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諸葛亮問道。


    “蜀王劉封!”方紹回答的也很幹脆。


    當初劉備稱帝之時,本是封劉封為荊王,後來調任劉封入蜀,兼任漢中太守,鎮守漢中及東三郡地區,便改封其為蜀王。


    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方紹忽然間提到了幾乎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蜀王劉封,在最初的片刻間,就連諸葛亮與龐統這兩個智慧超群之人,也不禁為之愣怔。


    隨即,二人的臉上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中正,你這一招,真是絕妙啊!”龐統興奮得拍著方紹的肩大讚。


    任何高明的計策,當被點明之時,其實看起來都很簡單。


    正如方紹先前所言,關羽擁立齊王繼位的理由,無非是主少國疑,當立長君,這個理由在外敵環伺的情況下,看起來是無懈可擊的。


    不過,關羽的失算之處,就在於他忘記了死去的劉備,尚有一個比劉禪還要年長的兒子,那個人,自然就是蜀王劉封。


    當初劉備收養劉封為子時,本就是出於以之為嗣的目的,隻是後來劉禪和劉泰,乃至劉山相繼出世,所以人們才理所當然的將並非親生的劉封排除在了儲君的範圍之外。


    然而,從法理上來講,盡管劉封並非劉備親生,但隻要行過收養之禮,那麽劉封便等同於親生之子,也就是說,劉封一樣擁有繼承皇位的權力。


    先前荊襄士人擁立楚王的理由是立嫡,這樣的話,劉封當然就沒有資格,但是現下關羽提出要立長,而他卻忽視了從法理上來講,劉封恰恰才是立長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方紹當然不會真的是想扶劉封坐上皇位,他之所以搬出劉封,就是為了逼迫關羽改變初衷,轉而支持擁立楚王。


    原因很簡單,早年劉備要收養劉封之時,關羽就明確的提出過反對,而劉備不顧他的意見,仍收養劉封之後,關羽就素來不喜他的這位侄兒,盡管劉封表麵上不敢對關羽有所不滿,但人人都知道,劉封對他的這位叔父心中必然懷有忌憚,此乃人之常情,這一點,想必關羽自己也很清楚。


    那麽這樣的話,如果關羽還堅持立長,繼位的就將是劉封,這就使自己將成為新帝討厭忌恨之人,他關羽的一番作為,反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這個新帝還不是劉備親生骨肉,這一點同樣令關羽無法接受。


    “士元啊,你我是急糊塗了,竟是忘了這一招,嗯,不錯不錯,此計一出,料想雲長隻有乖乖的就範了。”諸葛亮亦是搖著羽扇大讚。


    麵對著他二人的讚歎,方紹卻反而歎息道:“此計雖然可應對大將軍,不過這計策卻是有點毒,我也是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方紹所指的“毒”,無非是要將置身事外,比較無辜的劉封拖進這淌渾水。


    早年劉備取漢中之後,為了預防劉封,他們就曾設計迫使劉備將劉封發派到外郡。不過後來劉封倒是很識相,極力的收斂自己輕狂的姓格,處事相當低調,這也減緩了諸葛亮等對他的注意。


    後來取關中之後,劉備便將漢中這等要害之地交於劉封鎮守,這麽多年下來,劉封無論是鎮守漢中,還是配合關羽東進攻打魏國,都表現的很穩妥。


    劉封的低調表現,同樣也在向外界釋放著一個明確的信號,那就是他不打算爭奪儲君之位,所以無論是荊襄集團,還是關隴集團,都沒有對他予以太多的防範。


    很明顯,劉封知道自己身份的尷尬之處,很有自知之明,而現在,方紹的這一道計策卻要將他強行拖下水,無論將來是劉禪還是劉泰即位,劉封有了爭位的“前科”,必然會遭到忌憚,曰子定不會好過。


    於劉封而言,這當然是有點委屈了。


    龐統卻不以為然道:“中正你休要婦人之仁了,為顧全大局,自然是要有所犧牲的。何況蜀王他手握兵權,坐鎮漢中要害之地,我始終覺得是一個不安定的隱患,也好借此機會試探一下,如果他膽敢有野心的話,正好給了我們口實將他除掉。”


    龐統之詞冷酷如冰,不帶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一切都以利益為行事的依據,這讓方紹有些不寒而栗。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事不宜遲,我們就依中正之策分頭行事吧。”諸葛亮最後拍板做了決定。


    …………襄陽,大將軍府。


    關羽端坐於上座,手撫美髯,微合著眼靜靜傾聽著彭羕念著一封封由長安發來的情報。


    自關羽將那封擁立齊王的上表送往長安後,就廣派細作深入長安,以探聽朝中諸人的動向。


    根據細作們傳回的種種情報,已經依稀判斷出,以諸葛亮為首的那幫子荊襄係,似乎已經準備做出妥協,這讓關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先前心中懷有的那般憤懣與不滿,也隨著彭羕念出的那一封封情報而消褪。


    彭羕將所有的情報念罷,拱手笑道:“大將軍,依目前的形勢來看,齊王繼位當是沒有懸念,大將軍以擁立之功,入朝輔政也是必然矣,羕在此先恭賀大將軍了。”


    關羽亦撫髯而笑,棗紅色的臉上浮現著得意傲然之色,用讚許的口氣說道:“永年,此事若成,你功不可沒,將來若我入朝輔政,諸般政事還要你辛苦一下,代為打理。”


    關羽這是在作封官的許諾。


    沉寂了這麽多年,隱忍了這麽多年,做了那麽多的努力,為的不就是今曰關羽的這番話麽,此時的彭羕,心中有所不出的痛快,仿佛這麽多年所受到的壓抑與委屈,在這一刻都發泄而光了。


    “承蒙大將軍信任,能為大將軍效力,此乃羕之福份,何來辛苦之說,大將軍放心,羕必盡我所能,以為大將軍分憂。”彭羕忙不迭向關羽“表白”。


    正當這時,門外一人匆匆而入,來者正是關羽的長子關平。


    “父親,長安最新的情報到了,事情隻怕有變呀。”關平一臉的凝重,神色之間盡是焦慮。


    關羽的神色依然自若得意,淡淡道:“定國何故如此慌張?”


    關平將那一道情報呈於父親的麵前,關羽展開來眯著眼一看,得意的神情盡散,瞬間變為某種難以名狀的驚詫。


    “大將軍,發生了何事?”彭羕也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啪!


    關羽將信狠狠的摔在了案上,滿臉的驚詫轉為了憤怒和惱火,氣得連話都不想說。


    彭羕神色一變,轉向關平問道:“少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關平默默道:“數天之前,朝中有不少上忽然上表,說是既然要立長君,那就該擁立蜀王繼位才是。”


    此言一出,彭羕身形一震,臉上也不禁流露出驚愕之色。


    原以為自己此策絕妙無雙,再加上有關羽撐腰,朝中的諸葛等人萬難應對,卻沒想到竟是算漏了如此關鍵的一個人物,朝中那幾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下可好,自己這自以為是的一條妙計,到最後竟然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此時此刻,彭羕不禁有些汗顏,不敢正視關羽震怒的表情,隻得道:“此事定是諸葛孔明等人想出的毒計,想逼迫大將軍收回上表。”


    關羽板著臉,沉聲道:“這一點我自然知道,彭長史,看來你是被人家反將了一軍,不知你可有應對之策。”


    “蜀王非先帝親生,豈能繼承大統,大將軍不若就以此為理由來反對便是。”慌亂之間,彭羕頭腦有些混亂,出了這麽一道主意。


    關羽冷哼一聲,不悅道:“你這是什麽餿主意,要知那蜀王雖不是先帝親生,但隻要經過正式的收養之禮,就具有先帝的血統,這一點天下人皆知,你讓我以此來作為反對的理由,豈非是叫天下人笑我關羽無知!”


    彭羕被這麽一喝斥,嚇得渾身一抖,趕緊道:“是下官失策了,大將軍息怒,大將軍息怒。”


    關羽壓住怒火,問道:“那你還有別的良策嗎?”


    彭羕額間滾汗,搔著頭道:“這個嘛……讓下官想想……這件事還真不易對付……”


    彭羕含含糊糊的,顯然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見得此狀,關羽是又氣又有些無奈,望著那一道讓他如芒在背的情報,關羽是咬牙切齒。


    …………漢中,蜀王府。


    劉封的手上,放著一封與關羽同樣的情報,那是一道關於朝中大臣擁立他繼位的情報。


    劉封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笑意,那笑意之中,流露著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


    那是一種野心,被逼無奈,不得不沉埋心底多年的野心。


    本來身為長子的我,被你們忽略、排擠和壓製,這麽多年來,我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默默忍受著寂寞的煎熬。


    那些所謂的親生子,無有寸功,卻因為著他們身為流淌著父親的血,就能夠坐享其成,得到想要的一切。


    而我,劉封,為大漢國不辭鞍馬,而我,付出了那麽多,卻隻能守在這山窩裏繼續默默付出。


    現在,該是我拿回屬於我的一切的時候了!


    正當劉封心潮澎湃激蕩之時,階下一人笑眯眯道:“大王,切莫中了他們的殲計,現在還不是行動的時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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