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打住這些漫無邊際的猜想,孔琉玥又問道:“那府裏如今是個什麽情形?”


    梁媽媽道:“原先封夫人還在時,因老侯爺尚健在,管家大權自然牢牢握在太夫人手裏,等到封夫人仙去之後,太夫人向老侯爺進言,為侯爺聘了其娘家侄女兒,也就是蔣夫人進門。蔣夫人既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兒,自然是跟太夫人一條心,因此待得之後老侯爺去了,侯爺順利承了爵之後,管家大權依然握在太夫人手裏,老太夫人也不理論。還是這一二年間,太夫人說自己年紀大了,管家有些個力不從心了,才回了老太太,將管家大權漸漸移交給了三夫人,說是待侯爺娶了新夫人之後,再把管家大權還給長房。也就是自那以後,侯爺‘克妻’的名聲,漸漸在京城流傳開來……”


    也就是說,傅城恆克妻的傳言,其實極有可能是太夫人和三房刻意放出去的?孔琉玥有些明白了,一定是太夫人和三房不想交出管家大權,所以才故意放了這麽一個流言出去,那樣一來,傅城恆即便再娶一房妻室,也別想娶到好人家的女兒,自然管不了家服不了眾,到時候,管家大權自然又隻能落回三房手裏!


    所以,傅城恆說是永定侯府的主人,其實整個家計卻是把持在三房手裏的,他又是個男人,不好過問內院的事;惟一可以相信的人老太夫人,又不隻是他一個人的祖母,同樣也是三爺四爺的祖母,手心手背皆是肉,有些事情便是看見了,也要裝作沒看見的,也難怪他和晉王妃都想她早點管家了!


    梁媽媽緊接著又說了一句:“最最關鍵的問題在於,”聲音壓得幾不可聞,“三少爺如今才隻六歲,離十歲還有整整四年,侯爺又沒有其他嫡子,所以老太夫人才將大姑娘四姑娘並三少爺都養在了樂安居……”


    孔琉玥的心猛地一跳,侯府看起來一派平靜無波的樣子,原來底下竟是如此的暗潮洶湧,看來她必須得謹慎再謹慎,才能盡快站穩腳跟啊!


    她想了想,問起繼室給先頭夫人行側禮之事來,“……真有這樣的禮儀不成?”


    梁媽媽有些無奈的點頭道:“是有這麽一個說法。依大秦律,先妻亡故,再娶稱‘填房’,嫁與亡了正妻的男人,稱為‘續弦’,在成親的第二日,給長輩們敬過茶之後,是要帶了香供去死者牌位或是墓前,向元配行側室禮,認去世的先妻為‘糙頭姐姐’,以示從此以後會代替她的位置,當家主理的。”


    “既有這麽一個說法,媽媽怎不早些告訴我?”


    梁媽媽道:“隻因這些年來,這個規矩已經漸漸減了,好些人家都沒有再遵從,我以為侯府也不會遵從,所以才沒預先告訴夫人,誰知道……我剛聽老太夫人屋裏的丫鬟說,本來老太夫人是沒想到此事的,是三夫人在夫人離開樂安居之後,忽然提了出來,太夫人亦說,當年她也是向原配夫人行過側禮的,所以老太夫人才下令,讓二夫人和三夫人走了這一趟的。”


    才一來就迫不及待的對她下絆子,太夫人和三夫人婆媳可真是看得起她,她以後若是不給她們點顏色瞧瞧,簡直都對不起她們待她的這一番“厚愛”了!


    孔琉玥暗暗拿定了主意。


    外書房內。


    晉王趙天翼歪在靠窗的榻上,一邊往嘴裏扔葡萄,一邊賊溜溜的上下打量著傅城恆,一派吊兒郎當的樣兒,哪裏還有半點皇子貴胄的體統?


    傅城恆則正巍然不動的坐在書案前看書,一副不知道他正看他的淡定樣子。


    僵持了一會兒,趙天翼先敗下陣來,起身走到書案前,將傅城恆手裏的書抽走,雙手撐在書案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忿忿道:“唉,我這麽大個人也能被你視為無物,你可真行!”


    傅城恆眼皮都不抬,自顧抽了另一本書打開,又看了起來。


    趙天翼被他這一舉動給氣得半死,大力拍著書案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等你回答完了,再怎麽看書都是你的事,我才懶得管呢!”


    說完見傅城恆依然一副當他是空氣的樣子,氣得半死卻亦無可奈何,隻得饞著臉湊上前,嬉皮笑臉的問道:“我的好小舅兒,親小舅兒,你就告訴我,過了昨晚之後,你到底喜歡不喜歡你的新夫人嘛,我可是在你姐麵前打了包票,能幫她問到確切答案的,你不告訴我,我回去後就隻好說瞎話蒙她了,你也知道我這張嘴,素來沒什麽遮攔的,到時候再說出些什麽有的沒的,你可別怨我!”


    “還是不回答是嗎?好罷,那我隻好告訴你姐,你喜歡你的小美人兒夫人喜歡得不得了,一聽說她被人擠兌去家廟給前麵兩位夫人行側禮,便忙忙找了藉口為她遮掩,以免她誤了認親宴被人說嘴,顯見得是把人家放在心上的了!”趙天翼挑起眉頭,一臉的得色,“也是,你那小美人兒生得那般我見猶憐,你這百鍊鋼被她化作繞指柔,倒也不足為奇!這回你姐總可以放心了罷?”說完轉身大步往外走去,“哦對了,還有皇上那裏,也惦記了你的事一宿呢,我得即刻進宮寬寬他的心去!”


    “回來!”傅城恆臉上的平靜終於有了皴裂的跡象,語氣裏也有了幾分氣急敗壞,“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你明明知道,我那隻是為了讓她盡快站穩腳跟,好盡快將管家大權給收回來!”


    話雖如此說,卻連自己心裏都有些不確定起來,自己真隻是為了讓她盡快站穩腳跟,盡快為長房收回管家大權,並不是因為憐惜她嗎?


    念頭閃過,眼前忽然浮現過昨晚那白皙滑膩如上好絲絹般的肌膚來……


    72-4


    但幾乎是同時,眼前也浮過了那一雙如水般大眼睛裏的隱忍和不耐煩,他的表情立刻恢復了剛才的平靜,“我心裏想什麽。你難道還不知道?少在這裏惟恐天下不亂!”叉開話題,“對了,最近寧王那邊可有什麽動靜?我聽說太後這陣子頻頻召他入宮……”既說到正事,晉王也就立刻斂去嬉笑之色,變得沉穩起來,“是有這麽回事,但隻暫時還沒抓到他們什麽把柄……”


    不提傅城恆這廂與晉王這一番密談,如今且說蔣姨娘敬完茶離了新房,回到自己屋裏後,越想方才之事便越是窩火,哼,把她排在那兩個婢女之後什麽意思,她可是正正經經聘進來的良妾,又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兒,是那兩個婢女出身如今又人老珠黃了的姨娘能比的嗎?正室夫人又怎麽樣,還不是填的她姐姐的房?論起來不過比她高了那麽一蔑片而已,就敢第一次見麵便給她難堪,這簡直是在活生生打她的臉,更打太夫人的臉呢!當即也顧不得不經召喚、或是沒有主母帶著,妾室是不可以私自去上人房裏的這一規矩,便帶著自己的貼身丫鬟秀巧,趁旁人都不注意時,悄悄摸去了蔣太夫人的景泰居。


    彼時蔣太夫人正與三夫人並心腹們商議要如何才能保住管家大權之事,聞得丫鬟進來稟報:“回太夫人,蔣姨娘來了。”


    當即便冷笑道:“那個沒用的東西,她來做什麽!”向三夫人道,“原本還指望著雙管其下,想法子把她扶了正,占著那個位子,咱們也省心許多。倒不想她竟是個那等沒用的,連個男人都籠絡不了,便是咱們在外麵將動靜鬧得再大又如何,架不住她不爭氣這不就有那等不要命的人上趕著嫁了進來?”


    說完命丫鬟道:“問著她,她不去伺候她們夫人,來我這裏作什麽?讓人瞧見了成何體統!讓她立刻走!”


    “回來!”丫鬟答應著正要去,卻被三夫人叫住了,笑向太夫人道:“娘,依我說,蔣姨娘雖然遇事有些道三不著兩的,一顆心還是時刻向著娘的。如今那一位剛進門,是好是歹還分說不清,指不定是一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也未可知,且先留著蔣姨娘,以後沒準兒還能派上大用場呢!遠的不說,至少大房有個什麽一舉一動,咱們也能經她之口,第一時間知曉不是?再者,也可以讓她給那位新夫人添點兒堵不是?”


    太夫人聽說,沉吟了片刻,方拍著三夫人的手笑道:“我的兒,還是你明白!”命方才那丫鬟,“讓她進來罷!”


    丫鬟答應著去了,片刻果然領著蔣姨娘進來,一進來便對著太夫人和三夫人謙卑的拜下,恭敬的說道:“婢妾見過太夫人,見過一夫人!”她雖一向自謂乃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兒,對著府裏的下人們也是這樣說的,但心裏卻很請楚的知道,她不過隻是太夫人娘家蔣家旁支的一個小庶女罷了,根本無甚體麵可言,因此在她婆媳二人麵前,她一向將姿態擺得很低。


    太夫人晾了她片刻,方淡淡道:“你這會子不在你們夫人跟前兒伺候,來我這裏作什麽?”


    蔣姨娘賠笑道:“婢妾想著也才好些日子沒有過來給太夫人和三夫人請安了,所以趁今兒個有空,先過來請了安,不然明兒一旦在新夫人麵前伺候上,隻怕便再無機會過來盡孝了”說到最後,臉上已有了幾分委屈之色,“新夫人好大的規矩,一直將婢妾三人晾了大半日,方傳了婢妾們進去磕頭敬茶。婢妾自己倒沒什麽,可白姐姐畢竟是伺候過先頭夫人的,新夫人此舉,擺明了是不把先頭的夫人放在眼裏嘛,太夫人可要為先夫人做主啊!”


    “是嗎?”太夫人似笑非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直看得她幾乎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方冷哼一聲道,“她早上起來,先是去上房敬茶見禮,再來便是去家廟行側禮,等到行完側禮之後,又忙著去認親宴認親,可不是沒時間受你們的禮?倒是你在背後非議主母,”說著忽然一聲暴喝,“該當何罪!”


    嚇得蔣姨娘“噗通”一聲便跪到了地上去。結巴了半天,“婢妾……婢妾……”也沒結巴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這個時候,就該輪到三夫人這個紅臉上場了,“蔣姨娘,你哪裏知道娘心裏的煎熬?你們新夫人可不是個省油的,昨兒個才進門,不過短短一夜,便已將侯爺和王妃的心都給籠絡了去,今兒個甚至在認親時,說出了不日便要讓她接過管家大權的話兒,你說娘哪裏還有那個餘力為你們夫人做主?娘雖然名分上是婆婆,你難道不知道侯爺不是娘生的,心裏一直記恨著娘這些年占了他母親的位子呢?隻怕不日我們越發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呢!”


    “……新夫人竟、竟那般厲害?”蔣姨娘聞言,臉色灰敗,半日方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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