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攤了攤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珊瑚因小聲說道:“且先別管這些了,人都已經在外麵了,還是先把人請進來再說罷,不然失禮的可是咱們。”


    孔琉玥點點頭:“那你出去接人罷。”


    珊瑚屈膝應了一聲“是”,臉上隨即堆滿笑,掀簾接了出去。


    果見任媽媽正領著一個捧著托盤的小丫頭子站在廊下,珊瑚忙笑著迎了上去行禮打招呼:“媽媽可真真是稀客,快請屋裏坐。”


    任媽媽先給她回了禮,才笑問道:“孔姑娘在家呢嗎?”


    珊瑚笑笑,先前在慈恩堂時,任媽媽可是一直伺候在三太太身側的,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姑娘才梳洗了,正要歇中覺呢,可巧兒媽媽就來了,媽媽快屋裏請。”


    任媽媽笑道:“那我可真是來得不巧了。”話雖如此,腳下卻沒有停頓,跟著珊瑚進了屋子。


    “見過孔姑娘!”給孔琉玥行過禮後,任媽媽笑嘻嘻的接過小丫頭子手裏的托盤雙手遞上,“這是晨起時我們舅太太使人送來的糙莓和哈密瓜,三太太特地使老奴送些來,與孔姑娘解暑。”


    孔琉玥忙起身道謝:“請媽媽回去回與三舅母,就說琉玥多謝三舅母費心賞果子吃!”示意白書接了過來,方又笑問,“敢問媽媽,三舅母是隻賞了我一人,還是姐姐妹妹們都有賞?若是隻賞了我一人,我也不敢獨自享用,怕折了福,還是請了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過來跟我一塊兒享用的好。”


    姑且不管尹三太太忽喇喇的示好有何目的,將尹敏言姊妹幾個一起牽涉進來,總是有好處沒壞處的!


    說完便要命人分頭請尹敏言姊妹三個去。


    急得任媽媽忙將人攔住,賠笑向孔琉玥道:“三太太也賞了三位姑娘的,隻怕很快也該送到了,孔姑娘很不必使人請三位姑娘了。”說話間還趁人不注意,殺雞抹脖的沖她使眼色兒。


    孔琉玥看在眼裏,便知道任媽媽今兒個忽然造訪安苑有隱情了,但麵上卻不動聲色,而是先命謝嬤嬤領了小丫頭子們回房去作針線,又命藍琴珊瑚領著任媽媽帶來的那個小丫頭去隔壁吃茶,隻留了白書在跟前兒伺候後,方淡淡問道:“媽媽有什麽私話兒,現在可以說了罷?”


    任媽媽卻並不就說話,而是先自袖裏拿出一張看起來有些泛黃了的紙來展開,雙手呈上後,方道:“孔姑娘隻要看過這個,自然就明白了。”


    三太太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孔琉玥心下一陣納罕,卻仍示意珊瑚上前將那張紙接過來,低頭看將起來。


    但見其上寫著:江州城西田莊一個,地兩千畝,房三十五間,價值一萬五千兩;揚州城南田莊一個,地三千畝,房四十八間,價值二萬二千兩;江州城內鋪子五間,價值三萬餘兩;銀票七萬餘兩;珠寶首飾、金銀器皿十箱,價值約三萬兩;各類衣衫布匹及零碎珠寶十箱……不過薄薄一張紙,其上寫的東西卻所值將近二十萬兩銀子,真正的價值萬金!


    孔琉玥一直到將通篇的內容都看完了,也沒明白尹三太太主僕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意思,正想問任媽媽:“這算什麽,既不是帳,又不是禮物的,三舅母讓媽媽給我看到底用意何在?”,冷不防卻瞥見紙張的右下角有個淡淡的印章,許是因為年代久遠了的緣故,印章已經很模糊,隻能隱隱約約認出其間的一個‘鵑’字。


    火石電光中,孔琉玥忽然就明白過來這張紙是什麽東西了,竟是當年尹鵑託孤時,一併托於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爺的財物單子!


    隻是,這樣隱秘的單子,尹老太太母子既存了昧下這些財物的心,當年就該早早銷毀了才是,如何會任其留到今日?而且是任其落到了庶子庶媳手裏?


    再一點,尹三太太手裏既然有這樣的“寶貝”,隻要將其往尹老太太麵前一亮,還有什麽事是辦不成的?又何至於因為想要分家的事,鬧得上下皆不待見卻仍達不到目的?


    最重要的是,尹三太太為何會巴巴將“寶貝”送到自己跟前兒來?她留著做個底牌,將來用以為三房謀取最大化的利益豈不更好?還是她想通過她,拿她當槍使,以達到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些想法念頭都是一閃而過的,念頭閃過的同時,她已語帶納罕的開了口:“這算什麽,既不是帳,又不是禮物的,三舅母讓媽媽給我看,到底用意何在?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名堂來,還請媽媽與我解惑!”


    任媽媽眼神微閃,神色卻未變:“以姑娘的聰明伶俐,便是一時間沒看出個什麽名堂來,多看上一會兒,自然也就明白了,還請姑娘再細看一回。”


    她這是在等著自己點明這張東西是什麽,想等著看自己驚喜交集說不定還有悲憤的表情呢!孔琉玥暗自冷哼一聲,越發肯定尹三太太是想拿自己當槍使了,因裝模作樣又細看了一回,方仍一臉懵懂的問道:“我實實看不出個名堂來,還請媽媽與我解惑,不然,我說不得隻能拿了這單子,問梁媽媽去了,她跟在老太太身邊幾十年,就沒有什麽是她不懂的!”


    拿了單子去問梁媽媽,那豈不是等於直接告訴老太太,三房一直背著她在弄鬼兒?到那時,不但三太太所謀之事要落空,三房的地位隻怕會更一落千丈,連如今都遠遠及不上!


    思及此,任媽媽終於忍不住慌了。


    第六十八回 舊帳(下)


    任媽媽臉上的鎮定,終於在聽完孔琉玥的話後,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緊張和慌亂。她急急說道:“孔姑娘,萬萬不可將此事告知與梁媽媽,萬萬不可啊!”


    頓了頓,又下定決心般低聲說道,“實不相瞞孔姑娘,這張單子正是當年姑太太臨終之前,將姑娘您託付給老太太和大老爺時,一併託付與他們的財產單子。一來您當日年紀小,二來也可能是有心人有意隱瞞,之前沒見過,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說完覷眼看孔琉玥,想看她在聽完自己的話後,會有何反應。


    卻見孔琉玥依然一臉的懵懂,“財物單子?這我倒是真沒聽說過,不知三舅母卻是從哪裏得來的?又如何能確定這張單子果真是我母親留下的?別是弄錯了罷?”


    任媽媽看在眼裏,想起當年姑太太去世時,孔姑娘不過才是六七歲大的孩子,能知道什麽?這些年又一直養在深閨,且因身子骨不好的原因,更是一應俗事不管的,對銀子財產這些遲鈍一些,一時間想不到這張單子對於她來講究竟意味著什麽也是有的。


    說不得隻能將話說得更明:“這張單子確是當年姑太太託孤時,一併留與老太太和大老爺的,姑娘若是不信,且看這個……”說著靠上前半步,指著紙張右下角那個印章道,“這可是當年姑太太親手印下的印章,想必姑娘應該認得罷?”


    又覷了一眼孔琉玥,“當年姑太太將這張單子交給老太太和大老爺時,是曾言明了其上的財物,一半用作姑娘出閣前在府裏的吃穿用度及一應開銷,另一半則是留與姑娘……將來出閣時做嫁妝的。可是現在,老太太卻隻拿了一萬銀子出來,便是再連上大太太後拿出的那五千兩,依然連當年姑太太留下銀子的零頭都不夠,更不要說大太太在與姑娘置嫁妝時,是以次充好了的,三太太這是心疼姑娘,在為姑娘不值啊!”


    心疼她、為她不值是假,想借她之手對付大太太才是真罷?孔琉玥暗自冷笑一聲,麵上卻是終於有了幾分悲憤和難以置信之色,“媽媽說的可都是真的?”


    白書在一旁亦是滿臉的悲憤:“既有這一節,那為何府裏的人還要說我們是寄居在此,一糙一木悉賴府裏供給的?”


    任媽媽一臉的同仇敵愾,“平常沒人時,三太太跟老奴也是這麽說的,說姑娘明明是帶了大筆財物而來的,不然府裏指不定早就後手不繼了,到頭來卻反說姑娘一糙一木悉賴府裏,因此很是為姑娘不值。但隻姑娘也知道,三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兒素來說不上話,便是存了想為姑娘討一個公道的心,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借這個機會,給姑娘提個醒兒,免得姑娘真吃了虧去,也算是全了一場舅甥之情!”


    孔琉玥一麵暗忖這任媽媽可真是會說話,一麵悲憤兼感激的說道:“請媽媽回去告訴三舅母,就說多謝她費心提點,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說完又禁不住想,尹三太太捨出這樣的“寶貝”,下足這麽大的本錢,不會隻是想借她之手對付尹大太太罷?這張單子的價值,可遠遠不止這一點!


    果然又聽得任媽媽道:“姑娘放心,老奴回去後一定一字不漏的回與三太太。實不相瞞姑娘,三太太讓老奴在這個時候送這張東西送過來,除了不忍眼睜睜看著姑娘吃了啞巴虧,還要對那算計您的人感恩戴德以外,另外一點,”說著忽然“噗通”一聲跪下了,“就是希望姑娘能在日後,多照拂一下我們三房!”


    僅僅是這樣?孔琉玥有些懷疑,轉念一想,倒也說得通,眼看她就要嫁入永定侯府了,姑且不論她嫁過去之後的情形會怎樣,至少眼前在旁人看來,永定侯傅城恆還是很看重她這個未來妻子的,兼之三房在尹府的處境也的確尷尬,提前跟她打好關係,總是好處大於壞處的罷?


    可是即便是這樣,尹三太太所得到,也是小於她所付出的啊,她才不信以她的精明,會做這樣得不償失的事!


    於是先令白書攙了任媽媽起來,方故作疑惑又帶著幾分害羞道:“三舅舅和三舅母可是堂堂柱國公府的三老爺三太太,不管是在府裏還是在外麵,誰見了不敬著,哪裏還用得著我照拂?……誰知道我過去後,又會是個什麽情形呢?”一臉對前路的迷惘和不確定。


    任媽媽忙賠笑道:“侯爺對姑娘的看重,可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姑娘過去後,還愁沒有好日子過?至於說到請姑娘日後照顧我們三房之事,”聲音越壓越低,“實不相瞞姑娘,三太太近日已經在使人去修葺規整她的陪嫁院子了,打算等那邊收拾好,便回了老太太,舉家搬過去呢。”


    這下孔琉玥是真的吃驚了,尹三太太竟然打算先斬後奏?可是,“老太太那裏會答應嗎?還有大舅舅那裏,會答應嗎?”


    任媽媽自得一笑,“我們太太說了,她自有法子讓老太太和大老爺答應,隻是,勢必會讓老太太和大老爺心裏……不高興,以後隻怕也別想再依靠府裏,因此才會求到姑娘名下,希望姑娘以後能多照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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