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宮裏幾位姐姐’是今上的女兒們,忙笑道:“我回去就讓人做,過幾日就讓人給你送來可好?”


    趙闌珊就笑眯眯的應了,又道了謝,方退回到晉王妃身邊去。晉王妃因點著她的額頭笑罵道:“你大舅母第一次來咱們家,你不說好生盡盡地主之誼,反倒向你大舅母要東西來,成何體統?”語言間帶著放縱的親昵,顯然對這唯一的女兒是極盡寵愛之能事的。


    說完之後,晉王妃也不等她回答,又笑命那兩個孔琉玥不認得的小男孩兒道:“你們兩個,也過來見見你們大舅母罷!”


    兩個小男孩兒便稍顯侷促的也上前給孔琉玥見了禮,口稱:“外甥允修(允信)見過大舅母!”


    孔琉玥彼時方反應過來,原來這兩個孩子竟是晉王的庶子,心情複雜之餘,各賞了兩人一塊翡翠玉牌,——幸好出門時就想著可能會遇到類似的情況,所以小玩意兒帶得足夠多。


    孩子們見完禮正要退出去,孔琉玥忽然想起不見潔華,因忙問初華道:“初姐兒,怎不見潔姐兒?她沒跟你們一塊兒嗎?”剛在王府二門外下了車,便有媳婦子奉命接了孩子們去與趙允睿等人會合,可這會子卻獨不見潔華,想到她那怯弱的性子,孔琉玥不由擔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罷?


    初華眼裏飛快閃過一抹不耐,“她跟二妹妹三妹妹在一起!”說著挽了趙闌珊往外走。


    趙允睿忙打圓場道:“大舅母放心,幾位表弟表妹都在一塊兒,有嬤嬤們跟著,不會有事兒的。”然後領著男孩兒們跟著退了出去。


    這裏晉王妃不由也有些尷尬,見孔琉玥麵色如常,一副並沒有把初華態度放在心上的樣子,方心下稍寬,她不知道的是,孔琉玥正沉浸在晉王不但有妾室,竟還有庶子的打擊中裏,根本就顧不得去想別的事了。


    再說初華一群人到得外麵,趙允睿見兩個庶弟都隻是遠遠跟著,因此壓低了聲音說初華道:“我瞧著大舅母很和善的樣子,你幹嘛跟她過不去?”據他看來,這位新大舅母可比先頭那一位強多了,也不知道表妹在別扭個什麽勁兒,就算不能跟她相處得親如母女,至少也可以把關係經營得好點,讓舅舅也開心,太外婆也開心,他們自己日子也更好過一些,皆大歡喜嘛!


    趙闌珊也道:“我也覺得新大舅母很和善的樣子啊,長得又漂亮,表姐你為什麽不喜歡她呢?”


    初華被他兄妹二人說得一陣煩躁,片刻方擠出一句:“我就是見不得她那副假惺惺的樣子!”既然要討好他們姐弟幾個,就該一視同仁啊,幹嘛隻關心潔華一個,豈不知她和俘鎔身份比潔華更尊貴?不來討好他們姐弟,卻去討好潔華,真是沒腦子的女人!


    99


    晚上待得幫晉王妃送完大部分的客人,離開晉王府時,已是華燈初上。


    因初華和傅鎔留在了晉王府小住,潔華又早已睡熟過去,由奶娘抱著坐了老太夫人的車,孔琉玥的車便不若來時的熱鬧,隻坐了她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晚宴時又不得不喝了幾杯酒,才在出來的路上見了風,還是那酒後勁太足,她坐到車上後,方覺得有些頭暈。


    她想了一會兒韓青瑤,也不知道皇後見了她是什麽反應,有沒有為難她?下午離開晉王妃的屋子後,她就直接去了花園伺候老太夫人,見倒是見著她了,本想再找機會說幾句話的,卻被三夫人給攪合了,弄得她連她是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萬幸宴前她們已經說過體己話兒了,不然可不浪費了這次難得的見麵機會?


    孔琉玥閉著眼睛,正打算吩咐外麵跟車的婆子可以開動了時,耳朵裏已傳來婆子們的聲音:“侯爺!”隨即眼前一花,傅城恆已帶著一股很濃烈的酒氣,鑽進了車裏。


    她不由嫌惡的將手放在鼻間扇了扇,方嗔道:“侯爺便是再千杯不醉,也不能這樣喝法兒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掉進酒缸裏了呢!”話音剛落,隻覺肩膀一緊,某人修長的手指輕輕已收,已將她攬了過去,整張臉也隨即埋到了她頸窩處,嗬出的熱氣讓她癢得受不了,因而不自覺的掙紮起來,嘴裏還抱怨著,“一身的酒味兒,快熏死人了,還不放開我呢……唔……”


    一語未了,嘴已被堵了個嚴嚴實實,直至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窒息過去後,方被鬆開了。


    孔琉玥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嘴裏還滿滿都是傅城恆帶著濃烈酒味的氣息,以致她有些頭暈起來,臉也燙得厲害,心髒更似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天雖已完全黑了下去,但跟車的婆子護衛們都打了燈籠,馬車前頭也都掛了寫有“永定候府”字樣的走馬燈,車簾被風吹起的瞬間,還是能看見外麵景象的,自然,外麵也能看見車裏的景象。


    “你這人,怎麽能這樣……”孔琉玥小聲抱怨著,伸出手想要推開他,冷不防馬車卻一個顛簸,以致她整個人都跌進了傅城恆的懷裏。


    傅城恆就低低笑了一聲,慵懶的問道:“我怎麽了?”他的呼吸輕輕淺淺的,吹進她的脖領子裏,熱熱的,癢癢的,窘得她連忙想起身。一抬頭,卻正好對上他明亮的雙眸,雖然仍舊波瀾不驚,裏麵卻似有流水,星星點點、迤邐流轉,讓人移不開眼球。


    孔琉玥一時間有些失神,這個男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讓她越來越有一種想靠得近一點,再靠得近一點的感覺了……


    她搖了一下頭,問起其他事來,想要打破車廂裏曖昧氣氛,“雖說是姐姐的芳誕,侯爺心裏高興,也不能一高興起來,就不管不顧的胡飲海灌罷?須知小酒怡情,大酒傷身,萬一喝壞了身體,可怎麽樣呢?”


    傅城恆早被她身上熟悉的若有若無的香氣勾得口幹舌燥,真怕再這樣下去,一個忍不住,就……,畢竟還是在車裏,外麵又有那麽多下人,這會子見她主動岔開話題,也就順勢說道:“我原不喝的,今兒個好歹算半個東道主,要幫著姐夫招呼客人,且架不住寧王在那裏死勸,又拉著天朗不讓他走,你也知道韓小姐今兒個來了的,天朗哪裏待得住?隨意應付了兩杯就想走,偏被寧王給拉住,一口一個‘叔叔’、‘叔叔’的叫著,弄得天朗脫不開身,隻得拉了我和神萍去給他擋,好不容易才脫了身。也不知道寧王事先吃了什麽,今兒個酒量竟是比往常好了幾倍子,弄得我也隻能跟著喝了不少,倒是沒想到熏著了你,以後我若再吃了酒,一定先洗漱後再到你跟前兒去……”


    說著說著,眼前忽然晃過寧王那張時刻都帶著溫潤笑容的俊逸臉孔,不由微眯起了眼睛,神智也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最近寧王私底下的動作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籌謀什麽大行動,偏生這人又極其會裝,人前時刻一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樣子,不比太後及其娘家人那般愛自作聰明,殊不知自己的很多行為都像是小醜,倒是為他贏得了一片明裏暗裏‘賢王’的稱讚聲……皇上如今又還未立太子,也難怪有些大臣會蠢蠢欲動,不得不防啊!


    想著,忽然又想到之前在宴席上時,傅旭恆不止一次兩次去跟寧王套近乎,希望他最好不是生了什麽投機取巧的糊塗念頭來,否則,可是要連累一大家子人的……傅城恆想到這裏,不由得一陣煩躁,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跟那一位及其子女們劃清界限,偏生在旁人眼裏,他和他們就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他們就是實打實的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與他們有關的一些事,他就非管不可!


    看來,他得盡快找個時間,跟祖母說說此事,讓祖母敲打敲打他們去,也省得將來鬧出什麽事來,他還得去給他們收爛攤子!


    傅城恆拿定主意後,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孔琉玥一直都沒有說話,安靜得有些不尋常,因此輕聲問道:“怎麽不說話?在想什麽呢?”


    孔琉玥的確正想事情,想晉王不但有妾室更有庶子,而看晉王妃也不是太在意的樣子之事,本來她不欲說出來的,這樣的事兒,她隻有在韓青瑤那裏,才能找得到共鳴,她也就打算隻憋在心裏,等下次見了韓青瑤再說。卻沒想到傅城恆會忽然問起她,她想了想,也就忍不住說道:“也沒想什麽,隻是在想之前怎麽沒聽你說起過姐夫還有……別的兒子,害我今兒個差點出醜,幸好臨出門時,多備了幾樣小玩意兒,不然差點兒連見麵禮都拿不出來,他們又不比姑娘家,隨便拔支簪子或是擄個鐲子就可以,幸好!”她有意說得比較委婉,也有試探他態度的意思在裏頭。


    就聽得他說道:“不過兩個庶子而已,你是長輩,高興呢,就隨便賞他們點東西,不高興呢,就點個頭也就罷了,不值當放在心上。”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短短幾句話,說得孔琉玥的心有些發涼起來。他雖然沒有庶子,對待庶子也是這種可有可無的態度,但正是這種可有可無的態度,說明他雖不見得喜歡庶子,卻也是不排斥有庶子的;甚至再往具體了一點說,他對庶子們的生母,也就是姨娘通房類的,估計也是不討厭的,這一陣子之所以沒去姨娘們那裏,一來是因為對她還有新鮮感,二來則是因為他對現有的三個姨娘其實都不甚滿意之故。等到有一天,他有了一個自己喜歡的滿意的妾室,豈不是也要去後者那裏,並與其生出一個甚至幾個庶子來?


    她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話雖如此,你可考慮過姐姐的感受?她跟王爺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要讓她眼睜睜看著王爺去別的女人那裏,她心裏一定很難受。這也還罷了,偏偏還要讓她時時看見王爺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在她麵前晃,提醒她王爺並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丈夫,叫她情何以堪?侯爺作為姐姐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之一,作為她唯一的弟弟,難道就不覺得她很委屈,不會為她不平嗎?”


    傅城恆聞言,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下意識說道:“可是打小兒世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啊,況且姐夫又不是真將那幾名妾室放在了心上,不過是因為膝下子嗣單薄,惹得太妃和旁人一再說嘴,才勉強收了她們的,不然也不會連個側妃的名分都不給了,姐夫的心終究是向著姐姐的……”話沒說完,眼前卻忽然浮過幾年前晉王收妾室時,大病一場後瘦得近乎脫了形的晉王妃的強顏歡笑,忽然就如鯁在喉,再也說不下去了。


    那時候,他的確是心疼姐姐的,甚至還因此而恨上了晉王,覺得他既然娶了姐姐回去,就應該好好待她,不叫她受一絲半點委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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