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濤心裏還是有意識的,隻是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感到被人七手八腳地抬到更衣室的竹躺椅上,一圈女人在說她如何倒下,如何令旁邊的人受驚,嘈雜聲一片。有一個好心人,用幹毛巾在她臉前扇著,她本能地緊緊抓著身上裹著的浴巾,以免從身上徹底滑落。


    等到陶濤能夠睜開眼睛,慢慢支撐著身子起來時,除了一個打掃浴室的大媽之外,室內已空無一人。掃地的大媽說:"醒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媽並不過來扶她,隻說:"穿好衣服出去喝點熱茶吧。"聲音裏沒有多少關切。


    她扶著椅背站起來,走到自己的衣櫃,眼前仍是金星直冒,沒辦法,隻得又慢慢蹲下來,"幾點了?"一開口,才發覺嗓子又沙又啞。


    "三點。"大媽沒抬頭,也沒多說一句。


    三點,萬家燈火都在靜默之中,還有三個小時,天才亮,還有六個小時,才能去公司。陶濤撫著胸口喘氣,緩緩又閉上眼睛。


    大媽打掃好了,看看她,把燈熄了,走了出去。


    黑暗與寂靜對她沒有任何幫助,清醒後的大腦如在高速上瘋狂馳騁的汽車,各種景象輪番在腦中閃過,沒一個成形,卻也沒一個甘於自動散去。


    不知道在哪裏看到的,說年輕的女子宛若精美的瓷器,如果不找個穩妥的地方安放,哪天一失手,就粉身碎骨。


    華燁絕對是一個穩妥的地方,她第一眼看到他就意識到了,隻是穩妥的地方並不寬敞,隻能容得下一件瓷器。當他和許沐歌分手之後,她以為那個地方被騰空了,足以容納她這件並不華美的瓷器。大錯特錯,每一個穩妥的地方與擺放的瓷器都是量身定做的,換了別的瓷器就不穩妥了。


    慢慢地又挪回躺椅中,現在,她渾身不就被摔得支離破碎。


    這樣的結果,她在一開始就恐慌過,也向華燁訴說過,華燁說她想太多,說她太在意他的過去,人生重要的是將來,有誰看到時光倒流的?


    這些話說給她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說的時候,他可能也沒想到許沐歌有一天還會回到他的世界裏吧!


    人算不如天算。


    情感不受人為所控製,對自製能力很強的華燁也是如此。感情如水珠,一滴,一滴。。。。。。有一天,終將成江、成海、洶湧澎湃而來。


    她隻是江中、海裏的一塊小岩石,能改變水流的方向嗎?


    真愛無敵!


    "不過收了你六十塊,給你蒸桑拿,還給你留宿,還被你嚇得半死,真是劃不來。"七點,她走出浴室,老板娘從櫃台後麵跑出來,嘀嘀咕咕。


    她輕聲道謝。


    "你這樣子能出門嗎?"老板臉見她麵色青灰,唇白眼昏,走路都在打飄,不禁有些擔心。


    陶濤怔了怔,"老板娘,能不能麻煩你再退給我五元錢,我。。。。。。坐車去公司。"


    老板娘直眨眼,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然就借給我,我昨晚把錢全給你了,我。。。。。。沒帶包出來。"陶濤羞窘地咬著唇,懇求地看著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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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娘撇下嘴,"看你身上這衣服也是個什麽牌子,怎麽淪落成這樣?"她自言自語,轉身從抽屜裏拿出十元錢,"還有五塊在路邊給自己買個麵包吃吧!"


    陶濤捏著皺巴巴的鈔票,默默掀開棉簾。


    雪已經停了,風也住了,天邊恍恍然還泛出一絲紅色,但雲層仍厚。積雪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著,公車站台的座椅上堆滿了雪,等車的行人一個個裹得隻留一雙眼睛了。


    這樣的天氣,公交自然要晚點的。


    陶濤不著急,現在時間很早。從會所出來,沒拿包包,也沒拿圍巾和手套。昨晚去參加張弘的壽宴,特地換了件V領的毛衫,從而可以露出她修長的脖頸,從而可以自我感覺良好些。她的潛意識裏怕被誰比下去呢,現在想想真是諷刺。


    風從沒有阻擋的衣領灌下去,連心口都冰了。手在空氣中裸露一會,立刻又紅又青,她隻得不住地搓手,不住地嗬氣。


    馬路對麵走過一雙小情侶,兩人象扭麻花似的摟得緊緊的,女孩怕冷,手伸進男孩的口袋裏,男孩托在她的腋下,不知幹了什麽,她笑得咯咯的朝男孩轉過臉去,不歪不斜,男孩也扭過頭,穩穩地親了下唇,而腳下照直走路,照直閃避身邊的人,好像他們渾身都長著眼睛似的。


    等車的人掃了一眼慌慌地就把目光挪開,陶濤卻象被他們膠織住了,眼珠一動不動,直直地看著。


    心裏麵掠過一陣強烈的心酸。


    這才叫戀愛吧!從裏到外的愉悅,全副身心的信任,開心得把心裏麵的幸福袒露在陽光下,讓所有所有的人見證。


    她好象從未經曆過戀愛,就結婚了。


    結婚是戀愛的最終結局,其實,少了戀愛的過程,這個結局就沒什麽趣味了。閉上眼睛回想,她與華燁之間的甜美往事等於是一紙空白,而他與許沐歌的過去,卻是一本厚厚的大書,幾天幾夜都看不完。


    難怪歌裏唱道:隻在乎曾經擁有,不去想天長地久。


    為五鬥米折腰,再嚴寒的天氣,上班族們還是在上班前幾分鍾一一走進了公司。沒有鑰匙開辦公室的門,陶濤先去後勤部找人拿備用鑰匙,回來時遇到龍嘯。龍嘯感冒了,原來就細聲細氣的嗓音現在帶了幾份沙啞,就象一杆在風中嗚咽的破竹。"陶濤,昨晚你爸爸有沒和你聯係上?"他問陶濤。


    陶濤一驚。剛來公司時,陶江海怕陶濤被人欺負,特意托朋友請了技術部的所有成員吃飯,席間,和龍嘯聊得很歡,結束後,兩人互換了手機號。


    "我爸給你打電話了?"她心虛地問。


    "嗯,都半夜了,手機突然響起來,把我嚇一跳,阿。。。。。。嚏,你爸問你有沒加班?我說沒有,他好象很急,說你還沒回家,然後就掛了,我還以為做了個夢,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哦,昨晚。。。。。。昨晚呀。。。。。。不是下大雪嗎,車壞了,手機又沒電。。。。。。嗬嗬,到家都淩晨了。"


    "怪不得臉色這麽差,沒睡好吧!那今天早點回去。"


    龍嘯轉身向前,陶濤慌忙進了辦公室就給陶江海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不等陶江海開口,緊張地問道:"你有沒告訴媽媽?"


    "沒有!"陶江海的聲音少有的嚴厲,"小濤,昨晚怎麽一回事?華燁一天大雪的跑過來,人都急瘋了。"


    陶濤鬆了口氣,癱坐在椅中,"沒什麽事,我好好的呢!"


    "我不好,我頭發都快被你嚇白了。"陶江海吼聲如雷。


    "你那麽大年紀,頭發本來就白,少賴我。你也知道被嚇的滋味,那你怎麽還酒後開車呢?"


    陶江海欲哭無淚,"姑奶奶,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你到是告訴我,你和華燁怎麽了,我還得哄著你媽媽,還得擔心著你,你爸爸老了,不帶這樣折騰。"


    陶濤聲音放軟,輕輕歎了一聲,"爸。。。。。。"如果她把昨晚的事說給父母聽,他們一定都以為她是在無理取鬧,華燁又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她太小心眼了,而且蕭子桓夫妻之間的事,與她又沒關係。


    "人在的,看,辦公室門開著呢!"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和飛飛刻意佯裝的淑女的語調,"陶濤,猜猜誰來了?"


    飛飛站在門口,衝她曖昧地擠擠眼。


    她的身後站著麵無表情的華燁,他的手上抓著她的包包、圍巾、手套。


    "真是恩愛呀,說你把包包忘在家裏,親自給你送來了。"飛飛嬌柔地噘起嘴,純蠢地露出一臉羨慕。


    "爸,我一會再回給你!"陶濤擱下電話,站起來,不想被飛飛看出她與華燁之間的不自然,努力扯出一絲笑,走上前。


    "早晨剛接到電話,事務所在山東代理的拆遷事務,在辦理時,有兩個律師被拆遷戶打傷,我馬上要坐火車過去看看。"華燁看向她。


    "嗯。"陶濤點頭,伸手去接包包。


    他抓得緊緊的,沒有鬆手的意思,眼中有抹她辨不出來的東西。


    "華律師,那我先回辦公室了,你們慢慢聊。"飛飛到也知趣,看看兩人,走了。


    陶濤走過去把門關上。


    華燁掃了一眼四周,目光停在左修然的辦公桌上,他皺皺眉,眸子一冷,"左老師呢?"


    "他回北京了。"陶濤閉了閉眼,"你既然要出差,我就不多說了。一切等你回來後,我們再詳談。"


    華燁沉下臉,"小濤,很多時候我能容忍你象個孩子,但有些事,你不要太任性地說出不顧後果的話。"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麽,或許是你期待很久了。"陶濤苦澀地一笑,眼眶中有熱霧泛出,她拚命地抑著,才把熱霧強咽了回去。"相處這麽久,我們多少還是有一點默契的。"


    華燁咄咄地看著她,"小濤,這樣的你一點也不可愛。我道歉,昨晚我是衝動了,不該動手打了你。"


    "不要這樣說,我也打了你,很公平。"她昂起頭,語氣平靜。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讓你生了這麽大的氣,以至於一夜都沒有回家。如果你還是在意我和她的見麵,那麽,一切照舊,我答應你,我會遠離有她的生活圈。"


    一瞬間,陶濤真的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覺,"華燁,我累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把我扯進你們之間?我說過,如果你有事瞞我,那麽一定要做得徹底,到我死都不要讓我知道。哪怕全世界都在取笑我,我也情願是被蒙在鼓裏的那個傻子。可是世界就是這麽的透明,許多事一點點地逼到我眼前,我閉上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其實,你是個懦夫,你明明愛著許沐歌,為什麽不敢承認呢?"


    "小濤!"華燁失聲低吼。


    "我知道,我知道,你會說我想太多了,你是我老公,對我有責任,不會背叛我。嗬嗬,你有多愛她,需要證明嗎?你們都已分手了,可你還在暗暗地資助她的學費,你還在替她照顧她的家人,還對她的家人隱瞞著你已婚的事實,在她的首演時,給她送花鼓勵,給她找公寓,陪她買情侶杯。。。。。。需要我再列舉下去嗎?"


    華燁緊繃的麵容嘩地失去了血色,好半天,他都沒辦法張口說話,隻是瞪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陶濤。


    "你會問我怎麽知道?又是有沒跟蹤你?沒有,沒有,一切都是天意。也許是老天有成人之美吧!"她笑著揮揮手,黯然地低下眼簾,"華燁,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了,尊重事實吧!"


    辦公室內一下子沉默下來。


    華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看,默默按掉。手機不死心地跟著又響起,"鄒秘書催我去車站了。"


    "去吧,一路平安。"她又伸手去拿包包。


    他握住了她的手,緊得讓她感覺了疼痛,"小濤,這些事都是事實,可卻是有緣由的,等我回來,我會好好地向你解釋。"


    "你不會告訴我你根本不愛許沐歌吧!"她笑靨如花。


    他不吱聲,隔了一會,抬手摸了摸她的臉,上麵還有隱隱的指痕,心中不禁一緊,"臉色很差,好好地休息,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的。"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如看一個陌生人,"從今天起,我搬回爸媽的家,我會好好地和他們說,你媽媽那邊,你去解釋。"


    "小濤,"華燁重重地閉了閉眼,"不要賭氣,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樣壞。"


    "我知道明天很燦爛,我。。。。。。又沒老,還會遇到一個心裏麵隻裝著我一個的男人。走吧,多保重!回來後給我電話。"


    他挫敗地攥緊拳頭,手機在掌心裏又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他想抱一下她,她躲開,走過去,替他打開辦公室的門。


    他痛楚地看看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陶濤扶著門框,淚如雨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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