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嬤嬤麵色不善,不答反問:“姑娘讓珊瑚去打聽書雙那蹄子作什麽?敢是她在老太太大太太跟前兒下了姑娘什麽話兒不成?”


    孔琉玥搖搖頭,避重就輕道:“沒什麽,隻是先前在去給老太太請安的路上,偶遇了大表哥與書雙,之後老太太便傳了書雙去問話,所以想知道她都說了些什麽罷了。”


    謝嬤嬤的臉攸地變白了,急道:“府裏誰人不知書雙是老太太給大爺的,這下可壞了!”又抱怨,“大爺也真是的,什麽時候去請安不好,偏要挑那個時候,這不是成心坑姑娘呢!”


    白書藍琴亦是一臉的憤慨,“大爺這是成心坑人呢!”


    看得孔琉玥啼笑皆非,正想將事情的經過大略與她們說一遍,就聞得簾外一個聲音稟道:“回姑娘,大奶奶使書雙姐姐與姑娘送東西來了。”


    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主僕幾個都怔了一下,孔琉玥方最先回神道:“請她進來罷。”然後壓低了聲音吩咐謝嬤嬤,“嬤嬤先避一避,等她走了再出來不遲。”真怕她等會兒出於義憤填膺,說出些或是做出些什麽有的沒的來。


    “可是姑娘……”謝嬤嬤滿臉的不情願,卻在看到孔琉玥一下子沉了臉之後,不敢再多說,隻得退到了西廂房去。


    謝嬤嬤的身影剛消失在西廂房的門後,書雙便滿臉堆笑的走了進來,行禮後笑道:“回孔姑娘,我們奶奶打發奴婢給姑娘送自製的玫瑰醬和糟鯗來了,說孔姑娘家鄉在南方,想來當會喜歡這些南方個的小吃食。我們奶奶還說了,因為對姑娘一見如故,所以才冒昧送來的,還請姑娘不要嫌東西上不得台麵。”說著將手裏捧著的罐子雙手奉上。


    孔琉玥一直含笑聽她說,待她說完後,方笑道:“這幾日我正想家鄉的糟鯗吃呢,難為大嫂子想著我,這般及時的與我送了來,我若是再嫌棄東西上不得台麵,就真箇是太不識抬舉,也太辜負大嫂子待我的一片心意了。”示意白書接過罐子,又命小丫頭子端了杌子來,“書雙姐姐請坐。”


    書雙曲膝行禮向她道了謝,虛坐在了小杌子上,方又笑道:“我們奶奶說,姑娘若是喜歡,以後隻管打發人去取便是,難得與姑娘算半個家鄉人,更該多親近親近才是。”


    霍氏之父十年前出京去江浙為官,如今已累升至從三品的江浙布政使,霍家的人也大多在那裏安了家,故霍氏有與孔琉玥‘算是半個家鄉人’之說。


    孔琉玥忙笑著道了謝:“我也與大嫂子一見如故,以後少不得要多親近親近。”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孔琉玥忽然發現書雙在沖自己眨眼睛,又拿眼有意無意掃過侍立在屋裏的小丫頭子們的臉。


    孔琉玥會意,指了個藉口將小丫頭子們都打發了,隻餘下白書藍琴之後,方笑道:“白書和藍琴都是我信得過的人,書雙姐姐有話但說無妨。”心裏則不無納罕,這書雙不是尹老太太的人嗎,她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書雙點點頭:“那奴婢就直說了。其實奴婢走這一遭兒為姑娘送東西是假,為姑娘帶話才是真。大爺要奴婢轉告姑娘,之前在園子裏的事,他不會說與第二個人知曉的。之前老太太傳了奴婢去,奴婢也遵從大爺的吩咐,什麽都沒說,請姑娘大可放心。”


    她竟然什麽都沒跟尹老太太說?孔琉玥有些吃驚,麵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本來就什麽都沒有,姑娘說什麽呢?”不管尹淮安是出於什麽目的授意書雙在尹老太太麵前維護她,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又問:“姑娘說這玫瑰醬和糟鯗是大嫂子讓你送來的,可真是不真?別是其他人讓你送來的罷?如果是那樣,我萬萬不能收!”


    書雙怔了一下,方擺手道:“不不不,這玫瑰醬和糟鯗真是我們奶奶讓奴婢送來的,姑娘……大可放心!”心裏便有些為自家大爺不值起來,枉自大爺為了讓自己得到名正言順送消息來安苑的機會,在大奶奶麵前周旋了那麽久,又授意自己在大奶奶麵前表了半天的忠心,原來人家根本不領情!


    但不值之餘,書雙又忍不住暗自慶幸兼歡喜,大爺若是知道孔姑娘根本不念前情了,是不是就會慢慢死心了呢?


    打發走書雙之後,孔琉玥不由沉思起來,尹淮安也想到了之前的事若是傳到尹老太太或是尹大太太耳朵裏,她們是一定會傳書雙去問話的,所以已經提前警告過她;等到尹老太太果然傳了書雙去後,怕她擔心害怕,所以又巴巴使了書雙來讓她安心……看來尹淮安待前身,也是有幾分真情的!


    隻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題外話------


    好頭痛,鼻血繼續流,哎,生病的孩紙傷不起……


    第三十回庶女(上)


    那天之後,孔琉玥的安苑忽然熱鬧起來。


    不但霍氏並尹敏言姑嫂姊妹幾個見天價點卯似的來,尹大太太尹二太太亦是時有光顧,就連尹老太太也親自來過一趟,以致白書藍琴珊瑚等人每天光忙著給這些主子們端茶遞水,都累了個夠嗆。


    最誇張的要數尹慎言,她現在幾乎每天都有大半的時間是在安苑度過的,就連飯都是讓丫頭送過來吃的。對此她的理由是,‘一直以來我都很欣賞仰慕孔姐姐,隻因先前姐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不好多來叨擾,如今見姐姐已經大好了,便忍不住想跟姐姐多親近親近了。’


    孔琉玥當然不相信她這番說辭,總覺得她另有目的,但來者即是客,她總不好直接開口攆人罷?更何況她也沒有立場攆人,尹慎言雖是庶出,畢竟身上流著尹家的血,是尹家正兒八經的小姐,不像她,雖然掛了個表小姐的頭銜,實則與尹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憑什麽攆人?


    好在尹慎言雖然每天有大半時間耗在安苑,卻大多數時候都在安安靜靜做自己的事,或是看書,或是繡花,或是打棋譜……總之就是幾乎不怎麽給孔琉玥主僕添麻煩,因此孔琉玥漸漸倒也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在她來時,仍然做自個兒的事。


    就好比現在,孔琉玥便當屋裏並無第二個人存在似的,在旁若無人的練著大字。


    ——自那天在園子裏偶遇了尹淮安,得知了前身的字乃是他教她寫的之後,孔琉玥終於想出了一個名正言順可以再從頭開始練字的好藉口,那便是她要徹底“遺忘”以前,徹底“告別”以前的孔琉玥,做一個全新的孔琉玥!


    所以,自那天之後的第二日開始,孔琉玥便命白書找了字帖,開始似模似樣的跟著字帖,練起書法來。


    因上一世有一定的書法基礎,她練起來倒也不算費勁,但也僅僅是不費勁而已,要離寫得好,還差得很遠,打個比方,如果前身的字是大學教授的水平,那麽她現在寫的字,便是小學生的水平。


    不過孔琉玥並不因此而氣餒,她正愁找不到事情打發時間呢,練字既能打發時間,還能沉澱心情,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孔琉玥正寫得專注,一隻白皙無暇的手忽然出現在了她的宣紙上,其中一根手指,正指著她剛寫完那個字的最後一筆,一道熟悉的聲音同時響起:“這一筆,向後彎一點,整個字體應該會看起來更協調。”


    丫頭們早在進書房之初,便被孔琉玥都打發了,她不想讓她們看見她是怎麽練字的,怕跟著前身學習過習字寫字的她們笑話兒她寫得醜,因此屋子裏除了她以外,便隻有尹慎言。


    不用說,手指和聲音的主人正是她。


    孔琉玥很是詫異的抬起頭來,不期然卻看見書桌外麵尹慎言平日裏一雙,——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死魚一樣呆板無神的眸子,此刻卻是清亮如水,波光流轉間,竟有種懾人魂魄般的瀲灩,讓她那張平日裏美則美矣,卻木頭人一樣的容顏,也一下子有了神采!


    “三妹妹你……”孔琉玥有些張口結舌,這樣的尹慎言,是她所從沒見過的。別說她沒見過,估計偌大一個尹府,也沒別的人見過,以致她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看向後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一樣,雖然她們本來也算不上有多熟悉!


    尹慎言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剛才竟於不知不覺中,說了多麽不該說的話,做了多麽不該做的事,因有些驚慌的低下了頭去。再抬起頭來時,已恢復到了平日裏的呆板模樣,唯唯諾諾的說道:“孔姐姐,我、我亂說的,你別當真,你千萬別當真……”


    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事,隻是孔琉玥的錯覺一樣。


    但孔琉玥卻已然將該明白的,不該明白的,都明白過來了。


    顯然,剛才的尹慎言,才是真正的尹慎言,之前的呆板木訥,不過是她用來迷惑尹府眾人,所用的手段罷了,事實就是,她一直在藏拙!


    庶女,長得漂亮,母親地位低下且失寵多年,隻偏居於府裏一個冷僻的角落,簡直形同隱形,可以說命運全部掌握在尹大太太這個嫡母手裏……這般一想,孔琉玥不自覺對尹慎言生出了幾分同情,但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感覺來,她們兩個,都是已被尹大太太,或是即將被其操縱命運的可憐人啊!


    “三妹妹,”孔琉玥沉默了好半晌,才下定決心般開口字斟句酌,輕緩卻又不失堅定的說道,“如果你相信我,如果你不嫌棄我,那麽,從今天開始,孔琉玥就是你的親姐姐了,以後的日子,不管是好是壞,不管將來我們各自在哪裏,讓我們的心,都貼在一起,好嗎?”


    或許兩個同樣孤苦無依,缺乏溫暖的人抱在一起後,會產生出意想不到的溫暖來呢?


    在孔琉玥把話說完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尹慎言都一直低垂著頭,一個字也沒有說過。


    屋子裏也因此而靜得有些過分,甚至可以說是沉悶了。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孔琉玥心裏的後悔又達到了一個新的製高點,差點兒因不該貿貿然對尹慎言說剛才那一番話而悔青了腸子之時,尹慎言終於抬起頭來,緩緩開了口:“孔姐姐,如果你真心拿慎言當親妹妹,”她的聲音很誠懇,“慎言必定拿姐姐當親姐姐,惟一的親姐姐,以後無論什麽時候,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拿姐姐當惟一的親姐姐!”


    尹慎言說這番話時,眼圈一直紅紅的,連聲音裏的欣喜和激動,都是帶了隱忍的,可以想像,她平日裏受了多少明裏暗裏的委屈。


    看得孔琉玥是心酸不已,於同情和惺惺相惜之外,更又對她多了幾分心疼,連帶的眼圈也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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