不存在哪一個人做哪件事是應當應分的說法,要我說,每個人都是應當應分的,大嫂也不必特意謝我,我記得您前不久還說過,上有祖母和母親兩層長輩,這個家我們作小輩的不過隻是幫著管管而已,具體怎麽樣,還得看祖母和母親的意思,大嫂不會這麽快就忘記自己曾說過的話兒罷?”


    三夫人早料到孔疏玥不會輕易放權了,權利這種東西,可是會上癮的,誰嚐過了那樣的滋味還捨得放手?不過沒關係,誰管家最終能說了算的,還有祖母一人,隻要祖母還屬意她管家,那她孔氏就算說什麽,也隻得百搭!


    “說來老大媳婦你是長嫂,的確該主持府裏中饋的,但隻你畢竟還年輕,於經驗始終欠缺了一些,”三夫人話音剛落,太夫人便笑接道,“依我說,還是再多磨礪幾年,待經過見過的事多了,再正式接受主持中饋也不遲。娘,不知您老意下如何?”說完看向上首老太夫人。


    如今傅旭恆丟了官職,三房於明麵上來說,便是再無收入,隻能靠著月例過日子了,就算有老太夫人的疼愛,府裏的下人們誰不是生了一顆富貴心兩顆體麵眼、見風使舵的主兒?假以時日,還有誰會將他們放在眼裏?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要盡快奪回管家大權,這也是她們來樂安居便商量好的。


    孔疏玥依然不看老太夫人,仍是一臉淡淡的應對太夫人的話:“母親說得對,我的確還年輕,於經驗上始終欠缺一些,但相信這些日子以來我的能力大家都已是看在眼裏了的,我有沒有這個主持中饋的能力,相信大家心裏都自有公論了,再說回經驗,誰又是生來便有的?便是三弟妹,不也是慢慢累積起來的?正如母親所說,我是長嫂,更是永定侯夫人,的確該主持府裏的中饋,我當仁不讓。以前是歷史原因造成的,我們就不去說它了,如今既然我已經進門了,該我承擔的責任我便絕不會推諉,不然傳了出去,讓人說我隻顧自己躲懶受用,不承擔自己應當應分的責任還是小事,帶累得人說我們永定侯府沒有規矩體統,可就是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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