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說來,依照大秦律,傅城恆已經襲了永定侯之爵,那他就是永定侯府惟一的男主人,永定侯府至少已有九成是他的了。自此,他這一支便是永定侯府的嫡支,其他房頭則隻能算旁支了,以後儲裏便隻能由他一個人說了算,包括分家產之類事,他如果給下麵的弟弟們多分一些,那是他的情分;他如果少分一些,那也是應當,隻要不是不分,旁人便不能說他的嘴!


    可現在,老太夫人卻提早做了這樣的安排,撇開涉及到的大筆銀子錢不說,老太夫人此舉簡直就是在直接說她不信任傅城恆,剝奪了他身為長兄的權利,簡直就是在直接偏袒三房和四房了,也難怪傅城恆會生氣!


    想穿了這一節,孔琉玥就越發明白當初晉王妃緣何會說老太夫人並不僅僅隻是他們姐弟的祖母了。老太夫人或許也疼愛晉王妃和傅城恆,但同樣的,她也疼愛傅旭恆和傅頤恆,有可能她看著晉王妃作了王妃,傅城恆襲了永定侯爺的爵位,他們姐弟兩個如今都生活得很好,因此心裏可能更偏向傅旭恆兄弟也未可知。


    老人家大多都是憐惜弱小,扶弱不扶強,希望自己的兒孫們每個人都過得好的,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可老太夫人顯然忘了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傅城恆和倒傅旭恆並不是一個媽生的,並且因為各種內因外因,二人之間雖為兄弟,甚至連最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在老太夫人眼裏,他們都是她的孫子,可在他們彼此的眼裏,雖說不至於恨對方至死,至少也是恨對方恨得咬牙的,這樣的所謂“親兄弟”,老太夫人難道還想他們共處一個屋簷下相安無事嗎?


    或許,她老人家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提前做了一番安排,可她的這番安排,明顯就對傅城恆不公平,倒不是說在錢財上,孔琉玥相信傅城恆並不看重這些身外之物,——他又不是那等無能之輩,相反,他很有能力,就看五城兵馬司被他治得水潑不進,就可見一斑,關鍵隻在於老太夫人的態度讓他寒了心!


    一直到見傅城恆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後,孔琉玥才再次開了口,輕聲問道:“那你是怎麽應答祖母的?”


    傅城恆緊抿薄唇沉默了片刻,才低低道:“我娘去世時,我才一歲多,姐姐也就隻三歲,父親待一年孝期滿了之後,便娶了那一位進門,一個多月以後,那一位便診出有了身孕,父親喜之不禁,哪裏還顧不得理會我們姐弟?是祖母把我們接到身邊養活,一直到姐姐和我先後年滿了十歲,分了院子,我們才沒再住樂安居的……當年請封世子的……祖母待姐姐和我的思情,我一輩子都記著,我不想辜負她……”


    也就是說,他應下了老太夫人的要求?


    雖然彼此隻相處了三個月,但孔琉玥卻覺得,傅城恆雖然外表看起來冷冷的,但實際上,他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隻要是他珍視的人,他就會竭盡所能將其照顧保護得很好,且在這樣的感情麵前,他也把物質的東西看得很輕……所以對於她來說,這樣的結果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情裏之中。


    她笑著說道:“既然已經應承下了祖母的要求,那就不要再不痛快了,反正隻是一些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去的。況我們自己又不是掙不來,且也不是全部分給了他們,我們問呢 也有一份的,那我們的生活就不會有什麽改變。你也不要再生氣了,明兒還要早起呢,我讓人進來鋪了床,早些歇了罷?”


    一席話說得傅城恆麵露詫異,片刻方遲疑的道:“你不生我氣?”


    孔琉玥也有些詫異,反問:“我為什麽要生你氣?”


    傅城恆抿了抿唇,才道:“祖母的意思,是將府裏的產業分作四份,我占五五成,二弟半成,三弟和四弟各兩成……本來咱們這樣人家,大多都是分給庶子幾千兩銀子,也就合情合理了……我聽了祖母的話後,想著二弟這些年來了了家裏忙裏忙外的,身上也隻捐了個同知的虛職,果真將來分出去,隻怕日子不會好過,且二弟又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憑什麽那兩個所謂嫡出的就要比他分得多得多?因此提出從我的五五成裏,再拿出半成分給二弟。我這樣沒跟你商量,就將本該九成以上屬於我們的財產分了將近一半出去。你難道不該生我氣?”


    據他所知,女人從多都是斤斤計較的,就算是晉王妃和已故去的卦氏,也偶爾在他麵前因財物的事抱怨過,因此他有些擔心孔琉玥也這樣。當然,就算她真這樣,他也不會怪她,他現在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總覺得她無論做什麽,都是對的,都是可愛的!


    孔琉玥聞言,就笑了起來,有些俏皮的說道:“我還以為你一鬆口,就鬆出了大半的產業呢,原來還有一半在,那咱們長房豈不是成為府裏最鬧的了?害我擔心了半天……”說著打了個哈欠,“還耽擱了我睡覺,我本來就渾身痛,早就想睡了!”也不叫丫鬟了,自己動手鋪起床來。


    也就是說,根本沒生氣了?傅城恆先是一怔,隨即終於笑了起來,他就知道,他的玥兒是與眾不同的。


    待孔琉玥鋪好床,跟她一起躺到床上去後,傅城恆方啞聲低笑道:“不是說渾身痛嗎?哪裏痛,讓我看看……”說話間,手已緩緩的順勢而下,唇也適時將正抗議的那兩片嫣紅誘人的嘴唇給堵住了……


    傅旭恆回到清溪塢時,三夫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打發了屋裏的丫鬟們出去之後,她迫不及待便問道:“祖母到底跟你們說了什麽,你快跟我說說!”自老太夫人命他們兄弟四個留下後,她的心便一直是懸著的,也不知道老太夫人會與兄弟四個說什麽。不時使心腹丫頭去樂安居探消息,也沒探出個什麽所以然來,——要知道這些年來老太夫人還從沒將他們兄弟四人都一起 留下來,可見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與他們兄弟一起商量,而如今府裏惟一最重要的事,也就隻有分家這一件了,因此她的心裏一直很忐忑。


    傅旭恆麵無表情的將方才老太夫人的話重複了一遍,也不去管三夫人攸地大變了的臉色,逕自走到桌前,自己動手倒了一碗茶吃起來。


    三夫人這才想起丈夫從外麵吹著冷風回來,自己最應該做的事便是先奉上一杯滾滾的茶,其他事都該靠後的,因有些訕訕的走上前,將自己的手爐塞進傅旭恆懷裏後,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道:“祖母這是什麽意思?竟是打算這就將咱們都分出去嗎?哪咱們的大計豈不是十有八九要落空了?”


    連珠帶炮的問完,也不待傅旭恆答言,便又咬牙說道:“不行,我們說什麽也不能出去,說什麽也要留在府裏!這世襲的爵位可是後代子孫都要跟著受益的,憑什麽長房要霸著不放?若說是望塵莫及也就罷了,我們離爵位可就隻有一步之遙……說什麽我們也不能搬出去!”


    見三夫人隻管自說自話,竟將自己方才的話當作了耳旁風,坐在一旁方才一直沒說話的傅旭恆不由不耐煩起來,“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沒聽我說祖母的意思,是隻分產不分家嗎?就算要分家,也得等她老人家百年之後了……以她老人家的身體,再活個幾年是絕無問題的,你現在就開始閑吃蘿蔔淡操心直來,煩不煩哪!”


    說得三夫人麵露微惱的噤了聲。想著一向恩愛的丈夫竟然說自己煩,她心裏便大不自在,很想扔下他自己去睡的,但方才又委實沒聽清他具體說了什麽,隻聽得‘分家’二字,已是亂了方寸,說不得隻能強壓下惱意,上前放緩了聲音說:“讓爺生氣了,是妾身的不是。但是妾身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釗哥兒和顏姐兒嘛,您就不要生我氣了,再與我說說祖母她老人家到底是怎麽說的好嗎?”


    傅旭恆聞言,方麵色稍緩,道:“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咱們這個家,但是你就不能小聲點嗎?還說什麽‘這世襲的爵位可是後代子孫都要跟著受益的,憑什麽長房要霸著不放?’,這話兒也是你說得的?你別忘了,大哥才是嫡長子,這要是被人聽見了,可怎麽樣?”


    三夫人見他緩和了態度,心裏好受了幾分,道:“咱們屋裏的人我還能不知道?誰敢過來偷聽!”頓了頓,到底將聲音壓低了幾分,“祖母她老人家到底是怎麽說的?”


    傅旭恆便把方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祖母的意思,是先把家裏現有的產業分分,也免得她老人家再為此煩心,以後就可以隻管高樂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祖母對我們和四弟的真心疼愛,不然要依照大哥的意思,撐死了給我們兄弟十萬兩了事!”


    三夫人卻不以為然,而有慍色的道:“祖母這哪裏是在偏疼我們和四弟,她分明是在偏疼長房呢!長房已經占了爵位去了,憑什麽還要占一半的家產去?難道你和四弟就不是嫡子了,會選什麽每個人才得兩成?再怎麽樣,也得得三成,跟長房持平罷?不行,我得找娘,讓娘找祖母說項去!”說著便要出門。


    被傅旭恆一把拉了回來,語帶嘲諷的道:“這麽說來,當年你二叔三叔五叔他們分出去時,嶽父大人是跟他們平分了家產的了?”


    短短一句話,說得三夫人霎時沒了言語,又有些惱羞成怒,片刻方沒好氣道:“我這可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這個家,你倒好,倒為著外人說起我來,我這般費心勞神的,到底為的是哪般?”說著已是紅了眼圈。


    原來當年三夫人之父勇毅侯承爵後,可是一天都沒多等,待老勇毅侯出了殯後,便將下麵的弟弟們不管是胞弟還是庶弟,都一次性分了出去的,且也沒分多少產業與他們,當時還被京城的人說了好一陣子的嘴,畢竟待庶弟刻薄一些也就罷了,待自己胞弟也那麽刻薄的人,勇毅侯敢稱京城第二,隻怕沒人敢稱第一,因此傅旭恆這話,已算是在揭三夫人和她娘家的短了,也難怪她會惱羞成怒。


    傅旭恆話說出口,也意識到自己過分了,畢竟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何況他心裏也知道妻子這是為了他們這個家,因忙上前放柔了聲音勸她道:“都是為夫錯了,是為夫嘴欠惹爺你生氣,你就當我是犯了糊塗,別把我這幾句糊塗話兒放在心上好不好?不然氣壞了身子,我可是會心疼的……”


    三夫人是素來最愛他的溫柔小意兒的,見他服了軟,也就消了大半的氣,但心裏仍有些委屈,因半真半假的哽咽道:“你會心疼才怪呢,倒為著外人反說起我來,我這不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釗哥兒和顏姐兒嗎?可憐顏姐兒才六歲都不到,卻那般懂事,在家裏一憋就是十來日,你這個當爹的難道就不心疼?就不希望以後能讓她頂著永定侯嫡長女的身份出嫁,讓夫家都高看她一眼?你倒是說說,祖母以前可曾說過‘分家’啊‘分產’之類的話兒?可現在她卻說了。雖說刀子也跟大哥說了要等到她百年之後才能分家,可誰知道她什麽時候就會改變了主意?到時候咱們爵位沒占著,家產也沒分到多少,將來怎麽樣呢?我如今又不管家了,隻怕過罷年後,祖母也不一定會讓孔氏將家務還給我,到時候咱們家除了你的位俸祿,可就再沒別的進項了,你的俸祿才多少?每年不過幾百兩銀子,夠吃的夠喝的?果真哪天分了家,難道我們一家子都喝風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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