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無聲的苦笑了一下,隨即正色道:“小心隔牆有耳!”


    藍琴聞言,瞬間紅了臉,沒有再說。


    主僕二人去到景泰居,給太夫人請過安之後,退了出去。


    豈料剛走到院門,卻不期與一身雲絞月白織錦長袍,腰間束一要鑲玉白綢帶,襯得越發麵若冠玉的傅旭恆碰了個正著。


    傅旭恆見了孔琉玥,忙見禮:“見過大嫂!”目光在見到她身後的藍琴時,閃過一抹驚艷,但快得孔琉玥和藍琴都還來不及有所察覺,已轉瞬即逝。


    “三弟!”孔琉玥笑著還了禮,又寒暄了幾句,領著藍琴逕自去了。


    回來新房,珊瑚已領著她老子和哥哥侯在廊下。


    孔琉玥進到廳裏,受了他父子的禮,見他們都有些拘束,因笑著說道:“叫你們來不問別事,是有些農事上的問題想問問你們,不必拘謹。”


    珊瑚微紅著臉在一旁插嘴道:“我父親和哥哥平常少有麵見主子的機會,緊張一些也是有的,還請夫人見諒!”


    孔琉玥點點頭,表示她不會在意,然後開門見山的說了她的想法:“相信你們也知道,我陪嫁的莊子有一個是六千畝的熱地,你們是經常在外麵跑的人,可知道熱地種什麽出息最多?若是我這個莊子種上那些東西,一年下來,能有多少結餘?”


    珊瑚之你吳秉正聞言,麵帶愁苦:“回夫人,熱地的出息是所有地裏最差的,既不能種稻米也不能種小麥,至多就是能種種花生竹筍之類而旱的東西,說是有六千畝地,一年的出息隻怕連五百兩銀子都到不了,再扣除種子錢、賦稅並管事們的月錢,能不倒貼就是好的了。”


    謝嬤嬤一直侍立在一旁,聞言不由氣道:“大太太真是太狠了,六千畝的莊子說來體麵,竟還要夫人倒貼銀子來養陪房,她也不怕遭天譴!”


    話音剛落,孔琉玥就冷冷說道:“嬤嬤若是無事,就回房歇著去!”說得她不敢再說,小聲嘟噥著回房去了。


    孔琉玥方又問吳秉正道:“若是換成種時令菜蔬呢?據我所知,京城每年一到十一月下旬前後就會下雪,一旦下了雪,大戶人家倒還好些,有提前存下的菜蔬可以吃,那些小門小戶沒有那個餘錢,便隻能吃鹹菜。若是咱們的莊子每個季節都有新鮮蔬菜出產,肯定會是一大筆收入,你們以為如何呢?”


    吳秉正一聽,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夫人這個法子真真好……”話沒說完,又忍不住疑惑兼沮喪的道,“但隻夫人又如何知道熱地能種時令菜蔬?也沒聽過有這樣的先例……”孔琉玥笑道:“這個你就別擔心了,我自有主意。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明兒一早就出發,去莊子上看看,回來與我描述那邊的具體情況,若是能畫一張詳細些的地形圖回來,就再好不過了。”吩咐白書,“去取二十兩銀子來。”


    白書答應著去了,很快取了二十兩一包的散碎銀子回來,孔琉玥示意她交給吳秉正,然後說道:“去了那裏之後,再打聽一下周邊的情況,看看周圍都有些什麽鄰居,莊上又有多少人家,生活過得如何……越詳細越好,不要怕花銀子!”


    吳秉正恭恭敬敬應下之餘,終究忍不住疑惑,“敢問夫人這麽做,用意何在?”


    孔琉玥笑了笑:“你隻管按我說的去做即可,其他的,不必多問!”頓了頓,“對了,現在那裏的管事是高昌順,你多注意注意他。”


    吳秉正應了,領著兒子又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這裏孔琉玥因又問珊瑚道:“叫你去取的書,取來了嗎?”


    珊瑚點點頭,去一旁的小幾上取了書過來,孔琉玥接過,見封麵上果然寫著。“開工天物”四個字,便翻開一頁頁仔細看了起來。


    說起來現代大棚種植蔬菜的原理她懂得並不多,不過是想著莊子既然是溫泉地,土壤的溫度肯定要比別的地方高,而蔬菜成熟期短,隻要能保證水分,理論上來說甚至可以不用薄膜,便應該能種植成功,所以想試一試罷了,不然真讓她隻出不進,貼錢養跟她不一條心的陪房,過不了多久,她就要窮死了!


    看了一會兒書,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孔琉玥吃完飯,又看了一會兒書,歇了午覺起來,正梳頭時,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回夫人,梁媽媽求見,還有小廚房的石媽媽和董媽媽也一塊兒來了!”


    孔琉玥聞言,忙道:“讓她們去小花廳候著。”


    小丫鬟答應著去了,孔琉玥又略收拾了一回,方被白書藍琴等人簇擁著,去了小花廳。


    果然就見梁媽媽已經領著兩個婦人候在那裏了,瞧得孔琉玥進來,忙都屈膝行禮:“見過夫人!”


    孔琉玥笑道:“免了!”坐到了當中的榻上。


    梁媽媽於是給她介紹起那兩個婦人道:“夫人,這位是石媽媽,這位是董媽媽。”


    孔琉玥點點頭,趁機打量起二人來。


    石媽媽穿了一件丁香色的十樣錦妝花褙子,梳著圓髻,別了銀釵,看起來端莊中幾分幹練;董媽媽則穿的是官綠色潞綢褙子,一張臉圓圓的,說話不說話時都帶著笑,看起來很和氣的樣子。


    待得梁媽媽介紹完她們後,兩人有自覺的上前給孔琉玥再次行了禮。


    孔琉玥見她們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的樣子,不由在心裏暗贊,果然不愧為是傅城恆的心腹,看起來的確有大將風範!


    她讓小丫鬟給她們端了兩個錦杌來,吩咐她們坐下後,方笑道:“我初來咋到,對府裏的情況和規矩都還不熟悉,聽侯爺說,兩位媽媽都是服侍侯爺多年的老人了,讓我有什麽疑問或是不懂的,隻管問兩位媽媽,還請兩位媽媽不吝賜教才是!”


    董媽媽就先笑道:“夫人有什麽疑問,隻管問我們便是,說什麽‘賜教’不‘賜教’的,實在太折殺我們了。”很是慡朗的樣子。


    石媽媽也道:“夫人盡管問便是,我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孔琉玥笑道:“如此蝸居先謝過兩位媽媽了。”說著正色一肅,問起侯府眾主子的生辰日期、興趣愛好、喜惡忌諱……諸事來。


    石媽媽和董媽媽就你一句我一句,一樁樁一件件的說道起來。


    孔琉玥於是一邊聽,一邊命白書拿出她早已吩咐準備好的紙筆,又叫藍琴磨墨,撿她們說的要緊的地方,飛快的記錄起來。這些可都是她以後在府裏處理好人際關係的先決條件,半點馬虎不得的。


    問完這些之後,她又問起侯府的基本規矩來,譬如各層主子依例該配多少大小丫鬟和婆子小廝,月例各自是多少;府裏又分了哪些行當,每個行當的管事是誰,人品如何,與誰關係好……等等,雖然梁媽媽這幾日已私下裏將這些事情打聽得七七八八了,畢竟趕不上石媽媽和董媽媽兩位在府裏待了幾十年的老人來得清楚分明,將這些記好,以後真接手管家時,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就聽得董媽媽不緊不慢的說道:“除了各房各院服侍的人以外,府裏一共設了四司六局,四司分別是帳設司、家俱司、台盤司和茶酒司;六局則分別是廚膳局、油蠟局、香藥局、排辦局、浣衣局和清掃局。除此之外,還專門設了帳房、採買辦、車馬行和回事處,再有便是門房和圊廁行。每一司設管事媽媽兩名,下轄十六人;每一局同樣設兩名管事媽媽,下轄二十四人;帳房等四處是歸外院大管事統管,每一處設兩名管事,門房和圊廁行亦設兩名管事……”


    孔琉玥一邊聽她說,一邊運筆如風,心裏已有了侯府人事布局的大概脈絡圖。


    簡單點頭,侯府的人事係統不外乎兩套,一套是維持侯府正常運行的大人事班子,他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保證了侯府這部(原文為:步)大機器的正常運轉;另一套則是平時伺候各方主子們的小人事班子。而不管大人事班子,還是小人事班子,說穿了都是為侯府頂層要數量要遠遠少於下人們的主子們服務的。


    但這隻是表麵上的。如果把侯府比喻成一個家族企業,那麽四司六局便是個職能部門,帳房則是財務部,採買辦則是採購部,車馬行則該歸到行政部,回事處不用說自是公關部了……就像現代社會的任何一個公司一樣,各部門和各部門之間,都是難保沒有明裏暗裏齟齬,沒有在明裏暗裏叫著勁兒的,沒有明裏暗裏給對手下絆子的;


    而且不管是哪個公司,總會有黨派之爭,有時候,便是身為公司的最高領導,為了平衡為了製約,也是不好隨意動那些自己不喜歡的人的……孔琉玥第一次由衷的感到,原來當好這個時代的當家主母,也是一份技術活兼體力活,而且每天要死上無數的腦細胞,也難怪古代的人們尤其是女人都普遍不長命,皆是腦力勞動做多了,憂思太重之故,真不知道尹大太太三夫人之流,為什麽那麽熱衷於當家的,說什麽也不肯放權?!


    董媽媽說話時,石媽媽就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間或不著痕跡的打量孔琉玥一眼,但見她身姿優美,握筆的姿勢也是優雅大氣,雖生得嬌弱,卻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從容沉穩的氣度來,做事也自有一番計較……她不由暗暗點了點頭,看來這次這位新夫人,侯爺總算是沒娶錯!


    打發了石媽媽和董媽媽,孔琉玥將方才寫好的名單遞給梁媽媽,“對照著這份名單,設法打聽一下眾管事之間彼此可有什麽牽扯,最好再打聽一下哪些是太夫人和三夫人的心腹,哪些是中立的,哪些又是我們以後可以爭取(原文中此處應加上:可以)過來的。”這些事情本來她也可以問兩位媽媽的,但如果事事都依賴於她們,難免給她們一個無能的印象,讓她們雖然可能因傅城恆的原因嘴上服從她,可心裏服不服就難說了!


    梁媽媽多年跟在尹老太太身邊管事,也已能認得不少字,聞言接過單子,點頭道:“夫人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藍琴忽然在一旁插言道:“方才聽兩位媽媽說,依照規矩,夫人身邊應該有四個一等,八個二等的,十二個三等共計二十四個丫鬟的分例,可如今咱們院裏隻得十六個丫鬟,二等的一個沒有,三等的亦隻得八個,三夫人不是正當著家嗎?怎麽也不說盡快給夫人把人補齊?”


    孔琉玥微微一笑,“也許三夫人是一時忙忘記了也未可知,才石媽媽不是說府裏都是每月二十五日關月例嗎?等到下個二十五日關月例時,她自然就會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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