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恆雖不便過問內院的事,卻並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內院的事,自然知道林山家的此番被革了差使米糧,也自然能將孔琉玥的心思猜個七七八八,反正是舉手之勞,樂得討小妻子開心,因點頭道:“你明兒讓人去傳林家的小子見玉漱去。若玉漱瞧過覺得可以,我再親自見見,再做最後定奪。”畢竟是寶貝兒子的貼身小廝,不但得聰明伶俐,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所以即便是小妻子推薦的人選,他也一定要親自見過,覺得可以了,才能放心放到兒子身邊去。


    孔琉玥點點頭,傅城恆能親自把關最好了,不然將來若是林家的小子有個什麽不好的品行,旁人一聽說是她推薦的,還不定會說出什麽混帳話兒來呢,這樣最好!


    夫妻兩個又說了一會子話兒,當然,免不了做了一些事體,才吹燈睡下了。


    第二日去議事廳時,孔琉玥就發現三夫人看起來很是憔悴,雙眼下也大大一圈青影,看起來一哥沒睡好的樣子,因關切的問道:“三弟妹看起來沒休息好的樣子,是不是顏姐兒還沒大好?”


    三夫人嘆了一口氣,“唉,昨兒個夜裏發了一夜的熱,到半夜時,更是燒得滿口胡話,急得我了不得。若不是想著天寒地凍的,半夜我就要使人請太醫去了。”


    孔琉玥忙道:“那這會子可好些了?”


    三夫人搖搖頭,“依舊發著熱,不過我已經使人請太醫去了,隻怕不多一會兒就該來了,所以得趕緊把該發落的事情都發落完畢。”然後也顧不得再像之前那樣發落一件事便細細與孔琉玥說其中的規矩,自顧自便發落起來。


    孔琉玥看在眼裏,倒也能夠理解,畢竟親生女兒生病了,三夫人心急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待事情發落完畢後,便主動提出要跟她一塊兒看顏華去“……看看能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雖不才,跑跑腿還是可以的!”果真情況嚴重了,在大夫還沒來之前,她至少可以幫忙先把顏華的病情穩住。


    三夫人聞言,卻怔了一下,方道:“不必了大嫂,萬一過了病氣給您,可怎麽樣呢?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屋子的奶娘丫頭呢,不會有什麽事兒的,多謝您關心了!”像是怕孔琉玥執意要跟去似的,說完這幾句話後,她便糙糙行了個禮,領著清溪塢的丫頭婆子們急匆匆去了。


    餘下孔琉玥看著她略顯慌張的背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似的,但要讓她說,她一時又說不上來,隻得搖著頭回了蕪香院去。


    顏華這一病,便直病到臘月二十四小年都過了,依然沒能好起來,三夫人又要忙著照顧她,又要忙著管家,不過短短幾日,便瘦了一圈下去,整個人瞧著也憔悴多了。


    但孔琉玥看在眼裏,卻總覺得哪裏有不對似的,首先,來給顏華看病的一直都是同一個大夫,據說是太醫院的兒科聖手,但卻看了這麽多天了依然沒能將顏華治好,那就應該換一個大夫再治啊,可三夫人卻絲毫沒有換大夫的意思;


    其次,自顏華生病之後,府裏眾人便再沒有看到過她,不管是親自去探望還是使人去探望,一律都沒再見過她本尊,每次都隻是剛到清溪塢已被三夫人擋了駕,以怕過病氣為由,不叫人去她屋裏探望去,因此她具體的病情如何,其實根本沒人知道;


    最重要的是,小年夜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一大家子人圍坐著吃小年夜飯時,老太夫人看著滿桌子豐宮的菜品,曾感嘆了一句‘可惜顏姐兒這些日子以來都病著,吃不了這些菜’,傅釗當即回了一句‘姐姐可以在家裏吃嘛’,然後便被三夫人捂住了嘴,之後一整個晚上他都沒有再說過話。正所謂“童言無忌”,且三夫人又是那樣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要說這其間沒問題,孔琉玥是說什麽都不相信,隻不過,她一時間實在說不上來問題出在哪裏罷了。


    正當孔疏陰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切忽然有了答案。


    臘月二十六日一早,孔琉玥去樂安居給老太夫人請安,剛走進去,就聽到三夫人和老太夫人的話尾,“……既要照顧顏姐兒,又要管家,孫媳實在是忙不過來了,我想,惟一的辦法,隻能讓大嫂辛苦一陣子了……”


    說著見孔琉玥進來,忙屈膝行禮道:“大嫂您來得正好,我正說要找您呢。”就添添減減將府內府外事務繁多,偏巧這時候顏華又病了,她實在忙不過來等一番話說了一遍,末了握著孔琉玥的手語氣裏滿是誠摯甚至還帶著幾分懇求的說道:“這一陣子府裏的事,就要偏勞大嫂了。”


    到了這一步,孔琉玥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原來三夫人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做作,就是為了今天,就是為了能殺她一個搓手不及,讓她被趕鴨手上架,被迫於這個緊要的關頭,在根本沒有人從旁指點協助的情況下,勉勉強強接下這一大家子的這一大攤子事,若是她能接下來,那是應該,若她不能,那就是沒有能力,以後她也再別想服眾,再別想在府裏立得起來,真是打得好算盤!


    她不由暗自冷笑起來,三夫人為了算計她,為了算計長房,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竟連讓自己女兒裝病的招數都想出來了,她難道就不怕弄假成真嗎?還是她跟王鳳姐兒一樣,根本就不怕什麽陰司報應?不管怎樣,三夫人的確是個狠角色!


    不過,她也不是被嚇大的,從來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迎難而上的那種人,所以就算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三夫人再來撂膽子,她也會毫不猶豫接下這個挑戰,更何況今天才臘月二十五,她還有的是時間來布置一切,有的是時間來證明自己!


    “顏姐兒這一病可實在是太不巧啦!”孔琉玥就和顏悅色的回握住了三夫人的手,“不過三弟妹也不要過於擔心,家事呢,你就放心交由我來操心,你隻管操心顏姐兒就夠了,小孩子生病,可是最小看不得的,一個不慎萬一綿延成疾,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一定要慎重啊!對了,我聽說顏姐兒一直看的都是太醫院的吳太醫?要不使人拿了侯爺的名帖,去請小華太醫再來瞧瞧?”


    三夫人的臉色就瞬間有了幾分難看,片刻方強笑著說了一句:“吳太醫雖然及不上小華太醫名氣大,也是出了名的婦科聖手,且再瞧瞧罷,若再過些日子還不見好轉,再請小華太醫來也不遲。”


    孔琉玥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隻看向上前的老太夫人,不管她和三夫人說得多麽起勁,事情總得老太夫人點了頭才做得準!


    卻等了許久,都沒聽到老太夫人發話,且連她臉上的表情也瞧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三夫人便有些心急起來,看了老太夫人幾次,都見她仍沒什麽反應,不由越發心急,正待開口,終於聽得老太夫人開了口:“既是如此,老大媳婦你就多操操心罷!”她方暗自私了一口氣。


    104


    走出樂安居,孔琉玥與三夫人約好下午未時二刻在議事廳回合後,便回到蕪香院,第一時間將梁媽媽謝嬤嬤並白書四個都召齊,將三夫人因顏華“病情”久不見好轉,她既要照顧女兒,又要打理府內府外詩多雜事,委實忙不過來,因此回了老太夫人,讓她暫時代理管家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此話一出,在場都沒有笨人,誰還能不明白的?不由都氣紅了臉。


    向來最是心直口快的藍琴先恨恨說道:“三夫人真真是太陰了,一計不成,竟又生一計,於這個當口撂膽子,擺明了就是在為難夫人,想打夫人一個搓手不及嘛!”說著冷笑,“怪道三姑娘這一病就是這麽久,一直請醫問藥都不見好轉,還不叫人去探望呢,敢情都是在做戲!”


    謝嬤嬤則是滿臉的著急:“夫人,您當時在樂安居就不該接下這個擔子的,相信老太夫人也看出了三夫人的用意,您就算不接,她老人家也必不會說什麽的!要不,您這會兒再去一趟樂安居,把這事兒給推了罷?”


    話音剛落,孔琉玥還沒說話,梁媽媽先就蹙眉搖頭道:“不行,三夫人已經把戲做到了十分去,現下府裏人人都知道三姑娘病了,病得還不輕,三夫人身為母親,於情於理都該在一邊照顧才是,若夫人不體恤,豈不是要落人一個‘刻薄妯娌和侄女’的名聲:況三夫人已經當著老太夫人的麵兒把話挑明了,夫人既然當時就沒別的選擇,隻能硬著頭皮接下她撂出的膽子,現下就更不可能在已親口答應了之後,回頭再去找老太夫人請辭了口到時候不但老太夫人會覺得夫人出爾反爾,既沒那個能力接下擔子,當時就該謙虛一些,不要接下才是,指不定會就此看輕了夫人,以為夫人立不起來了亦未可知;這也就罷了,隻怕府裏上下也會因此而認為夫人沒能力,咱們長房根本就等於是不戰而敗了,將來還要怎麽立起來?府裏以後就真隻能是三房的天下了!”


    一席話,說得謝嬤嬤沒了言語,片刻方咬牙道:“可接下來,同樣要搞砸啊,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到時候咱們長房不也一樣沒臉?三夫人可真是陰險,讓夫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活活將咱們給逼到了進不得退不得的局麵!”


    白書忽然插言道:“要不夫人也‘病’一場?反正夫人身子弱是大家都知道的,如今天氣又冷,一個不慎著了涼也是正常的,旁人便是要說嘴,也無從說起了。”


    瓔珞則道:“或者夫人去回了老太夫人,讓二夫人跟您一塊兒管家?多一個人,總要多一份力量,且一旦有個什麽風險,也能分擔一半出去。”


    珊瑚也道,“或者,夫人使個人與王妃娘娘說一聲去?王妃娘娘肯定省得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會為夫人做主的……”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孔琉玥不待大家把話說完,已出聲打斷了她們,“我既已當著老太夫人的麵兒應下了此事,就絕對說什麽也不能推脫,且亦隻能獨自一人挑起大梁來,不然,就真是不戰而降了,將來我可還有什麽臉麵再作這個永定侯夫人?還是,連你們也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三夫人既已先稱了病,她就說什麽也不能再用同樣的藉口,且她也從沒想過要用這樣的藉口,臨陣脫逃從來不是她的行事作風,她隻會迎難而上;再說拉二夫人下水,也萬萬不可取,二夫人是庶子媳婦且先不說,還是弟妹,三夫人作弟妹的尚且獨自一人把借大一個永定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堂堂永定侯府夫人、朝廷一品的誥命,難道還要被三夫人一個小兒媳比下去嗎?那即便她在這一陣子將家事打理得再好,她也已經輸了三夫人一籌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繼室謀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瑾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瑾瑜並收藏繼室謀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