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騰躍公司。


    曾智華來早了,車經過保安室時,保安一抬頭,嘴巴裏塞了塊饅頭,一時沒反應過來,鼓著兩眼幹瞪著。他搖下車窗,揮了揮手,車緩緩駛進他的專屬泊車位。


    大樓內很安靜,一聲低低的咳嗽都在樓道內回響很久。


    電梯在二十層停下,他走了出來。保潔工到是勤快,走廊內拖得幹幹淨淨,他的辦公室也打掃過了,沙發的靠墊一個個整整齊齊排列著,從歐洲帶回來的不鏽綱筆架擦得鋥亮,左手邊魚缸裏養的幾條熱帶魚在水中歡快地遊曳著。


    他站在辦公桌後,習慣地翻了翻麵前的日程安排,十二月二十號,上午公司有個年終安全會議,他要講話,下午長春公司的銷售部經理過來,晚上有個招待。


    今天,不算很忙。


    安全會議的材料,秘書已寫好,就放在手邊。他挑了下眉,一種悵然若失的情緒突然湧上心頭,他低頭看著身後的真皮座椅,這個位置,他還能坐十一天。


    新年放三天假,一上班,新的總經理正式上任,與之同時,新的生產線也將正式運營。


    調去北京,曾琪和她媽媽都非常開心。曾琪進總公司的技術部,他知道這是總公司賣給他的一個人情,學服裝設計能在技術部幹嗎?但曾琪想不到這麽多,她想著的是以後可以與左修然經常見麵。曾琪媽媽總覺得青台是小城市,北京有燕莎、賽特、西單大型購物中心,看話劇有國家大劇院、保利劇院,喝酒有酒吧一條街等等,首都的好,她能如數家珍。


    常務副總說他到總公司,將會分管職教與工會。他當時聽了就愣住了。總公司有六位副總,顯然他是墊底的。在職務上是升了一級,可是這個職務等於是養老去了。


    五十二歲,養老會不會有點早?


    曾智華冷冷一笑,信步走了出去,樓下,已隱約有腳步聲傳來。他象往常一樣,順著樓梯走下去,一層一層的轉悠。職員們看到他,先是一怔,然後拘謹地忙招呼。


    他微笑著點點頭,沒有進科室,繼續往前,繼續向下。


    技術部幾間辦公室的門也開了,先到的職員在忙著打掃。龍嘯右臂上吊了個三腳巾,左手別扭地拿著手機在接電話,一抬頭看見他,忙掛了電話。


    "怎麽負傷了?"他溫和地笑著。


    "嘿,周五喝了點酒,車撞上街邊的花壇。"龍嘯的笑也是尖聲尖氣。


    換作平時,他一定會重重地訓斥幾句。現在沒這個必要了,他喔了一聲,"喝酒不要開車,開車不要喝酒,下次不一定有這麽幸運,以後可得注意些。"


    "是,是!"龍嘯皮膚白,刷地脹得通紅。


    "既然行動不方便,就不用上班,回家休息去。"


    "車間在安裝主設備呢,事多。"


    "哦,也是。"他拍拍龍嘯的肩,笑了笑,轉身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你負傷時,車裏沒其他人吧!"


    龍嘯一窘,低下頭,"左老師也在。"


    他臉色一沉,忙轉身往左修然的辦公室走去。看到左修然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他這才鬆了口氣。


    "曾總,早!"陶濤先看見他,站起身招呼。


    "早,哦,陶濤,你去茶水間幫我倒杯咖啡來。"曾智華說。


    陶濤應聲出去了。


    左修然向他頷了頷首,眼角隱隱有些青紫,不注意看不太明顯,曾智華把欲出口的關心咽下肚,"左老師,安裝還需要幾天能完工?"


    "一周。"


    "那你差不多和我一塊回北京嘍。"曾智華拉了把椅子坐在左修然辦公桌旁邊。


    "應該是。"左修然笑了笑。


    "左老師,"曾智華突然壓低了音量,湊近左修然,"你上次回總公司,有沒聽說誰來接任我的位置?"


    "曾總真會說笑話,公司裏的高層調動,向來嚴密,我哪有機會知道。"左修然懶洋洋地挑了下眉梢。


    "嗬嗬,左老師嘴巴真緊,別人不知道,你怎會不知道。"


    "董事長聽到你這話,一定會感到莫大的羞辱,他自認為是公私分得很清的。"他促挾地向曾智華擠了擠眼。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曾智華擰擰眉,"不瞞左老師,我就是有點心不甘。青台好不容易有了獨立的生產線,能夠有屬於自身的產成品了,這一切談不上是我的功勞,至少也有苦勞,憑什麽。。。。。。讓別的人來坐享其成。左老師,我也分析了下,廣州公司是大小姐任總經理,長春公司總經理是董事長前夫人的弟弟,青台公司是個特別,我一任就是八年。左老師日後是要接董事長。。。。。。"


    "曾總,我該去車間了。"左修然眉峰一聳,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語調也生硬了。


    "好,好,確實是打擾左老師太久了。"曾智華幹幹地笑著站起。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如果曾琪與左修然有了結果,按道理說他也與董事長沾上親,青台公司總經理的位置更應該他坐了。現在這一挪他,是不是左修然對曾琪沒意思?


    還是不想離開青台呀!


    曾智華看看左修然冷寒的俊容,搖搖頭,走了。前腳剛出,陶濤端著咖啡後腳進來,隨手擱在茶幾上。


    "現在就走嗎?"她回座位拿起資料夾、圖紙,帶上兩枝筆,跟在左修然後麵,要記錄的內容很多。


    "你在外麵站了多久?"他盯著茶幾上沒有熱氣的咖啡,問道。


    "在你下逐客令時。"她平靜地迎視著他的眸光。


    "有何感想?"


    "我覺得曾總好象很怕你。"


    "你呢,怕我嗎?"他蹙起眉。


    她莞爾一笑,"無所求便無所懼。"


    他一下子定住。


    淡淡的晨光從門外照進來,她站在光影裏,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小小的鼻翼,濕潤的唇,微笑時上翹的嘴角。。。。。。他閉了閉眼,睜開時,送了個大大的笑容給她。


    "其實所謂身份和皮囊都是畫蛇添足的東西,人還得有自我。"他聳聳肩。


    "我不同意。"陶濤雙瞳晶亮晶亮,"身份和皮囊應該是錦上添花。如果大街上走來一女子,她有美麗的心靈,可是相貌醜得驚人,左老師會多看一眼嗎?"


    話音一落,她如願以償地收到兩個大大的白眼。


    "而男人呢,如果他有才學,有金錢,又有地位,碰巧又長得英俊,那就了不得了,眾人會把他捧得象個王子一樣。而這幅模樣,長在建築工人的或掃大街的身上,了不得就是長得還行。"


    "你還真夠坦白的。好了,不準貧嘴,給我幹活去。"他笑著捏了下她的鼻子。


    柔軟的觸感留存掌中,許久他都不舍得鬆開。


    他不知道她聽到多少,不過一點也不重要。不久,那就不是個秘密了,讓她早點有個準備也好。


    陶濤走在他身後,一抬頭就能看到他挺撥的後背。她聽見了一點曾智華與他的對話,內容不太清楚,到是曾智華小心翼翼的語氣讓她有點訝異。不過,她不願去八卦。


    倒咖啡時,遇到飛飛。飛飛告訴他,曾琪剛剛把屬於她的私人物品全搬走了,原先自己坐過的辦公桌又騰出來了。


    "過了新年,你該搬回來了吧!龍頭說左老師那間還做會議室,咱們技術部現在開個小會,都得向其他部借,麻煩。他還說等新經理來了,要給大夥申請新電腦呢!"


    她愣了一下,咖啡差點從杯裏潑出來。


    三個月,過得是這麽快呀!


    人與人的相遇,從唯心角度講,都是緣份。她與左修然相處的這三個月,應算是個美麗的緣份。


    不談別的,和他一起後,她臉上的表部麵情比從前可是豐富很多。


    陶濤悄悄吐了下舌,他是什麽身份,或是什麽長相,真不重要。幸好有他在,在她和華燁關係遇到許沐歌這股風雨來襲時,她還能笑得出來。


    是的,幸好有他。


    下班時間,陶濤走出公司,沒有意外地看到華燁迎了過來,接過她的包包,指指停在馬路對麵的汽車。"今天忙不忙?"


    "不忙!你呢?"


    "早晨出了個庭,下午和當事人泡在會議室,他抽煙比我還厲害,我身上是不是煙味很重?"


    "不太明顯。"


    "一會回家就洗澡。我給阿姨打過電話了,說過去吃飯。"


    "嗯!"


    他替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等她進去,自己從另一邊上來,探身在後座上拿出一個紙袋,裏麵有幾杯各色口味的奶茶,還有幾袋西點,有鹹有甜,還有無味的。


    她詢問地看向他。


    華燁輕輕一笑,"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你愛吃什麽味,於是就各買了一種。"


    上一次他給她買的是無糖的麵包,那是許沐歌愛吃的,她捧在手裏,心酸了很久。昨天在一場不算成功的爭吵之後,她同意不提離婚這件事,兩個人再試著相處下去。


    他在別墅一直呆到深夜才回家,一大早趕過來開車送她上班,她下車時,他說下班見。


    陶濤輕輕歎了口氣,她清楚他在極力想挽回自己。在張弘生日之前,他也曾努力過,可是結果呢?


    不知是不相信他,還是不相信自己。她不知道這一次他能堅持多久。很怕這樣反反複複的過程,讓心飄在空中,又重重摔到地上,跌個粉碎。


    "現在吃東西,晚飯就吃不下了。"她把紙袋放回後座,坐正係好安全帶。


    華燁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發動了車。


    車在超市前停下,她不解地扭過頭。


    "昨晚吃飯時,我聽見阿姨說家裏的保鮮盒和保溫瓶都不見了。媽媽動手術時,這些都是要用上的,還有我想買幾個暖水袋。現在輸液,手臂伸在外麵,本來就冷,藥液又是冷的,如果在輸液管下麵墊個暖水袋,病人會舒服些。"華燁說。


    原來他也會如此細膩,她看看他,點了點頭,在心裏麵悄然汗了一下,保溫瓶和保鮮盒給左修然送飯時,忘記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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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東西都在日雜品櫃,一下就挑好了,她準備去結賬時,華燁又拉住她,"買點菜回去。"


    "阿姨早晨會去農貿市場買的。"那兒的菜新鮮,超市裏的隻是包裝好看點,有些都擺放好幾天了。


    "我們後麵天天都要在家吃的!"


    她有些失笑,華燁就是華燁,沾一點陶家的光,心裏麵就會不自在。"你如果過意不去,就把你吃的折成錢給媽媽好了。"她拂開他的手,語氣不無諷刺。


    華燁僵硬地立在原地,過了一會,才跑過來,把錢遞給收銀小妹。


    "小濤,我不是想和爸媽劃分界限,我隻是。。。。。。感到我們都是有工作的人,這樣白吃白喝。。。。。。"華燁好象遇到了一個複雜的案子,找不到一絲證據來為當事人開脫,他有點無力。


    "如果陶江海是個窮人,我會覺得你這樣做很體貼,可惜他不是。你要是真的感到過意不去,耐下心聽聽他說幾句冷笑話就好。"她亦無力。


    兩人回到家,阿姨晚飯已做好。陶媽媽吃粥,其餘的人吃飯。


    "你也吃粥。"陶濤從廚房裏端出一碗粥,把華燁麵前的飯碗推開。


    "夜長著呢,年輕人吃粥不能熬饑。"陶江海把飯碗推了回去。


    "他胃不好,晚上在電腦前一趴就是幾小時,吃飯不易消化。"陶濤把飯碗端回廚房。


    "咦,小美女對你也挺凶。"陶江海向華燁露出一臉同情。


    華燁笑了笑,等陶濤坐下時,他在桌下輕輕握了握陶濤的手,陶濤掙開,麵無表情地吃飯。


    "咳,咳,咳。。。。。。"吃到一半,陶江海清咳幾聲,眼睛轉來轉去,"這個小美女,我可不可以請幾天假?"


    "幹嗎去?"陶濤翻了個白眼。


    "嗬嗬,去廣州,潔具裏麵的好幾個大品牌都在那裏,我過去考察考察,順利的話,把合同簽一簽,等家居廣場開張時,給他們一個專櫃。"


    "爸,這都幾號了,媽媽馬上要動手術的,到底什麽重要?"


    "媽媽最重要。但是小美女,我隻去幾天,一定在媽媽動手術前回來。"


    "幾天?"


    "十天!"


    陶濤"啪"地擱下筷子。


    "七天!"


    陶濤瞪起雙眼。


    "小美女,五天行不?"陶江海求救地看向華燁。


    華燁笑了笑,"小濤,讓爸爸去吧!家裏有什麽事,我在呢!"


    "好,五天。"陶濤終於出聲了,"五天也就是一百二十個小時,現在是晚上七點半,往後推,應該在。。。。。。"


    陶江海一把堵住陶濤的嘴,臉苦成一團,"小美女,你別太摳,現在你讓我上哪找架飛機去?"


    "我不管。反正在二十五號的晚上七點半,我要看到你坐在這。"她特地點了點餐桌。


    一直笑咪咪地看著父女倆的陶媽媽開口了,"這樣吧,我來講個情,五天也太急,畢竟那麽遠,就七天好了。"


    "老婆,你真是太偉大了。"要不是華燁在場,陶江海真想抱住老婆狠狠親一個。


    "媽媽,你是個叛徒。"


    陶媽媽笑,"我要是叛徒,那也是個好叛徒,哪個女人不維護自己的老公。你不也是處處護著華燁。"


    陶濤與華燁對視一眼,然後,兩人又極不自然地把視線挪開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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