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砸吧嘴,眼滴溜溜轉了一下,擼起袖子,雙手齊下。


    “等等,沒瞧見別人麽。”那人指了一下旁邊的夭十八,示意我去看,然後教導之,“你隻能從這些吃食裏挑一個。”


    我瞅著手裏爪著的三類吃食,著實不知該擱下哪個,頓時虎軀一震,六神無主,權衡來權衡去,終於拜下陣來,於是滿是虔誠地看向了夭十八。


    隻見夭姑娘毫不猶疑地挽袖,從立於她身旁的僕人手中,拿走了不知名的碧綠果子,然後作勢不經意地瞅了一眼薄紗後飄渺如霧的人。


    與此同時,我看見坐在玉華旁邊的碧塵,一臉驚詫地望著夭十八,眸子裏興趣濃厚。


    鬼使神差地……


    我竟有些開竅了。


    似乎也理解了其中的貓膩。


    這題目似是很簡單隻怕另有玄機,三種吃食看起來讓人摸不著頭腦,兩兩相較之下又無聯繫,但它們的顏色卻鮮明異常,想必是對應著每一個殿下。


    在緣玠洞那會兒,銀魅曾遞給我一塊饃饃。


    這尋常百姓吃的饃饃放在罕見的碧綠果子與黑珍珠糕裏又有些不倫不類的。


    難道正暗示著,饃饃乃是這個答案?


    我抬頭瞅了一眼出題目的玉華,一襲華衣勝雪,不由得內心一陣竊喜,正所謂白衫對白饃……就選它了。


    拿定主意後。


    銀魅殿下給了我極具肯定且讚揚的一瞥。


    我一臉喜滋滋。


    身後的同門也紛紛考完,選好了,這會兒目目相覷。


    殿裏此時靜得隻怕是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出它蹦了幾下,響了幾聲。


    在這萬分緊張的時刻,立於在玉華旁邊聽候差遣的下人,俯身輕應了聲,然後直起身子掃視了眾人,輕咳了聲後,宣布,“此局由主公定,因而奏琴佳者,選奇異青果子者勝。”


    譁然。


    啥?


    這就完了啊?


    我捏著饃饃,愣了半晌,奇異青果子是何物啊?難不成是那團綠了吧唧的東西?


    “真真是兒戲。”


    兆曌上仙坐著,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捏了下膝蓋上的布料,直搖頭。


    是啊……


    兒戲。


    要不廢了此局再來比一輪吧。我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們,殊不知淡定的表情下,吾之內心在咆哮。


    “第二輪甄試,數日之後再比。”兆曌上仙摸須,忍怒,起身離席。


    終是散場了。


    我灰土灰臉的。


    沒料此時,薄紗輕撩,一個人從裏頭走了出來。


    “小妹。”


    聲音不大但足以為之清亮。


    在眾目睽睽之下,銀魅殿下走向我。


    一時嗡然,眾人的目光唰唰地齊聚在我的身上,


    素來以潔身自好聞名的銀魅殿下,此時親切地執著我的手,說道:“你果真沒令我失望,做得真真好。”


    群眾的眼神頓時熱切了。


    我抓肝撓心。


    “此番,我輸定了。”我咬牙切齒,“您不是說要幫我的麽。”


    “你還看不出來麽,這會兒是玉華殿下選人。”銀魅殿下,把爪騰到我腦袋上,撫著我的發,輕聲道,“知道我為何會答應那老頭兒,來觀賞這次荒唐之極的甄試麽。”


    “為何?”我眨眼。


    “因為有你在,一切會變得很有趣。”


    你你你你……


    我不生氣,不生氣。


    我深吸了一口氣,拿拳頭直捶胸,真真是鬱悶之極啊。


    “可你那時在洞內,並不是這般與我說的。”


    “我覺得這場比試,你該準備點兒什麽,卻沒說讓你贏。”銀魅的視線越過我,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離席而去的玉華殿下,“此番的甄試,你不用太過擔憂,反正你也選不上。”


    我悲慟萬分。


    他狹長眼微眯,還不忘火上澆油……


    “還記得咱三殿的規矩麽,不得塗脂抹粉。”在我的愣怔與戒防之下,他輕訴著抬手撫過我的麵頰,蹭了下,粉便簌簌地往下掉,他用指間摩挲著,放入鼻下嗅,眼底滿是笑意,“若知道是這等效果,我便早將這清規戒律給廢了。”


    我幡然頓醒。


    此人,乃我命中克星。


    銀魅執起我的手,表情甚是親切和藹。


    難抗眾人射在我們二人身上炙熱且曖昧的眼神,我揮袖而去。


    離了大殿,正欲上橋,找個僻靜之地獨自悲戚的時候,卻見糙叢裏有個小傢夥匍匐在地,邁著小賤步撓踏著糙,還隱隱露出了蓬鬆尾巴。


    莫非是那隻狐兒。


    我好奇,扒糙窺之,不料那一團毛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倏地鑽入了亂糙內。


    我追之。


    呼哧呼哧的跑了許久,周身糙約有一人高。


    蒼茫的藍天,風吹糙動,狐狸是不見了……卻隱有曲子傳來,那麽悲戚。


    何人在吹簫?


    一片閑雲任卷舒。


    茂盛的長糙被風吹得微蕩漾,天湛藍。


    一個男子位於平曠之地,長身玉立,闔目,修長的手執蕭,輕吹著。


    片刻間,但覺歲月靜好。


    他是一位高貴如神邸般的男子,時光像是在他身邊就靜止了,這般連上蒼都眷顧的男子不是玉華還能有誰。


    此番我腦子裏想的並不是他動作為何會這麽快,


    為何會在這兒吹簫。


    而是,他懷裏的女人是誰。


    無邊的糙聲、簫聲糅雜在一起,聲調起伏著嗚咽一片消失在風中。


    他的神情安詳,闔著的睫毛微抖,緩慢地睜開了眼,無神地望著遠方,美眸清澈,瞳孔很黑,黑得深邃不見底。


    但蕭聲卻淒入肝脾,


    曲子又夾著似喉嚨中才有的顫抖,淒婉哀傷。


    我腳像是紮根了一般,竟挪不得分毫,


    忘了呼吸,心攥緊,微微抖動。


    一曲愁緒吹不盡淒清,


    何人斂愁,思良人,吹簫與誰聽。


    黯凝佇,吹到斷腸處,恨別離。


    萬籟俱寂,唯有風聲。


    玉華眼中霧氣漸起,眸光是那般的溫柔,像是傾訴著什麽。


    曲音調微抖,哀傷肆起。


    這個男人在哭,簫聲低沉,悠遠聞之淒腸。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心疼得攥了起來。


    一個女子自始自終倚在他腿旁,低垂著腦袋,無聲無息。


    他的簫聲底氣不足,卻傾訴了眼前這個男子所有的思念。


    音兒抖得我的心都發慌。


    玉華執著笛子,修長的手指微動,白瑩如玉,靈巧卻又寂寥萬分。


    “娘子,你愛聽麽。”


    四周很安靜。


    他執起袍子,蹲下撐手坐於地,眸子裏閃過的一貫的縱容與溫和,對身旁這個女子訴說著綿綿愛意,萬分無奈,萬分不舍,與無盡且細水流長的思念。


    “一首曲子又吹完。”


    “與你在一起,時間總會過得很快。”


    他收起了目光,側頭微笑,深深地望著她,眸裏仿若三月的春風拂過池濺起柳絮細雨,溫柔如斯。


    ……卻,眸光濕意漸起。


    玉華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龐,一切都是那麽小心翼翼,卻又恨不能將其烙入骨子裏。


    “引魂曲,我吹了三千多遍,為何你還不醒。”


    “你總是這般調皮。”


    “躲我這麽久,這會兒的捉迷藏夫君認輸了,我真的找不出你,千年了,我輸了,求你出來……”


    玉華輕聲說著。


    不僅無人應答,女人那隻被他握緊至於唇邊的手也悄然落下。


    他神色有一絲哀戚和慌亂,徒又將其縴手握緊,擱於心處,再也不放開,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懷中人。


    玉華眼神寂寥,總是重複著,一遍一遍地說著:


    兆曌老頭一眾人總是說你死了。


    你又騙了他們對不對?


    你是我的娘子,幾生幾世的娘子,你騙得過他們,卻永遠騙不了我。


    求你……睜開眼。


    糙茫茫,淅瀝風聲嗚咽。


    卻散不盡幾許愁。


    我忘了呼吸,心往上一提,眼眶都忍不住熱了,心裏澀極了。


    玉華依舊自顧自地抱著她,溫柔滿麵,悄然與所愛之人說著私密話,


    “他們讓我選妻。”


    “可縱使她們脾氣性子再像你,會你所會,愛你所愛,也終究不是你。”


    話音止住了,片刻後,


    他很認真地望著懷裏的人,嘴邊盪起弧度,“你若再不起來,我可不要你,另娶他人了。”


    她毫無動靜,風聲安靜了。


    玉華眉宇間的安好再也不見了,憑添多了幾分令人心疼的思念與愁緒,


    理智仿若瞬間瓦解了,他掀著眼皮望著懷中人,深情如水,屏住呼吸,貼上吻了下來,最終環著所愛之人的身子,緊緊收攏,再也抑製不住地渾身顫抖了起來。


    此刻我似乎能明白玉華身上散發的漫無止境的孤單了。


    他是受萬人敬仰的主公。


    權力無邊,無人能與之匹敵。


    他縱有柔情萬千,得到的仍舊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他閉上眼,湊了過去,貼上女子的耳朵,睫毛微抖,溫柔得抬手摟住她,渾身都止不住顫抖了起來,那麽悲傷絕望。


    抱蕭抑製不住,無聲地哭了。


    風吹過,


    糙萋萋,萬柳春殘。


    許是太動人了,


    藏身於糙叢裏的我心髒已負荷不了,淚濕了滿臉。


    玉華有些無措起來,慌忙拿袖子為心愛之人擦濺落在臉頰上的淚,“對不起,把你弄髒了。”


    此刻的他像個孩子,仿若我初次見他時,那般的無助,渾身雪白純潔,眼眸清澈悠遠。


    對於他的娘子,他終究是這般。


    這會兒似乎是越擦越髒了,玉華把蕭別在腰間,小心翼翼地將她緩慢放入糙叢裏,體貼道:“娘子,你要乖,我去幫你弄些水。”


    他站著,又微笑著補了一句,“不準瞎跑。”


    望了下四周,


    目光凜烈清冷。


    我心一懸起,躲入糙叢內。


    他徐徐轉身,邁著大步隱入樹蔭。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我才胡亂的扯一把糙,丟棄,拿衣袖抹臉,茫然地從糙裏走了出來。


    至今還還不知自己為何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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