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防範著些什麽?


    他走到了手術樓一樓的盡頭,前方是一道玻璃窗已經盡碎的大門。他推開大門,順著黑黢黢的樓梯走向地下。他的雙瞳似乎可以在黑暗中視物,一路上準確地繞過了各種各樣擋路的雜物,連一張廢紙片都沒有踩到。


    最後,他進入了地下底層,站到了那扇曾經被鎖住的太平間門前。由於門鎖已經被範量宇家族的調查員破壞,他毫不費力地推開了門。日光燈慘白刺眼的光亮立即包圍了他。


    路晗衣在太平間裏轉了一圈。和馮斯曾在手機視頻裏所看到過的不同,這裏此刻顯得淩亂不堪,所有的停屍櫃都被打開,甚至地麵也有被挖掘過的痕跡。看來在調查員失蹤後,範量宇的家族已經把這裏從裏到外翻過一次了。


    “你們找到什麽了嗎?”路晗衣禁不住輕聲自言自語,“多半什麽都發現不了吧。那群人可不是那麽容易留下破綻的。”


    盡管如此,他還是一絲不苟地把太平間搜查了個遍,在每一個可能的地方檢測是否存在隱藏著的蠹痕,如他所料,什麽都沒有發現。他轉身走向樓道,重新回到了手術樓的一層。


    正要走出手術樓的時候,他忽然停住腳步,目光微微向上,似乎是聽到二樓傳來了一點不一般的響動。他站立在樓門口,側耳傾聽了幾秒鍾之後,搖了搖頭,繼續開步向外走。


    他走得很快,幾步就走到了大樓外的階梯前,看起來就要大踏步地走下去。但突然之間,籠罩在他身上的蠹痕微微閃動了一下,而他的身體也一下子騰空而起,仿佛身上帶有羽翼一樣,一下子掙脫地心引力的束縛,向著高處飛躍而去。


    ——他的目標是手術樓二樓的窗戶!


    砰地一聲,路晗衣撞塌了早已沒有玻璃的窗框,身體已經跳進了這間辦公室。他雙足穩穩地落在地麵上,雙手交叉護在心口,蠹痕的範圍已經急速擴大,充滿了這間空空蕩蕩的辦公室。這個辦公室裝修還不錯,估計裏麵曾經有過的辦公用具都還能再利用,所以當醫院搬離時,把這間辦公室裏的東西全都搬走了,並不像其他地方還有一些扔掉的舊桌椅或文件櫃。現在這間黑暗的房屋裏一目了然,除了灰塵和蛛網之外,什麽都沒有。


    但是隨著路晗衣蠹痕的侵入,這一片虛無中卻出現了奇妙的變化。仿佛是無形的空氣被撕裂了一樣,房間的中央漸漸地有一樣東西現形了,就像平靜如鏡麵的水麵突然被飛魚劃破。


    那是一個繭。一個血紅色的繭。這個繭大約有兩米高,呈站立的橢圓形,繭殼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有規律地蠕動。


    “有趣,是故意留下來示威的麽?”路晗衣看著這個繭,“那就試試吧。”


    感受到路晗衣的蠹痕的刺激後,繭的表麵也迅速出現了一道淡紅色的蠹痕,並且顏色不斷加深,像是在和路晗衣相抗衡。


    但路晗衣的力量站了壓倒性的優勢。他的蠹痕漸漸收縮,把繭牢牢包裹在其中;而繭身上的蠹痕也不得不越縮越小,勉力抗衡。當這層防線被打破的時候,整片空間就將聽由路晗衣支配。


    路晗衣不斷發力,蠶食著對方的生存空間。繭殼內的不明生物顯然也察覺到了危機的臨近,蠕動的速度明顯加快,乍一看就像是一顆正在跳動的巨型心髒。漸漸地,血紅的繭殼由於這種劇烈的跳動而出現了裂縫,裂縫越變越大。


    一聲巨響,繭殼炸裂了。粘糊糊的紅色碎片四下飛濺,伴隨著這些碎片的,是從繭殼的中心部位彈出來的一樣東西。


    一個血紅色的怪物。


    和繭的巨大體型相比,這個怪物顯得很小,大約隻有一米高。它的外形有些近似於一隻猴子,雖然沾滿了肮髒的血汙,但還是可以看出渾身覆蓋著深綠色的鱗甲。它的臉上並不像猴子那樣長滿長毛,而是光禿禿皺巴巴的,更加接近人臉,一對赤紅的小眼睛放射著邪惡凶殘的光芒。它嘴裏發出喑啞刺耳的叫聲,向後跳出了路晗衣蠹痕的範圍,蹲在地上,惡恨恨地死盯著路晗衣。


    路晗衣靜靜觀察了它一會兒,搖了搖頭:“看來我還是來早了一些,進化不夠完全啊,還是個廢品——不過方向不錯。”


    怪物好像並不能聽懂路晗衣在說什麽,但卻能判斷出對方不是好惹的。它好幾次半欠起身來,似乎是想要暴起攻擊,卻又始終忌憚著那一層蠹痕。那就像是它的本能,可以對蠹痕的存在做出判斷。


    雙方僵持著,誰也沒有輕舉妄動,不過路晗衣的表情什麽時候都顯得那麽悠然自得,怪物卻緊張不安,喉嚨裏不斷發出威脅式的低吼聲,兩隻爪子不停在地上劃拉著。它的手爪上長著長而鋒利的指甲,竟然能將地麵的瓷磚劃出深深的抓痕。


    就在這時候,窗戶那邊的地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金屬聲,那是先前被撞塌的窗框上殘留的一根螺絲釘掉了下去。路晗衣微微分神,側頭看了一眼,怪物已經抓住他這一瞬間的疏忽,驟然暴起,向他猛撲過來。


    怪物體型雖小,動作卻迅猛異常,但路晗衣並沒有動彈。他的蠹痕擁有讓一切生命飛速老化的能力,對這隻怪物而言,當它撲到路晗衣跟前的時候,大概就已經失去活動能力了。


    然而意外出現了,當怪物衝入路晗衣的蠹痕後,它身上綠色的鱗甲突然變色,化為了和路晗衣的蠹痕一樣的淡淡的黑色,而它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減慢!


    這一層能變色的鱗片,似乎有抵禦蠹痕的能力。


    轉瞬間,怪物已經撲到了路晗衣身前,它揮出尖銳的爪子,狠狠向路晗衣當頭抓了下去。路晗衣側身一閃,怪物一頭撞到了牆上,然後掉在地上,痛得叫出了聲。


    “原來是這樣,能通過外殼來模擬蠹痕,”路晗衣微微一笑,“可惜運動能力太弱了,這樣都能撞到牆上去。”


    他的眼裏忽然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火光:“你們以為幾大家族的人隻會玩弄蠹痕麽?”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手探出,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一把將怪物揪了起來,左手已經抓住了怪物的脖子。在他閃電般的速度麵前,怪物徒勞的掙紮就像是電視畫麵裏的慢鏡頭。


    喀喇一聲,怪物的脖子已經被看似纖弱的路晗衣用左手輕鬆地擰斷。它不再掙紮,被擰斷脖子的頭顱垂了下去,身上的鱗甲重新變成綠色。而到了這時候,路晗衣的蠹痕才開始發揮作用,它的身體迅速蒼老,剛剛恢複綠色的鱗甲轉而變得蒼白黯淡。


    路晗衣扔掉怪物失去生命的軀體,靜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話:“如果你再不出來,我保證你會比這隻猴子死得更難看。”


    房間另一頭的黑暗角落裏傳來一個輕柔的回音:“你不會殺死我的。我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妻呢。”


    路晗衣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著那一片黑暗中慢慢出現了銀色的光亮,從光亮中走出一個窈窕的女子。


    那是馮斯曾經打過交道的守衛人之一,也是第一個向馮斯展示了附腦的不可思議之處、以至於直接摧毀掉他的世界觀的人——林靜橦。


    但無論路晗衣還是林靜橦,都從來沒有向馮斯提到過兩人之間的婚約。


    “好久不見了。”林靜橦說。


    路晗衣似乎並沒有意思要寒暄,直截了當地問:“你移植了附腦?”


    “我們那麽久沒見,你連問句好都不行麽?”林靜橦的話語裏有些幽怨。


    “先回答我的問題。”路晗衣的語氣生硬而冷酷。相比之下,他和馮斯這個陌生人說話的時候都要溫柔和氣得多。


    “那還用問嗎?”林靜橦輕輕歎了一口氣,“如果不靠移植新的附腦,我怎麽可能在你麵前藏匿那麽久才被發現。”


    “為什麽要冒這個險?”路晗衣問。


    “我們家族也需要話語權,”林靜橦說,“天選者的出現,讓各大家族都開始蠢蠢欲動,甚至於消失的那一支也有可能再出現。沒有實力,什麽都是空談。”


    “你以為我們兩個家族聯姻是為了什麽?”路晗衣冷冷地說,“依附於路家,自然就會得到我們的庇護。除非你們另有所圖。”


    “你這是什麽意思?”林靜橦的身體微微一顫。


    “一切聯姻本來就是赤裸裸的交易,不需要披上什麽友誼與和平的外衣,”路晗衣抄著手來到窗前,好像在欣賞月光,“既然是交易,就要遵守條件。我們幾個家族,似乎並沒有後天移植的傳統,你選擇了這條路,婚約就有可能解除,你應該也想到了這一點。”


    林靜橦默然低頭,沒有回答。路晗衣搖搖頭:“你更應該明白,一個家族的實力,是世代累積的結果,即便你冒著丟掉小命的風險提升了你自己,你的家族依然處於弱勢。但你還是這麽做了,我隻能得出一個結論,唯一的結論……”


    林靜橦緊咬著嘴唇,還是沒有說話,路晗衣繼續說下去:“數百年前背叛家族的那個分支,又回來了,對不對?你們仍然不願意暴露家族所苦苦固守的那個秘密,不願意向我求助,而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對不對?”


    “我……我不必否認,”林靜橦終於開口,“在你麵前,我也沒有能力否認。你永遠是那麽聰明,那麽高高在上,能看穿別人的心。”


    “所以我早說了,我哥的死害苦了我,”路晗衣依舊背對著她,“他那種心軟而無能的人才最適合娶你,現在卻不得不讓我來背上這個負擔。”


    “我不許你這樣說他!”一直輕聲細語的林靜橦的聲調突然提高,隱隱有些怒意。


    “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不許’?”路晗衣嗤之以鼻,“從我記事時開始,就是我姐姐一個人苦苦操持著家業,而我哥哥,作為一個男人,簡直……”


    “你閉嘴!”林靜橦突然間暴怒起來。她的身上閃現出銀子般的亮眼光輝,蠹痕開始擴張,銀光所到之處房間裏細碎的金屬全都像被賦予了生命一樣,飛到半空中聚集在一起,像遭遇高溫熔煉一般融化,重組成了一根細長的鋼錐,懸浮在空氣裏。鋼錐的錐尖泛著寒光,指向路晗衣。


    “你以前似乎並不是這種性子啊,”路晗衣終於轉過身來,嘴角帶著嘲弄的笑意,“看來附腦不隻給了你力量,也對你的性情有所影響,代價不小呢。”


    “不許你胡說!”林靜橦尖叫起來。在附腦的作用下,這一聲尖叫如同聲波炸彈一樣威力十足,讓整個房間都產生了輕微的震動。她手一抬,鋼錐像離弦的利箭一樣直射向路晗衣,發出刺耳的嘯叫聲。不過她出手還是有所克製,鋼錐並沒有對準路晗衣的要害,隻是刺向了他的左臂。


    路晗衣並沒有躲閃。當鋼錐射到麵前時,他猛然抬起左手,準確地一把握住了鋼錐。幾秒種後,鮮血從他的指縫裏湧出,順著被握住的鋼錐一滴滴落在地上。


    “能夠傷到我,已經算不錯了,”路晗衣平靜地說,“但你下手還是不夠狠。我原本指望剛才你能對準我的心髒,可惜你沒有。空有力量,沒有一顆誰擋我我就殺誰的冷酷的心,是沒有用的。”


    他鬆開手,鋼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不再多說,從窗口一躍而出。林靜橦看著窗外墨一樣的黑暗,忽然間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她捂著嘴,無法自已地抽泣起來。


    蠹痕散去,鋼錐立即四散分解,變成一粒粒細小的鋼珠在地上滾動,發出嗡嗡的聲響。


    二、


    周宇瑋移動到三分線附近,和正在運球的己方控球後衛做了一個擋拆配合。對方來不及換位防守,周宇瑋輕鬆地順下,接到控衛的擊地傳球後,上籃得手。球場四周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上半場還剩8秒鍾時間,對方倉促地發球,快速推進到前場,小前鋒接到球後,雖然已經被對位防守人盯住,還是隻能強行出手三分。球砸到籃筐上彈出。上半場就此結束。


    看一看場邊的手動記分牌,中場比分是30:18,周宇瑋所在的係已經領先12分。在這30分中,周宇瑋一個人就拿下了11分。


    “你男朋友打得真不錯啊,我不太懂籃球,都能看出他打得很好,又能得分又能搶籃板。”正在這個露天球場邊觀戰的寧章聞對文瀟嵐說。


    “啊,還可以。”文瀟嵐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衝著正在場邊喝水的周宇瑋鼓了鼓掌,目光卻更多地在對手的休息區遊離著。馮斯就站在那裏,聽著隊長的中場部署。他也注意到了文瀟嵐的眼光,衝她微微笑了笑,然後繼續把視線移到隊長的臉上。


    “上半場籃板保護得不錯,防守沒辦法,他們的火力就是那麽猛,大家已經盡力了,”隊長說,“關鍵是我們自己的進攻沒有打出來,跑出機會了都投不進空位,太緊張了。尤其是你,裴彪,八中一,這個命中率有點不像話。”


    名叫裴彪的小前鋒擦著汗:“昨天吃壞肚子了,拉了一天,今天實在有點兒手腳發軟。”


    隊長想了想:“要不然下半場你先休息休息。馮斯,你頂小前鋒,多繞掩護,有機會就出手。不過防守得賣點力氣,別吊兒郎當的。”


    “我會的。”馮斯簡潔地回答。


    此時這所大學已經開學了。現在正在進行的,是一年一度的以係為單位的籃球聯賽。這一場是整個賽季的第一場比賽,周宇瑋所在的係對上了馮斯所在的係。周宇瑋是球隊絕對主力,而剛升上大二的馮斯隻是個替補,上半場並未出場。


    “菜鳥一般都是坐板凳的,很難有上場機會,你們真的不用來。”賽前馮斯對寧章聞和關雪櫻說。


    “能上一分鍾也好,”寧章聞說,“我在這所學校呆了快三十年,一場正經的籃球賽都沒看過呢。”


    關雪櫻也表示出對她從未看過的籃球賽的濃烈好奇心。馮斯拗不過兩人,把比賽時間和地點告訴了他們。他沒想到上場機會來得那麽快,下半場剛開始就得披掛上陣,而且是在己隊大比分落後的時候。


    但是他卻沒有感到絲毫的緊張。己方中鋒跳球取勝,他快步跑到底角三分位置,接到傳球後一記穩穩的跳投,球刷筐而入。分差縮小為9分。


    在同係學生們的歡呼聲中,馮斯一邊回防一邊暗暗納悶:怎麽我的手就這麽穩呢?


    此後的比賽中,雖然對手的實力還是略占優勢,但馮斯表現得相當活躍,除了拿手的中遠投之外,防守也很賣力。這個係隊菜鳥的積極表現也點燃了全隊的鬥誌,下半場進行到十分鍾時,雙方分差已經縮小到了5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這是從父親去世後,馮斯打的第一場正式比賽,他發現自己在賽場上的心態起了很大變化。過去他在籃球場上,要麽就是滿不在乎過於放鬆,要麽就是不小心被激起了火氣、導致心態失衡;而現在,他能始終保持足夠的專注度和興奮度,既不緊張,也不懈怠,而且在攻防兩端無論和對手發生什麽樣的肢體接觸,都一點不覺得生氣。論實力,他其實仍然比不上隊裏首發的學長們,尤其防守經驗不足,但良好的心態讓他有了出色的發揮,儼然成了下半場的奇兵。


    對方叫暫停的時候,他才有時間梳理一下自己的心緒。他意識到,這半年裏發生的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改變了許多。在經曆了那麽多生死邊緣的事件後,他變得更加成熟,更加能控製那些乖戾暴躁的負麵情緒。而在過去,哪怕是觀眾中有人衝著他喝一句倒彩,他都會有撲上去幹一架的衝動。


    人終究還是會長大的,馮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欣慰還是悵然。


    “打得好!繼續這麽幹他們!”學長們拍著他的肩背鼓勵著他。


    暫停過後,球賽繼續。對方的防守策略起了變化,之前在防守馮斯時表現不佳的小前鋒被換了下去,換上了一個身材更高一些的球員。但這名球員並不負責防馮斯,而是去盯馮斯這邊的大前鋒。


    負責防守馮斯的換成了對方的大前鋒:周宇瑋。


    馮斯的心微微一沉。他發現,當看著周宇瑋的臉時,那種久違了的陰暗情緒似乎又開始在心裏發芽了。


    事實上周宇瑋並沒有做錯什麽——馮斯和文瀟嵐在名義上始終隻是好朋友,從來沒有確立過關係,向一個單身女生表白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如同文瀟嵐一再強調的,周宇瑋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向文瀟嵐告白成功後,每次見到馮斯,他的表現都很得體,既沒有那種“你看你喜歡的姑娘被我撬走了”的驕傲,也沒有那種故做出來的帶有憐憫的熱情。而且他也從來沒有阻止過文瀟嵐去寧章聞家聚會,雖然他應該清楚,馮斯多半會在哪裏。


    但是這樣理性的分析還是無法約束情感上的波動。看到周宇瑋,他就是會覺得不爽,覺得煩躁不安,覺得有一種無名邪火在悄悄上升。


    偏偏周宇瑋對他的對位防守很見成效。馮斯個頭不小,但周宇瑋比他還高出半個頭,而且雙臂頎長,反應也快,對於主要靠跳投得分的他造成了嚴重的幹擾。和周宇瑋對上後,他三次出手都沒有中,兩次在周宇瑋長臂的幹擾下投偏了,一次直接被賞了個脆生生的大帽。


    對方的士氣又起來了,連得分能力並不強的肉盾型中鋒都在籃下強吃得手,分差重新回到12分,而比賽隻剩下了最後五分鍾。對於這種業餘級別的籃球賽來說,五分鍾追回12分是相當困難的。球員們都有些沮喪,隊長叫了暫停,除了說幾句“不要放棄”之類的打腫臉充胖子的話,在戰術上也做不出新的調整了。


    暫停回來,全隊都顯得很焦急。得分後衛在外線倉促出手三分,球根本沒有碰到籃圈,直接撞到籃板反彈回來,雙方內線球員誰也沒有拿到這個長籃板,球正好落到了馮斯手裏。他一咬牙,不再選擇跳投,而是運球直撲籃下,三步上籃。


    這個非常規的選擇讓周宇瑋也沒有預料到,補防的時候節奏已經慢了半拍。情急之下,他揮出的手臂沒有碰到籃球,而是正打在馮斯的手臂上,緊跟著,高壯的軀體也撞在了馮斯身上。兩人在半空中失去平衡,同時摔在了地上。球場四周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裁判的哨聲立刻響起,判了周宇瑋一個違體犯規。周宇瑋顧不得自己的手臂在水泥地上擦出了血,連忙把馮斯扶起來。


    “真對不起,”他一連聲地說,“我一下子沒有收住。你沒事兒吧?”


    馮斯沒事兒。雖然看起來摔得很重,但多年來豐富的打架經驗讓他在摔下去的一瞬間就收好四肢,倒地後就勢滾了幾滾,抵消衝力。盡管肩背摔得很疼,但並沒有任何部位傷到,事實上,隻需要休息一兩分鍾緩一緩,他就能繼續比賽。


    馮斯晃晃腦袋,慢慢站直身體。他的目光掃過球場旁邊,文瀟嵐看向他的目光裏充滿了關切,似乎還有一點內疚。顯然她是在內疚自己的男朋友傷到了馮斯,這種與她原本並無關係的內疚,不知怎麽的,就像是一瓢沸騰的油,澆到了他的心上。


    那股邪火再也壓製不住,凶猛地燃燒起來,燒掉了所有的克製和理性。馮斯猛地揮起拳頭,重重打在了周宇瑋的臉上。


    夜裏十點。


    馮斯躺在床上,隻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怎麽也平靜不下來。白天發生的一切仍然像電影畫麵一樣,在腦子裏翻來覆去反複播放。觀眾們驚愕的臉……裁判“驅逐出場”的堅決手勢……隊長憤怒到扭曲的麵孔和“你他媽傻逼啊!”的狂吼……隊友們無奈的表情……寧章聞的搖頭苦笑……關雪櫻捂住嘴害怕的樣子……


    還有文瀟嵐隱隱含著淚水的雙眼。還有周宇瑋從地上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擺了擺手:“我沒事兒,不用換人。”


    最終係隊以20分的分差慘敗。對馮斯的追加處罰決定暫時還沒下來,但可以肯定的是,哪怕這個賽季他還有參賽的機會,隊長也絕不會讓他出場了。他多半會被直接開除出隊。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籃球對於馮斯一向隻是一種有趣的遊戲,而不是非要拚死拚活競爭的信念,不能打就不能打唄。但他怎麽也想不通,當時自己是怎麽腦子一熱衝著周宇瑋拔拳相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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