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說的?”我心片刻間悄然一抖,忍不住問出了聲。


    “主公倒是隻字未留,揮袖離去了。”碧塵望了我一眼,嘴角微上揚的,“但比起以往來的言辭懇切堅決抗拒,這次倒有些奇怪。他離去之前雖沒說同意但也沒說不同意。”


    “那豈不是壓抑內心以沉默抗之。”


    “在我父親眼裏就看成了默認。”


    — —


    好個兆曌老頭,真夠狠的。


    “那你的意思是,此番從我們這些從凡間而來的十個……呃……”我瞄了碧塵一眼,噎住了,覺得著實不該也把青三竹算在內於是,立馬乖乖地改了說法,“你是說在九個人裏頭,興許會出現三個傳宗接代的人選。”


    九個裏麵選三個,機會也挺大的,萬一我夠幸運被走狗屎運也說不定。


    “或許是一個。”碧塵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轟地一聲,我猶如被一道天雷得炸得亂毛直豎。


    他的這意思是說,若有一個天資極高,靈力異常的凡人,那這三位殿下就將就將就湊合一下,讓這凡人勉為其難誕下三個。


    那此人的“天資”豈不是挺高,不是你我等凡夫俗子能比擬的。


    我瞄了碧塵一眼,看他麵色正常,一臉坦蕩蕩,似乎並不像我想的這般齷齪。


    ……難不成是我誤解了,或許這留一個是指最壞的打算,便隻有一個人被某位殿下看中,幸能留下,而其他殿下以資質太差拒絕選人誕子。


    正當我十分糾結的時候,碧塵出了聲,隻是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話語裏多少有些失落,“當年我父親就是為了這種看似冠冕堂皇實則無稽的理由而誕下了我,而我卻從未見過我的母親。話又說回來,上界這荒誕事兒還少了麽,想當初主公他妻子滑胎……算了,不提也罷。”碧塵見我一臉興致地望著他,便覺自己說得太多,正顏理了理衣襟,改口了,“今兒議事的時候我那老父氣得第一次擺了兆曌上仙的架子,說三位殿下都未明拒,此番再怎麽為難也不容推辭,三殿中勢必要有一位殿下在你們之中挑選,留下一名女子,今年內誕子。總之消息一旦流出讓其他弟子知道了一定不安生,這點自覺你倒是要有的。”


    碧塵想必也氣急,說得有些憤憤然。


    我卻笑不出來了。


    這事兒看上去是板上釘釘了。


    ……三殿中勢必要有一位,那位殿下會是誰呢?


    從這三人看來,主公與他娘子感情深厚,定不會是他。


    銀魅雖是表麵上同意了,而眼前這個人頗為高深莫測,我又不好再問下去。


    隻覺得此消息放出來後,定是會有一番風雲動盪,就像他所說的,日子怕是不安穩了不安穩了。


    我頗為泄氣,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早作準備。”


    碧塵頷首,還不住地囑託我,“聽聞你攜伴在書齋那兒借去了幾本書,可莫再懶惰了,好些練功。”


    唉……


    我聳肩,愈發的沒精打采了。


    回了平房,腳還剛跨入門內,候在屋內聽動靜的苗女便拉著我的手,將我拉了進來,又神神秘秘地合上了門。


    這會兒其他弟子還沒回來,屋裏空蕩蕩的。


    這丫頭今兒有些奇怪。


    “瞧我給你帶什麽了。”苗女眯眼笑著,漂亮的眸子彎成了月牙形,作勢挺了挺胸。


    她的胸脯前鼓鼓的。


    我湊近一看,


    隻見苗女的脹鼓鼓的前襟處微微動了一下,一個爪子突然冒了出來,搭在了碧綢料子邊沿。在我詫異的眼神中,一隻亂蓬蓬的毛腦袋從前襟裏鑽了出來,那個小傢夥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尖尖的翹嘴,圓溜溜的眼睛機靈極了,火紅帶著金色的絨毛,豎起來的耳朵。


    我驚得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說帶兔子麽?”我從苗女懷裏接走了狐狸,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它,小傢夥挺享受地眯了眼睛,仰頭舔我的手掌,“……怎麽帶了隻狐狸。”


    “一言難盡,你說這後山裏頭,最具靈力又溫柔又膽怯可愛的小動物是什麽?”


    “兔子啊。”我坦白。


    “是啊,可不就是兔子麽。”苗女微皺鼻子,泄氣地瞅了一眼趴在我懷裏撒嬌的金紅毛小狐狸,非常沒底氣地說,“我按照書裏頭寫的,施咒令,擲符後,默念的就是這些要求啊,誰料到屁顛屁顛從糙叢裏探出頭來的是這傢夥,還把那符叼著還給我了。”


    — —


    居然能口叼鎮靈符。


    此番說來,不是這小狐狸的靈力太強了,就是……苗女的功力太弱。


    我著實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苗女,隻好默默地撫摸小狐狸的蓬鬆的小毛髮,這小傢夥耳簇旁絨毛白在手裏微抖,柔軟極了,掀開尖耳朵仔細看裏絨毛裏夾雜著金紅,圓溜溜的眼睛有黑色的紋線,眼角處微上翹,真真是個漂亮的小狐狸。


    我默默地抬手,抽走了苗女隨身攜帶於腰間的小錦囊。


    “哎,我的肉。”她喊出了聲。


    我瞪了她一眼,從布袋內掏出些碎牛肉幹餵給眼前的小傢夥,“莫這麽小氣哇。”


    小狐狸低頭,拿鼻子頂了一下,膽怯地望了我一眼,蓬鬆的大尾巴左晃了一下又慢悠悠地甩到了右邊,眯眼嗅了嗅,慢條斯理地將它叼走,轉了一個圈,夾著尾巴坐下,趴在地上吃了起來。


    真是……


    很可愛。


    “你有啥打算,如何安頓它?”我坐在榻上,摸著小傢夥回頭望著苗女,隻見她大大咧咧地挽著袖子,極幽怨地側坐在椅子上,指間挑著金瘡藥,低頭將其抹在腕子上,我便好奇道,“咦,你這是怎麽了?”


    “別提了。”苗女齜牙,小心地觸了雪腕上令人驚心的爪痕,蹙眉,吹了口氣,“這小畜牲野得很,非要往我衣襟裏鑽,逮它還撓我,隻曉得吃人豆腐旁人在沾不得一點便宜。”


    “哦。”我無所謂般應付地嗯了聲,手也沒輕重,伸著食指瘙它癢,“外頭撿的,不比家養的,性子烈點也屬正常。”


    小狐狸一副柔順的樣子,還仰首眯眼,往我掌心上蹭,一臉乖巧討好的小可憐樣,由著我沾它小便宜。


    我眼眸溫柔了起來。


    “可不是麽。你也小心。”苗瞪大眼睛,聲音戛然而止,她望著我再望了一下小狐狸,臉上悲戚萬分,有所動容,啐了一口,“這小勢利鬼。我們倆還真是同人不同命。明明是我撿它回來的,吃我的牛肉幹,”苗女作勢抓起錦袋,掏出一把零嘴狠狠地嚼著,“它卻撓我,巴結你。”


    我失笑。


    “你也別太計較,我把它還你便是了。”我提著它腋下,撈起起來,小狐狸立馬翻臉了,扒著我的手,齜牙咧嘴露出小尖牙望著苗女。


    “別別別,我可不想再被它撓了。這小傢夥明擺著就很喜歡你。”苗女眼巴巴地望了我一眼,“我本來就說要送隻兔子給你的,這會兒沒了兔子,養養狐狸也一樣的。”


    這……


    能一樣麽。


    我盯著這隻像是能聽懂話,這會兒貌似放寬了心,軟軟趴在我膝頭,伸著小舌頭舔我掌心的小狐狸。


    一個是吃素的,一個是吃葷的。


    這可差別大了。


    不過有得養總比沒得好。


    有個小傢夥作伴也著實不錯,我笑眯了眼,摟起它嗅了嗅,身上還挺香的,是一股淡淡的糙木味。


    “對了,苗女……”我脫了履,席榻臥坐於上,“今兒個你練得怎麽樣了?”


    “還真別說,這書上的東西大有用處,可比先生教得好多了。”她擼了袖子,轉身來到案上去揭銅香爐,拿簪子撥弄裏頭的曼珠沙華。


    “你把今兒從書齋裏翻來的書也借我瞅瞅。”


    苗女怔了怔,回首,眼眸裏亮亮的,“難得你也有認真的時候,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你待我真好。”我眼眯眯。


    “你嘴巴上塗抹蜜糖了不成。”苗女詫異地望了我一眼,笑著,低頭單膝跪在榻上,伸手掀墊子,往裏摸索著。


    “我是說真的,無論他們殿內辦出啥選人的法子,我想我勢必不會與你爭的。”我由衷地嘆道。


    苗女專心致誌地摸索著,似是沒留心聽我說話。


    小傢夥掙紮著從我手裏扭脫開來,屁顛屁顛地在榻上亂竄。


    苗女淺笑,略有幾縷髮絲微垂遮擋了她的額角,看不清眸子,隱隱隻聽到銀鐲子輕響,她的聲音拔高,有些驚慌了起來,“咦,還有一本呢?”


    另一端,小狐狸低頭嗅嗅……叼著什麽紙,往後退步子。


    我歪著脖子瞅了一眼。


    汗……


    “不用找了,被它踩在腳底下。”


    苗女眉間神色緩了,舒了一口氣,拍了拍手中那些書上的灰,正色地望著我,“有件事,說起來有些奇怪。”


    我疑惑地看著她,眼裏盡是懵懂之色。


    她將書攤好,擺在我麵前,“你仔細瞅瞅這些書,察覺到了麽?”


    書都是舊書,紙張泛黃,翻著有股陳年又古舊的味道,頁間有些發黴了,黴點呈現不規則狀……


    當然當然,她定是不會讓我看這個。


    書名有些晦澀,但細翻一下不難看這三本中有兩冊內功心經,一冊符咒。


    我瞥了一眼正撒歡著踩著書的小狐狸,心一動,隻見它小爪下的封皮寫著重陰……我起身抱開小狐狸,挪開它那小身子板,才看清全名,是《重陰二道》。


    好怪異的名字。


    這書也比其他的三本要舊得多,我詫異地拿它起來,翻了翻。


    書裏前幾頁提的都是些法術書,而且這法術……似乎也不太簡易。


    “這《重陰二道》是我偷來的。”苗女輕聲說,“當時我一眼便看上這書,滿腦子想著怎麽把它弄到手。而,另外三本未曾細看,是隨手拿的。”


    我一陣恍神。


    “還記的咱們想起離開書齋時玄墨與我們說的話麽。”苗女作勢抖了抖袖袍,斜瞄了一眼,微站了起來,學著柳墨的神態與舉止動作,裝模作樣地頷首道:“一本心經,一本簡易法術,一本符咒,你倒是挺會挑書的。我記下了,你且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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