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不由有些目瞪口呆,他剛才離去,竟是去叫人請大夫?可梁媽媽明明看見他朝白姨娘的院子裏去了啊,這又是怎麽回事?


    他還在發怔,傅城恆已經吩咐白書藍琴:“還不快給夫人收拾收拾,大夫很快就來了!”


    一直守在門外的白書藍琴聞言,忙屈膝應了一聲:“是。”然後走進來,一左一右攙了孔琉玥去淨房。兩個人臉上都帶著遮掩不住的笑意,顯然是為傅城恆這般重視孔琉玥之舉。


    等到被白書服侍著穿好衣衫,又披了件褙子,再被藍琴將睡鬆散了的頭髮給挽起來後,孔琉玥方回過神來,不由喃喃說了一句:“梁媽媽不是說他去了白姨娘院裏嗎……”


    白書藍琴聽說,都笑得見牙不見眼:“夜色深沉,梁媽媽又年紀大了,一時間看錯了也是有的,夫人快別多想了,還是快出去瞧過大夫,跟侯爺早些歇下罷,侯爺明兒還要上朝呢!”然後不由分說簇擁著她走出了淨房。


    這一番折騰,早已驚動了正房的下人們,除了梁媽媽和瓔珞珊瑚輕手輕腳進了屋裏來服侍以外,其他人都雁翅一般齊齊立在了外間等候差遣。


    孔琉玥見狀,不由微蹙眉頭,暗自苦笑起來,隻怕明兒太夫人和三夫人又該說她不過來小日子而已,就鬧出這一番大動靜來,又該說她輕狂了!


    正坐在榻上喝茶的傅城恆見狀,約莫猜到了她的意思,沉聲吩咐梁媽媽道:“讓其他人都退下罷,這裏用不著她們伺候了,記得告訴她們,今晚上什麽都沒有發生!”


    梁媽媽會意,忙答應著下去,很快將下人們都遣散了,隻留了幾個值夜的婆子聽差。


    不多一會兒,果然有大夫來了。


    梁媽媽忙領著白書幾個在孔琉玥床前放了台架子,又用一塊錦帕將她的手腕遮了,方請了那大夫進來。


    那大夫姓黃,家中世代濟世開方,其中尤對骨科和女人病最是專長,京中高門大戶的女子們若有不適,除了太醫館,最先想到的便是這黃大夫了,甚是有名。黃大夫方才本已閉館歇息了,卻被人拍開門,定睛瞧見來傳喚的雖是個管家裝束,隻那衣料確實上乘,出手又極是大方,想著京城來從來不乏臥虎藏龍,曉得是個大有來頭的,因忙帶了藥箱子便匆匆趕了來。卻沒想到到了之後,才發現竟算得上老相識。


    原來當初封夫人剛嫁進傅家時,也曾跟孔琉玥一樣,每每來了小日子便痛苦難當,隻沒有孔琉玥那麽厲害便是了。傅城恆方才叫了梁媽媽問話時,忽然想到這一茬兒,但一時間卻想不起當年給封夫人看病的大夫姓甚名甚了,隻記得蒙其看過之後,封夫人之後便好多了,因想著白姨娘當年係封夫人的貼身丫鬟,隻怕還知道些,於是才忙忙去了白姨娘院裏,等問清楚後,便第一時間打發了人去請。


    倒是沒想到竟被梁媽媽和孔琉玥誤會他歇在了白姨娘屋裏,因此早早便將院門落了栓。


    傅城恆本就是個再精明不過之人,方才回來見院門早早落了栓,待敲開門後又見孔琉玥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還有什麽猜不到的?心情不由因此而大好,待得黃大夫走後,難得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這位黃大夫是民間有名的婦科聖手,嘴也嚴,不會有旁人知道今晚之事的。就是府裏的人,也隻咱們院裏和有限的幾個人知道!”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他才改變主意,沒有再叫人去傳太醫的,不然府裏的人該說他沉迷女色,更說她輕狂了!


    不過,有關他去白姨娘院裏的事,他卻是不打算多解釋了,一來他不慣於給人作解釋,他歷來信奉“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句話;二來,難道還要他主動開口向她邀功討賞不成?他做不出來,且也……實在喜歡看她為他吃醋的樣子,那會讓他覺得,她原來也並不是那麽的讓人難以靠近的!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已說到做到這個份兒上,為她忙活到現在都還未歇下,孔琉玥便是有十二分的氣,也該消了,更何況,她有什麽資格生氣?且也的確再生不起氣來,因看向正坐在桌邊看黃大夫留下藥方的謄抄副本的傅城恆道:“時辰也不早了,侯爺明兒一早還要上朝呢,要不早些歇了罷……”話還沒說完,忽然意識到,該讓他去哪裏歇下呢,留下來肯定是不現實的,不然明兒府裏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她;可讓他去姨娘們那裏,她又委實再開不了那個口了,她還沒高尚到主動將丈夫往外推的地步;總不能,讓他軟玉溫香不抱,孤家寡人的去睡小書房嗎?隻怕他心裏也未必情願……


    “我還有一些公文要看,今晚就歇在小書房了,你吃了藥,也早些歇了罷!”


    思忖間,耳朵裏已傳來傅城恆的聲音,孔琉玥回過神來,就見他已站起身來,大步往外走去。


    她心裏一熱,脫口叫道:“侯爺,我……”話音出口後,方反應過來,她叫住他做什麽呢,難道還能留下他不成?因忙及時改了口,“妾身是想問,為妾身的事累您忙了大半夜,您餓不餓,要不要叫人給您做一點吃的東西?”


    這麽快就知道主動關心他了……傅城恆嘴角微翹,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我晚上不吃東西,你要是餓了,叫人即刻給你做去!”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吃了藥,就早些歇下罷,明兒也不必早起去給祖母和母親請安了,我會使人去給她們說的。”方抬起腳大步走了出去,逕自往小書房方向去了。


    “……夫人,原來侯爺竟是去叫人給您請大夫的!”梁媽媽送完傅城恆回來,禁不住滿臉是笑的說道,“都怪我老眼昏花看錯了,差點兒冤枉了侯爺,也累得夫人傷感了半天,都是我的錯!”


    孔琉玥聞言,不由臉上一熱,“誰傷感了,媽媽休要亂說!”隨即卻想到,自己先前可是哭過的,那眼睛豈不是很紅,傅城恆剛才豈不是也瞧見了?不由暗自哀嚎,他不會以為她是因為她歇在了姨娘房中,心中醋妒所以才哭的罷?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梁媽媽與白書等人便都笑了起來:“是是是,夫人並沒傷感,傷感的是我們,這總成了罷!”


    說話間,瓔珞端著煎好的藥進來了,孔琉玥接過聞了聞,聞見不過是些當歸益母丹梔茯苓之類的藥材,跟她之前自己給自己開的調理方子差不多,雖然知道便是吃了這藥,短期內也減緩不了症狀,仍將其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白書忙及時遞上溫水給她漱了口,藍琴則遞了蜜餞讓她吃了幾顆,又服侍她漱了口,再服侍她躺下,撚好被角後,一行人方擎著燭台出去了。


    這一次,孔琉玥很快便睡著了,嘴角還不自覺地浸著一抹笑意……


    第二日,雖說記得傅城恆昨天晚上說過讓她不必早起去給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請安,他自會使人去說,孔琉玥還是在與往天差不多的時間醒了過來。望著黑漆漆的帳頂,她不由好笑,這才一個多月,她的生物鍾就已經自動被調理了過來。


    閉上眼睛想要再睡,卻發現意識無比清醒,看來一時半會兒間是再睡不著了;動了動身子,發現比昨晚上好了很多,小腹和腰際也輕鬆了許多,再也不復昨日的酸疼墜漲。


    孔琉玥於是揚聲向外喚道:“白書,藍琴!”


    話音剛落,隨著“吱嘎”一聲響,白書藍琴已擎著燭台,領著捧了熱水的小丫頭子魚貫走了進來。


    瞧得孔琉玥氣色比昨日好了很多,白書因笑道:“夫人今兒個氣色倒好,想是身上已輕省多了罷?”


    藍琴則問道:“侯爺昨晚上不是說過讓夫人今早不用早起去給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請安的嗎,夫人怎不多睡一會兒?”


    孔琉玥嘆氣,“我倒是想睡,偏身體有它自己的意誌,到點兒就自個兒醒了,我有什麽辦法?”


    說得白書藍琴並後麵的小丫頭子們都掩嘴而笑。


    梳洗妝扮後,簡單用過早飯,孔琉玥去了樂安居。


    老太夫人還在梳洗,盧嬤嬤因使丫鬟帶了孔琉玥去偏廳吃茶暫候。


    正吃茶時,二夫人來了,瞧得孔琉玥,忙笑著上前行禮,“大嫂今兒個好早!”


    孔琉玥笑笑:“沒什麽事,收拾完便過來了。”


    正說著,三夫人被一群人簇擁著來了,瞧得孔琉玥,不由有些意外,似笑非笑道:“大嫂不是身上不舒服,昨兒個夜裏恍惚還使人去傳了大夫來瞧的馬,這麽快就大好了?也不知請的是太醫院哪位太醫,醫術這般高明?”又笑向二夫人道,“大嫂身嬌體貴,可不比我們胡打海摔慣了的,二嫂以後跟大嫂說話出氣時,可都得小心一些,不然吹倒了大嫂,可怎麽樣呢?”說著掩嘴而笑。


    孔琉玥隻當沒聽出三夫人的諷刺一般,神色自若的道:“三弟妹怕是聽錯了,我若是要看大夫,焉有不使人去請三弟妹拿對牌的?”傅城恆都說了昨晚的事,隻他們院裏和其他有限的幾個人知道,其他那些有限的人,自然都是他的心腹了,那三夫人便隻能通過長房院裏她的人得到消息,她就不信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她敢把這話說出來!


    果然三夫人眼色微閃,什麽都沒有再說。


    不多一會兒,太夫人也被簇擁著來了樂安居,妯娌三人方迎上前見禮。


    太夫人受了禮,先就似笑非笑的看向孔琉玥,顯然打算說點兒什麽,沒想到還未及開口,盧嬤嬤就出來了,屈膝行禮後笑道:“老太夫人請太夫人和三位夫人進去!”


    太夫人隻得暫且將到嘴的話咽回去,領著妯娌三個魚貫進了老太夫人的正房。


    行禮問安後,老太夫人看向孔琉玥道:“晨起老大還使人來說,昨晚上他公務極多,累你幫他研磨研得很晚,向我來討個情兒,準你今早上不必過來請安了,我應了他的,怎麽你還是來了?”


    傅城恆竟是幫她找到這樣的藉口?孔琉玥一麵想著,一麵笑答道:“因為之前每日伺候侯爺早朝,已養成習慣了,睡也睡不著,還不如早些起來呢,正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嘛!”


    老太夫人就滿意地笑了起來:“年輕人貪睡一些也是有的,你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


    太夫人忽然說道:“那昨晚上老大豈不是歇在書房的?”


    孔琉玥正要答話,老太夫人先就笑道:“他都說了他公務極多,可不是隻能歇在書房了?不過話說回來,他都那麽大的人了,又新娶了媳婦,房裏的事自然該交由他媳婦來打點了,咱們作長輩的,能丟開手就趁早丟開手,隻含飴弄孫,高樂咱們自己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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