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斯伸出手臂攬住她:“當心您那顆被人紮了個洞的腦袋。”


    “其實還好,居然不怎麽覺得疼,”薑米說,“不過,我被老妖婆控製的時候什麽樣?是不是很醜怪?”


    “您這麽貌美如花,怎麽樣都不會醜的。”


    “這話我愛聽!”


    “我想申請到北京來做交換生。”薑米忽然說。


    馮斯一呆:“為什麽?”


    薑米伸出手指,在馮斯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廢話,當然是看著你這個笨蛋啊!你那麽笨那麽呆,沒有我看著,跑丟了怎麽辦?”


    “說得也是,”馮斯搔搔頭皮,“那就過來吧。”


    這次輪到薑米發呆了:“不是吧?你怎麽答應得那麽痛快?這完全不是你的風格啊。”


    “不是我的風格?那我的風格應該是什麽樣?”馮斯反問。


    “你嘛,按照你慣常的德性,難道不是應該馬上皺起眉頭,從身上掏出安全手冊,翻到第二百五十頁,然後大肆教育我‘哎呀留在中國好危險啊!哎呀魔仆好危險啊!哎呀守衛人好危險啊!哎呀我就是危險製造機啊!你應該回到安全的美帝,好好地去過你的生活,不要攪進這些危險裏麵來!’”薑米這一口氣不帶停頓地說下去,語氣倒是模仿得活靈活現。


    “你的貫口功底果然非同凡響,不到中國來專職當個相聲藝術家太屈才了。”馮斯哈哈大笑起來,眼眶卻不禁又濕潤了。


    “你說我剛才學得像不像?你是不是一貫都是這麽思前想後得讓人想揍你的樣子?”薑米不依不饒。


    馮斯歎了口氣:“還真是我的風格,如假包換。”


    “所以我才在奇怪啊,你居然沒有說出你的專屬台詞,而是那麽痛快地就同意了,難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要不然就是你也被附腦入侵了?”薑米揪著馮斯的鼻子。


    “我是天選者,附腦怕我。”馮斯一本正經地說。好容易等薑米鬆開手,他呼哧呼哧喘了口氣,聲音忽然放輕了:“其實隻不過是因為,我想看到你高興的樣子。”


    薑米一怔,馮斯接著說下去:“我想明白了,幹嘛要憋得那麽辛苦呢?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就算真的早死,又能虧多少?怕這怕那的生活,過得真是沒意思,不如我們一起冒險,就當是一塊兒演電影了,多開心!”


    薑米兩眼放光:“這簡直是太陽從南邊出來了!我做夢也想不到這樣的話會從你這個小老頭嘴裏說出來!”


    “老夫聊發少年狂嘛!”馮斯像玩貓一樣撓著薑米的下巴,薑米咯咯笑著,似乎感覺很愜意。她把頭枕在馮斯的手臂上,眼睛慢慢地閉上了。


    “困了就早點睡吧。”馮斯溫柔地說。


    “可是我還想和你說會兒話……”薑米嘟嘟囔囔地說,語聲裏已經顯得有些困倦。


    “時間還長著呢,不著急這麽一小會兒,”馮斯拍著她的背脊,“等你申請了交換生,我們就能成天在一起啦,我帶你吃遍全北京的小吃。”


    “光是北京不夠,其他地方的我也要吃……”


    “沒問題。隻要我們在一起,做什麽都沒問題,全聽你的。”馮斯的聲音略略有些哽咽。


    “嗯,在一起就好。”薑米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們倆,在一起……”


    她終於睡著了,呼吸變得均勻平緩。馮斯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頭放回到枕頭上,怔怔地盯著她熟睡的麵龐看了許久,眼淚終於流了出來。他低下頭,在薑米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真想和你在一起啊,”馮斯低聲說,“真的很想。真的。”


    尾聲、


    校籃球聯賽的半決賽已經進入到最緊張的時刻。最後一分鍾,馮斯所在的係還落後四分,但現場的大部分觀眾都在為他們加油,因為他們是從十七分的分差生生追到隻差四分的。


    大反擊的功臣是大二的學生馮斯。這個之前因為打人被禁賽多場的刺頭,本場比賽禁賽期滿重新複出,被換上場時球隊已經落後了十七分。剛開始的時候,人們都對他報以噓聲,但他似乎完全不受噓聲的影響,以精準的中投接連得分,重新點燃了球隊的士氣。


    氣勢一旦起來,這幫年輕人一個個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投籃的準星有了,換防補防的腳步有了,拚搶籃板的積極性有了,一陣窮追猛打之後,把比分迫近到了四分。


    但比賽時間也隻剩下了最後一分鍾。對方控球。


    對方雖然仍然領先四分,但顯然陣腳已經有些慌亂。這一次進攻原本應當壓時間,磨到24秒再出手,持球的小前鋒卻在進攻時間還剩十多秒的時候就倉促出手遠投,球沒有進,籃板被馮斯這邊的中鋒搶到。他們迅速發動快攻,得分後衛上籃被犯規,兩罰一中。還差三分。


    下一個回合,對方又犯了錯誤。原本應該搶攻一輪,這樣能把最後一攻的機會握在自己手裏,他們卻選擇了把進攻時間耗光。球還是沒有進,馮斯這邊的大前鋒摘下籃板後立即喊了暫停。


    比賽時間還剩最後十秒。


    “大斌控好球,不要著急傳球,十秒鍾時間不少了;坦克,給馮斯作掩護。”隊長布置著最後一攻的戰術,“馮斯,溜底線,利用坦克的掩護擋住跟防你的人,到了右側底角大斌就傳球。雷浩往左邊走,把大斌的傳球路線清出來……”


    這個戰術的中心思想,就是給馮斯製造右側底角三分的出手空間,這也是球隊起死回生的唯一機會。這個三分投進,還有加時的機會,而以球隊現在的士氣和狀態,進入加時就很可能贏球。


    馮斯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入隊不久,就得擔負起這種絕殺的重任,不過他沒有拒絕。隊長是個有點兒迷信的家夥,而且日本熱血日漫看得多,有點中毒的征兆,多半是覺得這是一個無比完美的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劇本。


    您真是漫畫看多了,馮斯心想,現實可不是日漫,開不了主角光環。


    暫停時間到。觀眾們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這最後十秒的命運宣判。戰術跑得很成功,外號叫“坦克”的大前鋒用他粗壯結實的身板擋住了防守馮斯的球員,而對方的大前鋒雖然馬上換防,但慢了一步,沒能跟上馮斯的腳步。馮斯已經溜底線跑到了右側底角,控衛也恰到好處地把球傳到了他手裏。


    在觀眾們的歡呼與驚叫中,馮斯高高跳起,一個美如畫的標準姿勢出手,球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飛向籃筐。對方的大前鋒和得分後衛狀若瘋虎地撲上來封蓋,但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出手後半秒鍾,完場哨響。


    然後。


    唰。


    幹淨的脆響,球進了。


    觀眾們一個個快把自己的盲腸都喊出來了,隊友們興奮得不能自已,隊長更是撲過來一把把他抱了起來。馮斯隻能無奈地任由他抱起來,心裏想著:大哥,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基?可不可以不要把日漫裏的場麵做足全套?


    正當球場上的熱度逼近沸點的時候,裁判卻穩穩當當地做出了手勢。一看到這個手勢,隊長像被雷劈了一樣呆若木雞,雙臂一鬆,正被他甜蜜地抱起來的馮斯差點摔一個狗啃屎。


    馮斯好容易站定了,一看裁判的手指,也呆住了。


    “兩分!”裁判宣布。也就是說,剛才馮斯那個球雖然進得漂亮,卻不小心踩到了三分線,隻能算兩分。


    而他們所落後的分數,是三分。


    雖然投中了壓哨球,他們最終還是以一分之差敗北,無緣決賽。


    隊長的狀態迅速由欣喜若狂切換到如喪考妣,帶著幾名球員圍住裁判試圖討要說法。馮斯卻並沒有什麽不爽快,相反,看著隊長那張憤怒到變形的臉,他禁不住笑出了聲。


    生活畢竟不能等同於日漫,他想,這他媽才是真正的生活啊。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沒有主角光環護體,永遠都不可逆料的生活。


    他也懶得去摻和隊友們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抗爭,臉上掛著懶散隨意的笑容慢悠悠地離開了球場,走了沒多遠,有人遞了一瓶運動飲料給他,他抬眼一看,是文瀟嵐。


    “你的三分被吹成兩分了哎,你都不去鬧一鬧?”文瀟嵐問。


    馮斯咕嘟咕嘟喝了一口飲料:“懶得。這麽點兒小事,我才沒心思去爭。”


    “可是這難道不是你所向往的‘普通人的生活’的一部分麽?”文瀟嵐說,“正因為經曆了那麽多生生死死的大事,你才更應該在意這些小事才對。”


    “是啊,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人就是這樣的矛盾體吧。”馮斯隨口回答。


    “矛盾到你連愛情都不想去爭取麽?”文瀟嵐追問。


    馮斯的笑容消失了。他停住腳步,把頭扭向一邊,不敢看文瀟嵐:“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你還提它幹什麽?”


    “為什麽不提?”文瀟嵐走到他身前,“薑米是那麽好的一個女孩子,也真心喜歡你,你為什麽要讓守衛人扭曲她的記憶,讓她從此完全不記得你的存在?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


    “她既然已經不記得我了,就無所謂殘忍了吧,”馮斯低聲說,“她隻是一個和父母一起到中國旅遊的普通美國女孩,雖然母親不幸遭遇事故身亡,但至少還有父親相依為命。她會走出這段陰影,念完大學,畢業,找一份好工作,嫁給一個律師或者醫生或者華爾街的金融男,平靜地享受人生。她不會再和魔王與守衛人的世界產生任何交集,她的生命裏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叫馮斯的小混混,過去沒有,未來也不會有,就是這樣。”


    “這樣挺好。”他頓了頓,又補充說。


    文瀟嵐搖搖頭:“我當然明白你的用意是什麽,可是你這樣做……太委屈自己了。你是人,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不是網遊裏抽出來的角色,你的神經也不是電子元件。總是這樣下去,你會承受不住的。”


    她猶豫了一下,又接著輕聲說:“其實我也想過,不能讓你這樣下去,大不了我假裝喜歡你,至少你身邊還有人陪。可是我知道,你那麽聰明,我再怎麽假裝也會被你一眼看穿,沒用的。所以我才那麽替你感到心疼,你好容易找到了一個真心愛你、你也真心愛她的人,但你還是選擇了一個人孤獨。”


    “這大概就是天選者的宿命吧。”馮斯搖晃了一下手裏的飲料瓶,咧嘴一笑,“放心好了,我這樣的高富帥,還愁沒有女孩子喜歡?我先回宿舍洗澡換衣服了,晚上別忘了去寧哥家,今晚小櫻要做過橋米線。媽的,光是說一說老子都想流口水了……”


    他踩著醉漢一般的步伐晃晃悠悠地走遠了。文瀟嵐站在原地,右手緊緊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兩個人都沒有留意到,在不遠處的一個買飲料的小涼棚旁邊,一個男人正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馮斯。這個人穿著樸實的便裝,沒有人能看出來,他是一個警察。


    他就是馮斯的老朋友,曾煒。


    “哎呀,越來越不好辦了呢,這臭小子……”曾煒看著馮斯的背影,眉頭緊皺,“看來不動用點手段是不行的了。”


    他要了一瓶礦泉水,一邊喝著一邊慢悠悠地向校門方向走去。當他抬手喝水的時候,可以看到他的手背上有幾道已經結痂的傷疤。


    那似乎是曾經被人嚴重抓傷後留下的痕跡。


    與此同時。地球上的另外一個角落。


    一個孤獨的人,呆在一個孤獨的所在,孤獨地喝著酒。電腦屏幕上是一張雨夜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輕人剛剛從一部摩天輪上走下來,正要被警察銬上手銬。在雨夜晦暗的光線裏,可以看到這個年輕人的手上流著鮮血,滿臉都是深沉的失望和憤怒,倔強的目光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燒。


    “開始懂得人生的艱辛了,非常好,”喝酒的人輕聲歎息,“人總是要成熟起來的。快點成長吧,成長起來,不要讓我等太久。”


    他關掉圖片瀏覽器,又點開了一段視頻。視頻像是偷拍的,圖像抖動得很厲害,不過清晰度還算不錯。從視頻上可以看到一對疑似父女的中年男人和年輕女孩,正準備過機場的檢票口。那個女孩身材高挑,長得十分漂亮,站在人群中很是顯眼。


    鏡頭一轉,拍到了不遠處站立著的一個年輕人,這正是出現在剛才照片上的那個人。他仿佛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地盯著那個女孩,雙手緊緊握成拳。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裏的悲傷如黑色的荒草般蔓延。


    “有責任感了,懂得舍棄了,這是成熟的標誌,”喝酒的人輕輕搖晃著酒杯,酒杯裏的紅酒其色如血,“快點找到你的責任所在吧。你的覺醒之日,不遠了,我的孫兒。”


    在他的身後,一雙恐怖的綠色巨眼和他一起瞪視著電腦上的畫麵,似乎也帶著一點好奇。不久之後,這雙眼睛又緩緩閉合,隻剩下如山的龐大軀體在黑暗中蠕動。


    (第二部完)


    書名:覺醒日3


    作者:唐缺


    內容推薦:


    一幅與西藏有關的凶畫,改變了煉金術士尼古拉勒梅的畢生命運;遭遇雪崩的青年富豪,借助神秘的力量逃出生天,卻又慘遭不可思議的淩遲之刑;精神病院裏隱藏的恐怖玄機,幻境中不斷暗示的天選者真相……


    令四大家族都感到恐懼的敵人從黑暗中現身,帶來巨大的危機;哈德利教授所隱藏的機密終於逐漸暴露,引來不同勢力的追逐爭搶,也引發了守衛人世界的暗中分裂。曆經磨難的馮斯,一步一步接近了自己真正的力量,也麵臨著未來去路的艱難抉擇。


    莫名成為“天選者”的馮斯,能否找到蘊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能否麵對著內心的痛苦掙紮做出正確的選擇?


    序章、西藏凶畫


    當這一天中的第一個顧客走進店鋪的時候,尼古拉並沒有對他產生太大的興趣。這個人形容枯槁,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羊毛外衫,鞋尖幾乎要被磨平了,虱子正從他長褲上的破洞裏鑽出來。他手裏扛著一個長方形的物體,長大約八十厘米,寬在半米左右,用厚厚的破布包裹著。


    一看就是個來兜售家族收藏的畫作的潦倒窮漢,尼古拉迅速做出了判斷。1348年的那次黑死病大瘟疫,讓巴黎的人口足足減少了一半,許多曾經富裕的家庭因此而破敗。瘟疫結束後,尼古拉在毗鄰聖雅克教堂的代書人大街上開了一家抄書店,同時也收售舊書。這些年裏,不斷有破落子弟來出售一些家族藏品,以換取微薄的口糧,而尼古拉的回答總是大同小異。


    “先生,你如果是想要賣畫的話,可能找錯地方了,”尼古拉說,“我的店隻收購書籍。您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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