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旱,整整三月滴雨未下。朝廷賑災的糧食成批成批的運了過去,張天師也設壇求雨,但災情並未得到緩解。


    尤其是定縣一帶,情況尤其嚴重,原本還有一些水井能出水的,但都因為邪神降罪,喝了腹瀉不止,讓百姓更加虛弱。作為開罪邪神的罪魁禍首,那糧商白家的公子,卻不知所蹤。他的家中已經被遷怒的百姓砸了稀爛,家中女眷悉數送到了外地。


    然而禍不單行,本就顆粒無收的土地,在連月的大旱後,居然鬧起了瘟疫。


    暴烈的陽光照射在廣袤的土地上,幹裂的縫隙如蛛網般蔓延,仿佛是大地在痛苦的哀嚎。空氣中彌漫著燥熱的氣息,河流幹涸、河床裸露、隻剩下嶙峋的砂石,宛如歲月刻下的滄桑印跡。整片大地上看不到任何的生機勃勃,隻有無邊的沉寂與焦灼。


    躲在窯洞裏的百姓,嘴唇幹裂,雙眼無神的依靠在一起,連說話的力氣都想節省下來。


    土炕上躺著一個老人和孩童,雙頰紅的不正常。


    幹癟的婦人抱著孩子,入手滾燙,卻又無計可施。


    “等太陽下山了,得去城裏找個大夫,燒成這樣,就算有命,也會傻的。”


    赤裸著上身的漢子,囁嚅著幹裂的嘴唇,這一絲風都沒有的天氣,這孩子每日隻有一碗稀粥,還發起了高熱,老娘似乎也起了熱。


    “都怪那姓白的,得罪了神靈。”說完跪了下來,對著天空叩拜著。


    “這老天,不知何時才能落下雨來,當家的,孩子熬不住啊。”那女子虛弱的抱著兒子的頭,將珍貴的眼淚滴在他的額頭上,但沒多久便隻剩下一滴水印。


    “我背著他去城裏。”他歎了口氣,沒有告訴妻子,現在城裏的大夫也自顧不暇,有門路的都走了。


    終於等到太陽落了山,那精瘦的漢子背著孩子一步一步的向著城裏走去,途經之處沒有一絲綠色,深一腳淺一腳的背影逐漸變的搖搖晃晃,體力不支又幾天沒有飲水的他,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恍惚間,好像聞到了草藥的味道。


    “兒子,我兒子呢?”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那漢子醒了過來,聲音沙啞的不像話,一醒來發現天已經黑了,背上的孩子也不見了蹤跡。


    “大哥,別急,別急,在呢,在呢。”一個青年安撫著他,雖然同樣是嘴唇幹裂,皮膚蠟黃,但狀態看上去卻比他好了太多。


    那漢子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用籬笆圍成的院子裏,而周圍還躺著好幾個人。


    “你兒子發著高熱,我剛剛給喂了點藥下去?”


    “你是大夫?”那漢子激動的抓住了青年的手,那青年卻皺了皺眉頭,“大哥,你也在發熱,快躺下。”


    “我不是大夫,我爹是做藥材生意的,這裏是我家的別院。”說完歎了口氣:“此處本來是用作晾曬藥材的。”


    他起身去拿了一個烏黑的藥丸。“沒有水,你吞下去吧。”他將那藥材遞了過去。


    那漢子忍住幹嘔,將那藥丸咽了下去,才發現那院子裏還躺著七八個人,自己的兒子被安置在一個石桌上。


    “多謝了?請問這是?”


    那青年麵色沉重的搖了搖頭,“你們身上都起了高熱,在附近暈倒了,我無法見死不救,便將人拖了回來。”他有些擔憂的看了看院子中的人,“你家其他的人還好嗎?”


    那漢子掙紮著去摸了摸孩子,也不知是吃了藥的原因,孩子此刻雖然沒醒,但睡的比較安穩,不像之前在家裏,總是說著胡話。


    “我兒子和我娘,都在發熱,我女兒小,前天沒熬過去。”說完低了下頭,卻沒有眼淚流出來。


    “家中還有何人?”那青年臉色有些嚴肅。“你且回去,看看他們如何了,若是也起了熱,或是發了疹子,趕緊將這些藥丸吃下。”他搓了搓手,“可惜我當年無心學醫,隻通皮毛。”


    那漢子猶豫再三,摸了摸兒子的手,再三叩謝,方才走上了回家的路。


    再來時,天已經破曉,身邊卻蹣跚著跟著二十多個人。


    青年手裏拿著三炷香,驚訝的看著那東倒西歪的人群,“這麽多人都病了?”


    那漢子精神比其他人好的多,幫著回答:“不止,還有些都走不動了,能來的都是還能自己走動的。”


    那青年轉身,慌忙對著供在神龕上的神像拜了三拜:“觀音大士在上,救苦救難,請保佑這些苦難的百姓們。”


    許是那青年給的藥起了作用,那些高熱不下的人,漸漸的都退了熱,那叫小石頭的男孩,甚至開始四處走動幫忙了。


    “來,晚上有稀粥,大家都有,但一人隻有一碗。”傍晚時分,那青年衝著院子裏的病患喊道。


    “多謝大善人,真是活菩薩。”院中的人聽聞有稀粥,激動的不能自已。


    不多時,院中有下人將一口鍋抬出,裏麵是能照的出影子的稀粥,那些百姓饑渴的咽著口水,眼裏發出了貪婪的光。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多謝你照拂信男信女。”


    開飯前,那青年又虔誠的擺了擺供 在屋內神龕上的觀音像,院中的百姓見狀,也跪了下來,念念叨叨的跟著跪拜。


    “大善人賜藥,又施粥,還不知大善人名諱呢呢?”其中一名讀過幾天書的中年人,文縐縐的問道。


    “我姓阮,家中是做藥材生意的,這裏有一些存藥。”他笑了笑,指著他們土碗裏的稀粥說道:“不過這粥啊,可不是我家的,是我一個朋友送給大家的。”


    大家追問他姓名,他卻擺了擺手諱莫如深。


    入夜氣溫降了不少,這些人吞了藥丸,又喝了稀粥,不少已經能起身了,便圍著阮公子閑談。


    “公子年紀輕輕,醫術了得啊,我感覺高熱都退了不少。”


    那年輕公子擺了擺手,“我就通個皮毛,這些藥丸也就是尋常清熱解毒的,不過.”他遲疑了下,指了指屋內神龕上的觀音相。“不過我祖上倒真是師從神醫,那觀音相被祖師爺浸泡在奇藥中幾十年,我們家將它供奉在上,日日祈禱,幾乎從不生病。”


    那中年男人走近幾步,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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