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分鍾前,她分明的看到了其森臉上的掙紮帶著憤怒,她聽到他冷淡的近乎無情的聲音:“凝萱,你放手!”


    放手?她滄然的笑,就這麽聽話的一下子放了手,認真的看著他,想他一定說的假話,一定會露出一絲破綻,然而,她隻看到他的認真。


    放手?她又滄然一笑,是啊,五年前,是她讓他放手了,她做了那樣的事,他都沒放手,可是那一次,她叫他放手了,他便真的放手了。


    一放五年。


    等到的是他結婚的消息,新娘卻不是她。


    他們雖然還沒辦婚禮,然而他的身份卻是已婚。在法律上,那個叫計以尋的女人是他合法的妻子,雪園,雪園,因為榕城常落雪,她愛雪天,從此它便叫雪園,她卻終究為她人作嫁衣,尋跟雪音相近,而以尋正是出生在雪天,雖然偶然,可是想到這一層,她到底難受啊,難受的五髒肺腑都似要裂開了。


    年少時的其森開玩笑說過雪園是他金窩藏嬌的地方,這個叫“嬌”當然指的她,如今往事已惘然,這個“嬌”到底成了別人。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曾以為的以我之名,冠你之姓,終究便是旁人的。


    到現在,也隻是她一人的獨角戲。


    蘇凝萱,你承認你輸了吧。可是,她握了握拳,閉上雙目,又看了他們一眼。


    如果換作她,她嘴角露出一抹笑。而後抓著顧搴的手,聲音和柔的像是從遠古來的幽思:“我們走吧。”


    蘇凝萱最後看了一眼抱著以尋上樓的其森,戀戀不舍。她看了看手臂,很痛,可是顧搴在身邊……


    他沒看她一眼,他會恨她嗎?可是,可是重要嗎?重要的是,她依舊是那樣的蘇凝萱啊!


    “爸,我要最好的醫生!”過了時許,蘇凝萱平靜的說。


    翌日的清晨,寒鳥撲棱著翅膀,低低飛過,留下咕咕咕的一聲低鳴,在空中劃過透明的軌跡。以尋睜開眼看著臥室內到處擺滿了花。像是躺在花的海洋中,而她變身了花仙子。那些花--


    “什麽,陸其森,我要怎麽說你好,請記得計以尋才是你老婆,保護好老婆是你的職責,你又不是不知道蘇凝萱就那德性。醫院地址給我,我去看看以尋……”


    “陸其森,你又捅簍子了吧,趕緊打發掉蘇凝萱,你不要跟我說舊情複燃。你明知道她根本不適合你,也根本不可能做我們陸家媳婦,你要時常上個弦啊,給自己提個醒啊,別給我犯糊塗。別說我到時候饒不了你呢。那死丫頭在哪裏?什麽?走了?她就這樣走了?這不是她的作風啊。你確定?好,趕明我放煙花慶祝她離開。”


    “陸其森你怎麽當老公的,之前還給我裝模作樣秀恩愛,連以尋最喜歡馬蹄蓮都不知道。你說你怎麽這麽笨那!”


    ……


    她們的交情何時變的這麽好了?


    第一次被人罵笨,其森很無奈。


    他這早上是在陸琪玉的轟鳴中度過的,陸琪玉這個大齡女跟老媽子似得嘮叨,但其森聽了覺得挺合心的,也很自責。要不是以尋還在醫院躺著,他會因為又發現以尋一樣喜好而偷偷歡喜,當然也為這麽久才知道以尋原來喜歡的是馬蹄蓮,而覺得失敗。


    至於凝萱,他端著早餐走在靜寂的走廊上,暗自捏了捏手上的袋子,想起她給他發的一條短信:其森,我走了,祝你幸福。


    她悲涼深情地眸子,他不是不懂,然而,他隻能選擇忽略。


    過了不久,他握了握手機……


    蘇凝萱看了看瓦藍明淨的天,收到他回得短信,很簡短隻有一句話:凝萱,我希望你幸福。


    她笑著流淚了,陸其森,她會在三萬英尺的天空想他,會在大西洋彼岸想他,會在地球的另一端想他……她笑了笑,然後再也沒有回頭。


    以尋見到滿室的花海,那軟軟的像是踩在空中的不真實的地毯,突然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灰姑娘的夢,做了一個在夢中代替別人的夢。醒來後,她依舊是那個平凡的她。


    她見到其森來了,不作聲,其森溫柔的對她說話,她卻呆呆的啞口無言,不是她小氣,她一向大方,可是碰到情關,眼見的事實,讓她無法再裝大方。


    “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你要聽我解釋。先吃飯,好不好?”


    “我和她……”


    以尋卻短促的笑了一下:“你和她怎麽了?有我不知道的事?既然什麽都沒有,你何需跟我解釋。”


    其森被噎了一下,這樣的以尋,他初次碰到,傷了她的心了?


    其森喂她飯吃,她一口一口吃完,很乖,但卻不肯說話,也不發怒。目光有點空。


    其森看著她包紮好的頭,有點血跡印了出來,他心中一驚。


    “陸其森,我就問你,當時以尋摔下去了,你在想什麽?”


    陸琪玉咄咄逼人的口氣像是在審訊。


    他在想什麽?


    他隻覺得天一片黑,心口很痛,像是八年前,他隻有二十歲,蘇凝萱第一次從樓上摔下去,他緊張的呼吸都沒了,想都沒想,便也滾下去了,然後拉住她抱在懷中,翻了個身,當了墊背……


    其森突然抓過她的手臂,喃喃:“這裏,昨晚滴著血。”


    他的眼前出現一大片紅,像是淹沒掉他的那片紅海,快讓他窒息,模糊一片,連視線裏的以尋也被染上了紅色。他突然放下碗,大步走了出去。


    扶著牆壁劇烈喘息,這麽些年,他最害怕的便是看到或聽到蘇凝萱的死訊,她……在他腦中存了那麽多年。像一個噩夢整晚整晚的讓他不得安息……然而,也像一個美麗的夢。


    臥室內傳來咣當一聲響,像是杯子在地上碎裂一般,其森內心一縮。急忙跑進臥室,抓住以尋,一把把她抱在懷裏,而後放開她,聲音涼涼的:“不許做傻事。”


    以尋一愣,看不懂此刻的其森像頭絕望落寞失去靈魂的獅子一般,沒有以往的冰涼,沒有以往的高高在上,沒有以往的沉著冷靜,沒有以往的霸氣凜冽,他隻不過像一個普通的男人一般,會受傷會難過,然而……


    他,不是對自己。


    她心酸自嘲的笑了笑,把其森靜靜的抱在懷中,柔柔的說:“我不會的。”


    像是承諾。她感覺到其森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以尋看了看窗外的白茫茫的一片,倒流到眼裏,化為冰晶的眼淚,她知道,從此後,她與他有了一道很難跨過的鴻溝。


    是的,她做不到不介意。


    因為,她已經太介意他。


    她看著白茫茫的一切,開始失去方向,不知道,她是否還有勇氣,帶給其森一個不同的世界,他是否也肯接受?


    早上做完mri,醫院裏鬧哄哄的來了一撥又一撥人。臥室內鋪成了花毯,連擱腳的地方都沒有。那些人也是個人精,瞥一眼臥室內擺放的都是馬蹄蓮,便像變戲法似的一個個送來的花都成了馬蹄蓮。


    因為今天這一插曲,馬蹄蓮賣的緊俏,漲價漲的特別厲害。尤其又聽說是陸家少爺要的,店家馬不停蹄的催人要貨,要是馬蹄蓮也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今朝一定漲停板。


    好不容易消停會,又飄進來一個人,此人身長玉立,深邃的眸子掃了一眼室內,托著下巴像是尋思著怎麽走過這條花道,又不傷及花一分一毫。以尋手不停,正在白紙上揮灑潑豪她的靈感,聞到動靜,擱著紗曼,覷了來人一眼,而後又詫異又想發笑的看著他,他懷裏抱了一堆花,頭頂一束花,左右察看亦步亦趨走了過來,有錢人就是任性,住的醫院也是豪華套間,從門口踏到病榻,也有好百餘步的距離,全被花占了地。他走的頗為費力,額頭上都滲了汗。


    以尋看他的滑稽樣,想到他平時挺正經的模樣,忘了此前不快,一下子笑出聲來。他聽到她笑聲,竟也一笑,一不留神,頭上花落了地,以尋伸手便要去接,他也使勁兒去夠,可惜懷中花太多。沒夠著花,卻絆倒腳邊的花,懷中的花盡數落了地,他也撲倒在地,躺在花海中,以尋一愣,咯咯咯笑了起來,可能之前太傷悲,以尋笑的很忘形,頗有點大釋大空的意蘊。他撲倒在地不甘心,腳底亂成一團,踩壞了一堆花,便伸手夠著床單一扯,以尋失聲驚呼,抓住床單,抵不過他力氣,也被他拖倒在地,從柔軟的大床上滾了下來。卻在空中被人接住,倒在一個柔軟的身體上。


    以尋幹脆趴在他懷中,小手柔柔的摩挲著他健壯的胸,悠悠的歎氣:“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


    以尋的聲音輕柔的似滴出水,又兼她此刻嬌柔虛弱深情一片的模樣,他竟一動不動,隻是一雙深邃的眸子靜靜地打量著她,心一痛,用手握緊了拳頭,突然一個翻身,壓倒以尋……


    一串腳步聲驚醒了他,他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一隻帶著罡風的拳頭呼了過去,身子一歪,跌倒在大床上,而後又被抓棉絮般的撈起,又一拳飛了過去……


    以尋這才拿掉臉上的花,扯掉床單,捂住嘴巴,花容盡失,失聲驚呼:“邵……”


    此刻,她連邵什麽都說不出了,聰明如她,很快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此人一定是她命中克星,大煞。以尋既羞愧又懊惱,想到此前跟其森總總,心裏難受至極,悲痛無奈地看了他們一眼,一骨碌爬起來抓了件大衣,跑出了門外。徒留一地狼藉,以及狼狽的那兩人。


    其森接到她的目光,一滯。


    邵易桓也愣了一下,被打的十分狼狽的他,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你誤會了,去看看她吧。”


    其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用你教。你離以尋遠點。否則連你那小廟一起端掉。”


    其森不是威脅,而是確有能力,如果他想,要麽不狠,狠起來對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陸家勢大權大,也不是輕易能惹得家族。


    邵易桓整整狼狽的自己,無所謂的聳聳肩。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銜在嘴裏。而後姿態從容的走了出去。


    “想知道從十九樓的高空朝地下看是什麽感覺嗎?”邵易桓問病床上的女人。


    女人疑惑的看著他,而後綻放一抹笑靨。她很難猜測他在胡思亂想什麽,但直覺--


    “跟女人有關?”


    女人隻是猜測,卻分明看到邵易桓神情一動。


    “頭暈目炫。心神俱裂。地動山搖。”邵易桓不緊不慢的回答。


    “可你舉著望遠鏡。”女人又吃吃的笑。“裝的很淡定,用詞很風騷,我斷的一定沒錯。”女人說完,已經一骨碌下床,奪過他的望遠鏡:“我來瞧瞧,是什麽樣的女人讓我們邵大公子心旌神搖的。”


    是什麽樣的女子?邵易桓一愣,猝然一笑,閉目,似乎很多年前……


    招牌動作


    光禿的銀杏樹幹上壓著雪,晶瑩剔透。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從十一月到二月,不過三個月間,銀杏葉子由深秋染成一片金黃,到被冬風吹零凋蔽。


    她的愛情由一次死亡,到另一場開始,再到遙不可及的奢侈。


    這三月,原來已經曆經千帆,幾多人事。


    猶記得那日,站在離這裏不遠的銀杏樹下,看著銀杏葉子翻飛,如蕊疊浪,如雨繽紛。她雙手嗬氣時不時捂著凍得粉紅的臉頰,紅色圍巾在麵前獵獵飛揚,卻迎來方臨聲殘忍的背棄,後來她迷迷茫茫下錯車。那一晚遇到他--


    他現正在覆雪的銀杏下,一雙漆黑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臉龐白皙俊美如玉,精致如雕刻,她當初真的是為他色所惑?以尋轉眸失笑了一下,笑容生動甜美,盡管頭上包著滑稽的紗布,卻未減她清麗的容顏,倒是他們這一對妙人引來許多人駐足,豔羨驚豔目光。


    他穿著黑色大衣,圍著圍巾--


    她買給他的hermes灰色圍巾。


    以尋心內一動,側過身,也靜靜地看著他。他終於走了過來,嗓音有點涼涼的:“你在做什麽?”


    以尋抬頭看了看被雪覆蓋的橫七豎八的白中杈開的四方的天空,一塊塊如同美麗瓷磚,藍天如織錦白雲如絮,她落寞的說:“我在看著天上的流雲,如果我的生命中有個人,我不能見到他的時候,我便希望這朵流雲能夠代替我的思念,可是當我有一天找到這個人的時候,我不知道他能否看到一朵跟它一樣的流雲。”


    還需要解釋什麽嗎?


    以尋沒有看他,但她知道其森走近了她,熟悉的淡淡的薄荷味愈來愈近,他拉過她的小手放進他大衣口袋裏,其森聲音暖暖的:“以尋,外麵冷,你身體還未好,我們回去。”


    以尋偏轉頭,笑了一下:“其森,我會對你坦白。”


    其森愕然,等價交換,她也願意聽他解釋了。然而,其實她看到以尋把邵易桓誤當成他了,他當時看到他們那樣的姿勢很憤怒,但她聽到以尋說的那句話,想到以尋為人,他才收斂起衝動,便要衝過去抱起他的女人,卻看到這個邵易桓腦袋抽風了,怎麽會做……


    是啊,他怎麽忽略了,他的老婆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氣質渾然天成,有著小女人的青春天真,更兼有少婦的成熟嫵媚風情,尤其是她不自知自己的美,更讓人心動愛憐。可是,竟然能夠撩撥到邵易桓那樣的公子哥?


    他的老婆魅力也太大了?實在無法想象,他陸其森的老婆也敢有人覬覦。他邵易桓若真如此,還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想到此,其森鐵青著臉:“離他遠點。”


    以尋爽快的點了點頭。其森不說,她也要離那人遠遠的才是。其森見到她很利落的點頭,眼中蘊藏一絲滿意。


    但是?以尋有點不敢確定。


    其森,他,他吃醋了嗎?若真如此,邵易桓還算是個大恩人哪!


    他們第一次開誠布公,訴說彼此的事,竟然讓他們更親近了起來。


    但到底蘇凝萱帶來一陣風暴。作為風暴中心的人,以尋雖高興卻還是隱隱不安。


    以尋潤潤唇,巴巴地看著其森,欲言又止。其森見她這幅模樣,也不催,然後看到以尋突然拿開她原本放在口袋裏的手,改為拉著他的胳膊。


    其森看到她的動作一愣,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他漆黑的眼中突然有了一種情緒。


    那是他們家以尋要撒嬌的招牌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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