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床搖盪著,發出吱吱聲響。


    哭聲求饒聲與輕快興奮的笑聲雜交摻揉成一片。


    我瞪大了眼,幾欲驚呼。


    萬分緊急時刻,一雙手適時地捂住了我的嘴,我頓時覺得腰上傳來一股熱力,那人便將我帶離。那位高人的身手簡直是快很準,西側大街擺攤的屠夫都不見得有這般好眼力。


    我憋得難受,使出一頓自創的繡花拳腳,“奉開偶。”


    “哎呦,你還真敢打。”


    一個少年蹲下望著我,笑眼眯眯,“而且下手還不輕。”


    細長的眸子,慡朗的笑容此刻顯得臉龐異常柔和,他正極為專注地望著我。


    我學他的樣子,眼也眯著,頓時覺得開心極了,伸手反摟住他,“小魅魅。”


    他笑。


    我也笑。


    “帶吃的了麽?”


    我極具目的性地直插主題,不給他斡旋的機會。


    他聞言,低頭很乖地從懷裏揣出了一整塊芝麻餅,遞與我。


    餅有些涼,不過湊合還能吃。


    “他們不是不讓你離開小軒麽,你又亂跑了。”少年紮緊了我的小衣襟,捧著小手嗬熱氣,心疼極了,“怎麽躥到這兒來了。”


    “下人們說你今兒回來,我嘴饞,便想第一個等到你。”我埋頭聞了聞芝麻香,重重地咬了口,仿若陳述一個憾事,“沒料到,到嘴的還是涼了。”


    “民間的東西有啥好。這餅子嚐一下便成,蠻兒你別貪吃。”他笑了,拿手摸了摸我的頭,眼裏有很溫柔的波光,拉著我油乎乎的手,便要帶我離開。


    “小魅魅。”


    他不吭聲。


    “小魅魅。”我終於忍不住了,回頭不舍地望了一眼那個殿,“方才我有些疑惑,不知該不該問。”


    “那就莫問。”他邁著步子,拉著我走得更快了些,說的話卻底氣不足。


    ……可我忍不住。


    我憋了三憋,怯生生地瞟向他,“殿裏頭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為何要壓著另一個人,他在幹嘛?”


    “你可認識殿裏頭的人?”少年直直地望著我。


    我站定,想了一會兒。


    我認真地搖頭,朗朗回答道:“我平日住在小軒裏,鮮少出來,不認得其他人,軒外的事兒我知之甚少。”


    少年眼神躲閃飄忽,“那床上人正在殲滅異族,研究法術長生之術。”


    我呆呆地,頓時心生敬仰,小胸脯起伏片刻,“原來如此,難怪這麽激烈,可何為異族?”


    “能人所之不能,不會生老病死,還能像這樣。”少年眼見四周無人,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掌心運氣 ,活生生騰起一團霧。


    他望著我,專注地打量著我的神色。


    我除了佩服剩下的還是佩服。


    隻見掌心的紫霧騰空,像是有靈氣的細煙,倏地一下朝身邊的灌木叢裏鑽去,砸在地上幻化成光,似乎有什麽動靜。


    我大驚。


    丟了嘴裏的芝麻餅,挖那灌木叢。


    ……紫光似乎砸出了一個洞,洞內暈了一隻兔子。


    我很是費力地將兔子夾在咯吱窩下,一搖一擺回到他身邊,他望著我淺笑著,我像是明白了什麽,心情陡然失落了許多。


    “你方才在說慌。”我低聲說。


    “什麽?”


    “你在說謊。”我用眼神控訴的同時,還不忘抱緊懷裏的毛絨絨的小兔子,“倘若如此,那麽我的娘親也是異族。可為何娘不能長生……她是因為蠻兒才死的麽。”


    一時間滿目霧氣,我悲切切地扯著他的衣衫,“是因為要生下蠻兒所以才死的?”


    他眼神心疼。


    俯下身,伸手撫摸著我的腦袋,悄然說了句,你還有我。


    “娘會法術,為何我卻不會。”


    “他們怎麽對待異族你也是知道了,你娘歸你娘。如今世道這麽亂,為了保護你,萬不能讓他人發覺你的能力。別說你現在使不出法術,就算有,也須盡藏鋒芒。懂麽?”


    懂了,似乎有不太懂。


    似懂非懂的境界全在此。


    我點了點頭。


    他眼神異樣地望著我的胸,


    我也低頭,緊盯。


    一望平坦的小胸這會兒鼓鼓,隱隱在動。


    這才驚覺,懷裏揣著的小兔不知何時鑽入毛絨大衣裏了,似乎是醒了,不知是不是被那團紫霧砸得沒了冬眠的想頭,這會兒在我懷裏瞎搗鼓,這個歡暢勁兒別提了……哎呀真癢。


    等等。


    這感覺有些怪,


    就像被人摸?


    我正在做夢呢,哪個登徒子在摸我。


    真真是叫人忍無可忍。


    離奇附身


    我隱約感覺到屋子裏香得有些不尋常,竟聽不到同門弟子們酣睡時發出的呼嚕聲,甚為奇怪。


    再者,也沒哪個同門半夜三更不睡覺,跑來又鑽被窩又摸人的。


    我被那人的手擾得煩悶不堪。


    神智徘徊在夢醒邊沿,似睡又醒,眼見著能奪回意識,卻屢屢都不得要領。


    就在我抓心撓肝的時候,耳邊處陡然傳來一個男人哼的調兒,聲音糯軟輕柔,聽著那麽安心,他哼的像是催眠曲兒。


    我陡然一驚。


    腦門頂上仿若一個驚雷初炸。


    這聲音,竟讓我不由得想起曾經立於茫茫糙叢之中,懷抱著千年寒屍,逕自吹簫神色悲傷的玉華殿下。


    “娘子……”那男人俯下身來,虛屈二指,似在試探我的鼻息。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憋住了呼吸,背上涔出了細密密的汗。


    “為夫哼的歌不好聽麽?”男子似乎對我沒的呼吸這一事並不太計較,緩慢抬手,溫柔柔地撫了一下我的額頭,“瞧……你又睡得不安生了。”


    話音淺淺的,帶著點寵溺的意味,說話間他的氣息不安分地拂在我的嘴唇邊,一縷縷地,蘇癢極了。


    我忍了千百忍,才憋住沒泄了氣。


    男人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便輕嘆了聲,然後抽離了身,軟榻有些晃動,隱約傳來一陣的輕微響聲,


    我繃緊神經,豎起耳朵。


    ……他,似在脫衣服。我驚得慌,


    不忘沉穩地閉目,眉毛微一抖。


    抖完之後,我就出奇的安靜了。


    定是錯覺。這個時辰怎麽會有男人在我身旁。


    我莫不是到了思春期。


    悔啊悔,真不該聽信苗女,看來她這次的香配得忒勁兒了些。


    然,這個夢未免做得有些出格了啊,忒地羞人。


    可是偏偏有人仍不知趣。


    “我天天盼著你能睜眼,喚我局相公,可你究竟幾時才能醒?”男人似乎寬完衣解完帶了,復臥在我身旁,拿手指俏皮地點了點我的鼻子,輕笑了一聲,“你身子真寒,為夫幫你暖暖身,可好?”


    他問的是“可好”。


    可哪有半點兒徵詢的意思,這會兒起身就將我擁入懷抱。


    他要怎麽給我暖身,


    難不成,莫不是……


    我埋頭做鵪鶉,真真是不敢想了。這一驚一乍間,最是刺激人的了,一股勁氣在體內徐徐遊移,手腳也暖和了起來,似是有了力氣。


    片刻的功夫,頭還是昏得很。


    昏歸昏,但我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不是一場夢。


    我感覺我的爪子被人握著,抬起。緊接著一塊沾了溫水的毛巾,裹在我的手上,暖的我直眯眼……


    毛巾片刻間便變得冰涼,寒得掉渣。


    那人又忒利索地換了一塊,復又裹著我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望著我。我的手被熱毛巾暖得有些麻,這感覺就似凍僵的肌膚初恢復了溫度,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噬咬般。


    我的身子為何會這麽陰寒?


    ……好生奇怪。


    手一暖和,全身的知覺也復甦了,四肢百骸冰寒無比,都叫囂著要更暖得溫度。


    “定是感到不舒服了對不對?乖……忍一忍。”那男人扯了帶子,撩開我的衣襟,伸手拭擦著我的肌膚,舉止間像是碰觸易碎的瓷器般,那麽的小心翼翼,“等擦幹了這身,為夫再陪你睡一會兒,就不那麽冷了。”


    燈火晃悠,


    他抱著我,抱我入懷,一手摸著我的發,聲音甚是溫柔。


    溫柔歸溫柔,但令人更為慌亂。


    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倚在男人寬厚的肩膀,悄地睜眼。


    這一睜眼可了不得,迷迷糊糊間我竟看到十步之遠的地方有一個女子正俯身端著一個銅盆,手上搭著一塊毛巾。她身後是一麵鏡子,那銅鏡可真夠大的啊……隱約晃動的身影,明顯是一對相抱的狗男女,再具體些便看不清了。待我想細究,那女子轉身拎著水壺,燙那毛巾,邊燙邊歪著腦袋朝著我這邊張望,神態間多少有些好奇。


    好奇?


    沒錯,想必我比她更好奇。


    這姑娘家家……好生麵熟啊。


    我一怔,


    不免來些精神。


    整個人軟軟地倚在那男人的懷裏,由著滿腔溫柔地撫著我的背,眼睛卻滴溜溜亂轉。


    這間屋子的格局布置別致異常,清幽靜遠,絕對不是我與同門所住著的小房。


    而那女子的眉目神態與身形對我來說非但不陌生,相反還格外的熟悉,不是夭十八還能是誰……


    一時間悟了。


    有夭十八的地方就一定不會少了某個冤家。


    我腦袋嗡得一下,懵了。


    眨巴了眼,又眨了一下,睫毛刷過那人的雪白的頸窩。


    那男人的身子一震。


    我也驚覺不止。


    ……眼前的這些討厭的幻覺並沒有被我眨走,反而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細微的氣息吹得男人的髮絲盪了幾番,我盡量小聲的呼吸著,伏在他懷裏,此刻很明顯感受到他胸前震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在我滿是錯愕且不知所措的時候,那人摟我緊了些,“……十八,你出去。”


    一席白衫子,熟悉的男聲。


    分明是玉華。


    深思熟慮了一番,我仍舊選擇了閉眼。


    “娘子。”


    我屏氣,全身鬆軟,把挺屍進行到底。


    “你莫不是醒了?”玉華的聲音裏夾雜著試探,喜悅還有不可置信,唇吻上我的脖頸,復而將我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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