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鬧鍾響起,陶濤極不情願地睜開眼,感到頭重腳輕的。夜裏好象做了什麽夢,卻又想不起來夢的內容,仿佛大腦被什麽刺激到了,一直興奮到天明。


    她扭頭看向枕邊人,飽滿的額頭,高高的鼻梁,方正的下巴,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頭發稍有些蓬亂,腮邊冒出幾根胡渣,可她還是覺得他很帥。


    婆婆季萌茵說他和他父親象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她沒見過公公,華燁也沒見過父親。


    季萌茵現在是軍區文工團的團長,常年帶團在外演出,回青台時,她就獨自住部隊大院。在季萌茵二十七歲時,軍區參謀長,也是她老公,坐直升機去基層部隊視察,沒想到,途中天氣惡變,直升機被雷電擊中,墜落在海裏,機上無一人生還。季萌茵當時正懷有六個月的身孕,三個月後,生下了華燁。


    這件事,陶濤是聽父親說的。父親與季萌茵老家是同一個小縣城。季萌茵是小縣城第一個女兵,又做到大校,又為丈夫守節幾十年,在父親那一輩人的眼中,不亞於一個女神般。


    女神很少笑,除非是接待賓客時或看到華燁時,嘴角才會稍微彎一下。在她的臥室裏,有一張放大的華燁父親的照片。當她凝視那張照片時,陶濤在她眼中看到一絲屬於女人的柔弱。


    陶濤對季萌茵是敬畏的。當季萌茵要求他們結婚後住到外麵時,她偷偷鬆了口氣。


    說實話,她真的不知道與這樣德高望重的婆婆怎麽相處。好象近也不是,遠也不是。隻能也當女神一樣膜拜。


    華燁還沒醒,這有點異常了。他在部隊大院長大,養成晨練的習慣。小區裏有健身房,他通常和她一同起床,她做早飯,他去跑步或者遊個泳。


    "華燁。。。。。。"她推推他。


    他蹙了下眉,翻過身去,將背對著她。"知道了,我一會就起來。"


    原來他醒著。


    她笑了笑,起床梳洗了下,去廚房熱牛奶、烤麵包、煎雞蛋。華燁的早餐一向西化,她跟著入鄉隨俗。


    華燁穿了件咖啡色的睡袍,腰帶係得緊緊的,他依著廚房的門框,淡淡的晨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得在濃墨重彩的廚櫃前忙碌得她腰肢不盈一握,有幾縷黑發從館著的發結裏漏了出來,拂著她的脖頸有些癢,她不住地甩呀甩的。


    他遲疑了下,看著那幾根碎發礙眼,走過去,替她別在腦後。


    她回過頭,對著他燦爛一笑,"今天不去運動嗎?"


    "你不也沒去。"眼簾低下,遮住淡漠的黑眸。


    "我沒那個恒心,堅持不下來,人會胖的。我現在這樣挺好。"她自戀地在他麵前轉了個圈。


    婚前,她有點嬰兒肥,婚後,圓嘟嘟的臉長了,變成俏麗的瓜子臉,顯出幾絲小女人的風韻。


    他挪開視線,"早餐好了嗎?吃完我送你去取車。"


    "真的?"她開心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眉飛色舞。


    "好象我經常騙你似的。"他搖搖頭,拿起餐桌邊的雜誌翻著。


    她樂嗬嗬地跑過來抱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懷裏蹭呀蹭的,"老公,我好幸福!"


    他眨了眨眼,不自在地掙了下,"好了,好了,去端牛奶吧!"


    去四S店的路上,路過一個藥店。她臉紅紅地低下頭:"老公,我們家那個。。。。。。民生用品該補一補了。"


    他瞟了瞟藥店,沒吱聲,繼續專注地開著車。


    她有點窘,十指絞著,把頭朝向窗外,再沒講話。


    下車時,她推開車門正要下車,他從後麵拉了她一下。


    她回過頭,他的眼睛幽深,離得那樣近,她卻什麽也看不清。


    "小濤,我們。。。。。。我們要個孩子吧!"


    "呃?"她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黑幽幽的眼睛定定地盯著他。


    他傾傾嘴角,"我三十一了,我們該要個孩子了。開車小心。"他摸了下她的頭,把車門關上,走了。


    她象個傻子樣立在原地,半天都回不了神。


    孩子?怎麽突然要孩子了?


    "華燁。。。。。。"她轉過身,想喊住他,昨晚經藝那通電話,她還沒告訴他呢!


    他的車已消失在上班湍急的車流中。


    華燁從後視鏡裏看著陶濤越來越遠,漸漸地成了一個小白點,他輕輕地歎了一聲。


    今天早晨不要開庭,他直接去了事務所,有個當事人約了和他見個麵。小時候一塊玩的夥伴,不管男女,現在都在部隊裏混個一官半職,唯獨他在外麵開了家律師事務所,專門替人家打經濟官司。


    事務所設在濱海路,建在一個坡地上,下了坡,就是海灘,周圍花木蔥蔥,環境很幽靜。


    濱海路,也是青台的愛情大道。熱戀中的情侶,都喜歡把第一次約會放在這裏。


    想當年,他和沐歌。。。。。。


    他突然呆了呆,深深的呼吸,自嘲地閉了閉眼,拾級上樓。


    "華律師,"雖然他是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而且還是排在最前麵的那一個,但他堅持員工稱呼他為"律師"。


    "早上好!"他禮貌地對負責替他整理資料的秘書一笑。


    "泰華的樂董今天有個臨時董事會要參加,她想把與你見麵的時間改到明天。"


    "明天早晨我要出庭,那就放到下午吧!"


    秘書點點頭,轉身出去忙了。


    日程突然騰空,他一時感到有些茫然。手邊積壓的事情很多,可就是提不出精神來辦理。手指輕輕地叩著桌麵,眉頭打了個結,有一種壓抑了太久的疼痛慢慢地從心底泛起,疼得指尖微微發顫。


    辦公室朝南,陽光直射到桌麵上,他眯起眼,看著光線裏浮動著的幾粒灰塵,對著陽光,緩緩地張開了左手的手掌。


    不細細看,不會發現掌背上有一個白色的疤痕。他看著那疤痕,腦子一下子整片整片的空白。


    也是現在的季節,濱海路上秋色迷人。他牽著沐歌的手站在海灘上,看太陽一點點沉入海水之中。


    "華燁,我明天去巴黎。"沐歌的聲音很輕,輕得象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


    "是演出嗎?"他笑著問,嘴角噙著一絲自豪。沐歌是青台樂團的大提琴手,已經出過兩張專輯了。


    "去進修二年。華燁,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回來,我們分手吧!"她抬起眼,嬌柔的麵容上有一種決絕的堅韌。


    "小傻瓜,你放心去吧,我會等你。"他寵溺地揉揉她的頭發,以為她是替他著想。


    二年,不過七百多個日子,比起他們四年的戀愛,又算什麽?


    過了兩天,他去她公寓找她。她蒼白著一張臉,唇瓣上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冷汗涔涔,手中握著病曆本。


    "我沒有選擇,這是我出國深造的唯一機會。"她一聲不吭地打掉了他們的孩子,而他根本不知道她懷孕了。


    他跑下樓,狂亂地在城市裏亂竄,最後鑽進一家酒吧,拿自己的胃當調酒器使,在酒吧裏把各種顏色的酒調試了一個通宵。


    清早,他滿嘴燎炮地走出來,跌跌撞撞又來到她樓下。他聽到低沉而又憂鬱的音符從她的門內傳出,那就是一種情感,但沒有一絲雜亂,沒有一絲惶然。


    他默默地轉身而去。


    她走的那天,在機場給他打電話。他一聽出她的聲音就把電話掛了。他站在事務所十八層樓頂上,看著飛機輕靈地、毫不留情地飛駛而過。


    天很藍,樓頂有誰栽滿了菊花,秋天的味道噴香地撲進鼻腔,嗆得他淚流滿麵。


    他照常上班、開庭、應酬,除了酒喝得猛些,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發小張弘拉他去吃韓國烤肉,他在烤架上抹油時,不知怎麽把手背朝了下,皮肉烤焦的異味彌漫在整個餐廳。


    "你這是烤熊掌還是烤鳳爪?"張弘站在醫院的走廊上,臉都青了,"你算什麽大男人,就那麽拿不起放不下?"


    他想笑一下,卻沒成功。


    以那種決絕的方式離開的人,為什麽在二年之後又要回來呢?


    她竟然還記得他的手機號。


    昨天,他收到一條短信,是一串陌生的數字。"我已到北京,明天十點的飛機到青台。"


    他心裏麵一陣抽痛,突然知道這是誰了。這樣講話的方式,仿佛她以前出外演出結束,回來時告知一聲。


    他接到短信後,總會早早地去機場等著。她一下飛機,就能看到他溫柔的笑臉。


    現在要去嗎?


    他閉上眼,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嘴角浮出一絲苦笑。過去這麽久了,她還是能輕易扯動他心底的某根弦。


    牆上的掛鍾叮叮咚咚地敲了九下,他突地跳起來,拿著車鑰匙急急下樓。


    他對自己說,他不是去接她,隻是想看著她功成名就、榮歸故裏是什麽一幅模樣!


    車在通往機場高速上瘋狂地疾駛,風呼呼地在耳邊刮過。有海的輝映,青台的天空總是很藍,藍得刺眼。


    他停好車,時間已快接近十點了。


    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扶著電梯上行時,指尖都發了白。出關處擠滿了人,他避開人群,走進附近一家書店,在門邊挑了個可以看到出關處全景的角度。


    飛機很準時,十點剛到,機場廣播裏播送從首都機場起航的航班已抵達青台機場。他控製不住心頭的震顫,心跳極快,一下一下,沒有規律地撞擊著胸腔,隱隱生疼。


    不一會,她夾在魚貫而出的旅客之中,走出了通關處。


    米色的風衣,灰白的牛仔褲,微微彎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脖子上隨意搭配了一條塗鴉風格的長圍巾,還是那麽優雅,還是那麽清麗。這種氣質隻有沉浸於藝術殿堂之中的人才會顯現。


    她一點都沒變。


    他呆呆地看著,看到她四處張望,急切地尋找著誰,嬌柔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失落的神情。


    她是在找他嗎?


    她又巡睃了一遍,長睫低落,憂傷地收回視線,慢慢往外走去。


    他沒有追上去,事實上,他渾身的力氣都象被抽盡了。他默默看著她的背影,俊容痛苦地抽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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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離他不過十米的另一側,陶濤手中抓著一個寫有"左修然"的紙牌,正眼眨都不眨地凝視著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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